1952年10月底,在上甘嶺大反擊戰(zhàn)后,12軍接替15軍進入了上甘嶺陣地。31師91團、92團、93團先后上陣,隨后,34師和35師的3個主力團也進入了陣地。91團5連新戰(zhàn)士胡修道和他的戰(zhàn)友們負(fù)責(zé)守衛(wèi)敵兵攻擊最猛的597.9高地主峰。597.9高地主峰上有3號、9號和l0號三個陣地,胡修道和班長李鋒及新戰(zhàn)士膝土生防守3號陣地。 11月5日是美國大選之日,美軍不知發(fā)了什么神經(jīng),天一亮就猛攻上甘嶺,好像上甘嶺就是他們打選戰(zhàn)的地方。東邊才露魚肚白,3號陣地的工事已被炮火摧毀,山頭已被打得光溜溜的,全是灰土,只有一塊大青石頭還留著,但上半截也被打得粉碎,剩下兩米多長、半人多長、半人多高的殘樁。胡修道和班長李鋒、戰(zhàn)士滕土生就藏在這殘樁下面呢! 胡修道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著一根野草。這是他從這塊藏身的大石頭底下發(fā)現(xiàn)的。今年他才19歲,去年6月參軍的。匆匆地來到這陌生的前線,整日除了聽到劈里啪啦的槍聲外,就是隆隆的炮聲,到處是刺鼻的硫磺味,連身下濕濕的泥土都浸滿了火藥味,說實在,他不太喜歡這地方,不好玩。此刻,他一動不動地蹲在巖石下面,邊嚼著野草根,兩眼卻定定地望著天空。 “轟!轟!轟!”陣地上忽然響起敵人的排炮,炸得胡修道打了個激靈,趕緊往大石頭后一縮,只覺得整個山頭都在亂搖亂晃,遍地像火燒一樣,冒起黑煙,火藥味嗆得人嗓子發(fā)辣。他揉揉眼,探出頭去一望,山底下全是李承晚偽軍,正黑壓壓地往上移動。 這是他第一次“打仗”,胡修道有點慌了,趕緊沖李鋒喊道:“班長,敵人上來了!” “沉住氣,聽我的口令!”久經(jīng)沙場的班長不慌不忙地說。 敵人越爬越高。胡修道也看不清有多少鬼子,死死抓住爆破筒,又擔(dān)心爆破筒打下去,能不能響。這時李鋒喊道:“開槍!”胡修道臉趴到地上,一根爆破筒,一個手雷,又是一個手榴彈,摸到什么打什么,只顧一個勁地往下扔,震耳欲聾的響聲淹沒了一切。正打得起勁時,他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嚇了他一跳:這就當(dāng)俘虜啦?!誰知抬頭一看,是班長李鋒。 “干啥?”胡修道用手擦擦臉問道。 “你說干啥?敵人早打下去了,喊你也不聽!你瞧瞧,敵人都在我們前面擺起來了?!崩钿h忍不住笑了。胡修道住下一看,可不是,山坡上擺著一大堆尸體,全是李偽軍,他也仍不住笑了,露出白生生的虎牙。 “別怕了,趴著頭打不好,太浪費彈藥了?!崩钿h教他。 “是!”他怪不好意思地點了一下頭。 正說著,敵人的炮火忽然停下來,緊接著高射機槍的子彈又“嗖嗖”地飛上來。胡修道往下一看,敵人約有兩個排,穿著綠衣服,戴著鋼盔,背著槍,腰里掛著手榴彈,正波浪一樣往上涌。這回胡修道有經(jīng)驗了,直到敵人離得不遠(yuǎn),才由膝土生供應(yīng)彈藥,他和李鋒一個打前,一個打后,霎時間,敵兵“嘩啦啦”又倒下去一大片,第二番沖擊被打退了。胡修道趕緊縮回大石頭底下,大口大口地喘氣,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頭頂上灼痛灼痛的,用手一摸,原來不知什么時候帽子燒著了,燎得頭發(fā)“吱啦啦”直響,他趕緊脫下帽子扔掉,不想背上也著了火,李鋒捧起把沙土,往他背上一撒,火撲滅了。班長一看,他的衣服燒了個大洞,皮都燒爛了,趕緊輕輕地按著傷口問道:“痛嗎?” “不痛!別管了!”倔強的小伙子像頭牛似的。 忽然,連長在附近的指揮所洞口沖這面喊道:“李班長!9號陣地人不夠,你去守?。 ?/p> “好,我走了。你們要好好守住陣地,千萬別慌張。” 李鋒看了一眼胡修道,彎著腰就往前跑,他已打心眼里喜歡上這個憨厚的小伙子了。 敵人似乎發(fā)誓要將這塊陣地奪下來,在炮火的掩護下,一列一列輪番往上攻;胡修道和滕土生兩個人,一個遞彈藥,一個往下打,配合得很默契,敵兵悄悄退了下去。胡修道抬眼向連長那邊望去,只見他一手指著10號陣地,一手直沖他直揮著??赡?0號陣地又吃緊了,他二話沒說,拉起滕土生從一個彈滾到另一個彈坑,敏捷地向10號陣地?fù)淙?。一看,守陣地的只剩下一個戰(zhàn)士了,還掛了花,正躺在一個打塌了的貓耳洞里呻吟,一群美軍大鼻子正哇哇叫著撲上來。胡修道趕緊吩咐滕土生:“你快替他包扎傷口!”他則抓起一把自動槍,跪起來往下就掃,又打退了敵兵的進攻。 正在這時,指揮所那邊又敏捷地滾過來幾個戰(zhàn)士,對著他們說:“連長的命令你快回3號去,這邊歸我防守?!?/p> 胡修道趕緊端起一根爆破筒,跳出洞子,飛也似的一口氣奔到那塊大石頭底下。幸好那邊有另兩個戰(zhàn)士守著,剛打退了敵人,其中一個右膀子掛了彩,胡修道三下五除二就替他綁好了,然后端起自動槍,向山下望去。 敵人似乎正在準(zhǔn)備發(fā)動又一次攻勢,二十幾輛坦克轟隆隆地開到了下邊的山溝里,黑鴉鴉的一大片。 “狗日的,看來已盯上這塊石頭了?!焙薜篮莺莸亓R道。 果不其然,只聽見“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二十幾枚坦克炮一起發(fā)作,直對著這塊大石頭打。劇烈的爆炸震動幾乎要把胡修道掀起來,他狠命地把身子死地靠住大石頭,飛散的碎石屑刮到耳朵上、臉上,火辣辣的生疼。指揮所那邊似乎也很緊張,只聽見連長對著步話機大聲喊著:“榴彈炮!榴彈炮!”這時觀察哨又喊起來了:“注意!正面發(fā)現(xiàn)飛機!”胡修道用手遮著太陽,仰起臉一望,一架灰不溜秋的敵機正斜著翅膀沖下來,子彈像潑水似的往下掃,打得那塊大石頭火星亂迸,敵機“嗚”地從他頭頂上掠過去,帶起好大一陣風(fēng),山頭上的灰土揚起來,“嘩啦啦”揚了他一身,眼睛都睜不開了。 “龜兒子!”胡修道幾乎要氣瘋了,邊揉眼睛邊罵。這時他忽然聽見頭頂上有“嘶嘶”的聲音,好像一群螞蚱振著,榴彈炮來支援了。頓時,敵坦克群炸開了花,一個個活像受了驚的土鱉亂爬亂動,胡修道樂得直想蹦起來??蓻]等他高興幾分鐘,敵兵又開始三個一堆,五個一群,漫山野地撒開,像張大網(wǎng)朝著三個陣地罩上來。 胡修道這下可真有急了,只顧一個勁地往下扔手榴彈,轉(zhuǎn)眼間,嘴里吐的彈弦就落一地,可仍擋不住敵兵,大鼻子還是像潮水似的往上漫,眼看就要漫到山頂了。他一把抓起自動槍,裝上子彈盤,“嚯”地跳出來,喊道:“為祖國爭光的時候到啦!”跪在地上,對著敵兵不要命地掃射,自動槍像個大掃帚左右來回地“掃”,結(jié)果,“掃”得大鼻子一個跟一個往下倒。 胡修道這不要命的勁頭一下子鎮(zhèn)住了敵兵,也感染了其他戰(zhàn)士,“噠噠噠……”3號、9號、10號陣地同時響起了自動槍,連成一片。團里的炮火也在敵群中炸開了花。可胡修道還在拼命地“掃”,“掃”得他自己都有點暈頭轉(zhuǎn)向了,于是抓起根爆破筒就要往山下沖,忽然覺著眼前發(fā)黑,整個人好像飄在空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原來是班長李鋒攔腰抱住了他。 “敵人都打退了,還沖個啥子嘛!”李鋒對著胡修道的耳朵大聲喊。 胡修道定了定神,一看這次敵人可真的完全退走了,四周變得死一般的寂靜。而他呢,也完全變了個樣子,衣服被撕成了布縷縷,滿臉都是泥巴,光露著兩只眨巴眨巴的眼睛,還有一口白牙。他愣愣地望著李鋒,忽然緊緊地抱住了他,不知怎么地,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嘩嘩”地掉了下來。 第二天,團長和連長來了3號陣地,他們直嚷著找胡修道,連長握著他的手說:“小胡打得不錯?。 ?/p> “一般般吧,比老戰(zhàn)士我可差遠(yuǎn)啦!”胡修道“謙虛”地說。 “哎呀,小胡,我這個老戰(zhàn)士都比不上你呀!”團長直盯著他說,“你知道你昨日打死多少敵兵嗎?280多個!” 原來,據(jù)5連觀察哨記錄,昨日胡修道光在3號陣地上一天打退了敵人41次沖擊,消滅的敵兵280多個!這個數(shù)字?jǐn)橙苏痼@,志愿軍震驚。胡修道自己也有點不敢相信了:“一天時間,我就殺了280多個敵兵?!” “這還有假?!”連長說,“還不算我派你去10號陣地那次?!?/p> “嘿嘿,我簡直就是殺人魔王了,班長你看我像嗎?嘿嘿!”胡修道裂著嘴巴笑得臉綻開了花。 后來,著名作家楊朔專門為他寫了一篇文章,叫做《金星英雄》。這位年輕的戰(zhàn)士的個人檔案中也有了一段光輝的記載: 胡修道,四川省金堂縣八區(qū)人,1931年生。1951年6月參加中國人民志愿軍,任戰(zhàn)士。1953年1月加入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由于在金華郡上甘嶺戰(zhàn)役中堅守陣地,英勇頑強,1953年1月15日中國人民志愿軍領(lǐng)導(dǎo)機關(guān)特決定記特等功,同時授予“一級英雄”稱號。同年6月25日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會議常務(wù)委員會授予“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英雄”稱號,同時授予金星獎?wù)潞鸵患墖靹渍隆?953年出席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全國戰(zhàn)斗英雄代表會議。同年12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55年9月曾出席全國青年社會主義建設(shè)積極分子大會。 1953年7月27日,朝鮮停戰(zhàn)協(xié)定在板門店簽字,朝鮮戰(zhàn)爭終于結(jié)束。1954年4月,12軍從朝鮮回國。若干年后,胡修道也成為了這支英雄部隊的軍副參謀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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