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
子發(fā)
棐
劉敞 弟攽 子奉世 曾鞏弟肇
攽字貢父,與敞同登科,仕州縣二十年,始為國子監(jiān)直講。歐陽修、趙概薦試館職,御史中丞王陶有夙憾,率侍御史蘇寀共排之,攽官已員外郎,才得館閣??薄N鯇幹?,判尚書考功、同知太常禮院。
詔封太祖諸孫行尊者為王,奉太祖后。攽言:「禮,諸侯不得祖天子,當自奉其國之祖。宜崇德昭、德芳之后,世世勿降爵,宗廟祭祀,使之在位,則所以褒揚藝祖者著矣?!购蠖踅B封,如攽議。
方更學校貢舉法,攽曰:「本朝選士之制,行之百年,累代將相名卿,皆由此出,而以為未嘗得人,不亦誣哉。愿因舊貫,毋輕議改法。夫士修于家,足以成德,亦何待于學官程課督趣之哉?!?br>
王安石在經(jīng)筵,乞講者坐。攽曰:「侍臣講論于前,不可安坐,避席立語,乃古今常禮。君使之坐,所以示人主尊德樂道也;若不命而請,則異矣。」禮官皆同其議,至今仍之??荚囬_封舉人,與同院王介爭詈,為監(jiān)察御史所劾罷。禮院廷試始用策,初,考官呂惠卿列阿時者在高等,訐直者反居下。分攵覆考,悉反之。又嘗詒安石書,論新法不便。安石怒摭前過,斥通判泰州,以集賢校理、判登聞檢院、戶部判官知曹州。曹為盜區(qū),重法不能止。攽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怪粒瑒t治尚寬平,盜亦衰息。為開封府判官,復出為京東轉運使。部吏罷軟不逮者,務全安之。徙知兗、亳二州。吳居厚代為轉運使,能奉行法令,致財賦,乃追坐攽廢弛,黜監(jiān)衡州鹽倉。
哲宗初,起知襄州。入為秘書少監(jiān),以疾求去,加直龍圖閣、知蔡州。于是給事中孫覺、胡宗愈、中書舍人蘇軾、范百祿言:「攽博記能文章,政事侔古循吏,身兼數(shù)器,守道不回,宜優(yōu)賜之告,使留京師。」至蔡數(shù)月,召拜中書舍人。請復舊制,建紫微閣于西省。竟以疾不起,年六十七。
攽所著書百卷,尤邃史學。作《東漢刊誤》,為人所稱。預司馬光修《資治通鑒》,專職漢史。為人疏俊,不修威儀,喜諧謔,數(shù)用以招怨悔,終不能改。
論曰:劉敞博學雄文,鄰于邃古,其為考功,仁宗賜夏竦謚,上疏爭之,以為人主不可侵臣下之官;及奉詔定樂,中貴預列,又諫曰:「臣懼為袁盎所笑?!勾素M事君為容悅者哉。攽雖疏雋,文埒于敞。奉世克肖,世稱「三劉」。曾鞏立言于歐陽修、王安石間,紆徐而不煩,簡奧而不晦,卓然自成一家,可謂難矣。肇以儒者而有能吏之才。宋之中葉,文學法理,咸精其能,若劉氏、曾氏之家學,蓋有兩漢之風焉。
○宋人軼事
△卻埽編
劉貢父舊與王荊公游甚款,每相遇必終日。荊公為參政,一日貢父訪之,值其方飯,使吏延入書室。見有草藳在硯下,取視之,則論兵之文也。貢父善強記,一過目輒不忘,既讀復置故處,念吾以庶僚謁執(zhí)政,徑入其便座,非是,復趨出,待于廡下。荊公飯畢而出,始復邀入坐,語久之,問:“貢父近為文乎?”貢父曰:“近作兵論一篇,草創(chuàng)未就?!鼻G公問所論大概何如,則以所見藳為己意以對,荊公不悟其窺見己作也,默然良久,徐取硯下藳裂之。蓋荊公平日論議欲出人意表,有同之者,則以為流俗之見也。
△邵氏聞見錄
馬默擊劉貢父玩侮無度,或告貢父,貢父曰:“既稱馬默,何用驢鳴?”立占馬默驢鳴賦,有“冀北群空,黔南技止”之警策??蛦杽⒇暩冈唬骸澳橙擞须[過否?中司將鳴鼓而攻之?!必暩冈唬骸爸兴咀钥渗Q鼓兒,老夫難為暗箭子?!笨托Χ?。王荊公會客食,遽問:“孔子不徹姜食何也?”劉貢父曰:“本草書姜多食損知,道非明民,將以愚之,孔子以道教人者,故云?!鼻G公喜以為異聞,久乃悟其戲也。王荊公好言利,有小人諂曰:“決梁山泊八百里水以為田,其利大矣?!鼻G公喜甚,徐曰:“決水何地可容?”劉貢父曰:“自其旁別鑿八百里泊,則可容矣?!鼻G公笑而止。
△東都筆錄
劉攽為開封府試官,出臨以教思無窮論,舉人上請曰:“此卦大象何如?”劉曰:“要見大象,當詣南御苑也。”有又請曰:“至于八月有兇,何也?”答曰:“九月固有兇矣?!鄙w南苑豢馴象榜帖之出常在八九月之間也。王彥和汾口吃,劉攽嘲之曰:“恐是昌家,又疑非類,不見雄名,惟聞艾氣。”又嘗同趨朝,聞叫班聲,汾謂曰:“紫宸殿下頻呼汝。”蓋常朝知班吏多云“班班”,謂之喚班,攽應聲答曰:“寒食原頭屢見君?!狈谂c墳同音也。
劉攽與王汾彥和同在館閣。一日劉謁王曰:“君改章服,故致賀耳?!蓖踉唬骸拔磭L受命?!痹唬骸霸玳g合門使傳報,君但詢之?!蓖趺苁谷嗽兒祥T,乃是有旨諸王墳得以紅泥涂之。
攽又戲王覿曰:“公何故見賣?”王答曰:“賣公直甚分文?”
△東皋雜錄
攽與王介甫最為故舊,介甫嘗拆其名曰:“劉攽不值分文。”攽遂答曰:“失女便成宕,無□莫是妒,下交亂真如,上頸誤當寧?!苯楦Υ筱曋?。默記
△春渚紀聞
劉貢父為舍人。一日朝會,幙次與三衛(wèi)相鄰,時諸帥二人出軍伍,有一水精茶盂,傳玩良久,一帥曰:“不知何物所成,瑩潔如此?”貢父隔幙謂之曰:“諸公豈不識,此乃多年老兵耳?!?
劉貢父初入館,乘一騍馬而出,或言:“不慮趨朝之際,有從群者,致奔踶之患耶?”貢父曰:“吾將處之也?!被騿枺骸昂我蕴幹??”曰:“吾令市青布作小襜,系之馬后?!被蛟唬骸按烁幃愐??!必暩冈唬骸拔岢跣茵^閣之除,俸入儉薄,不給桂薪之用,因就廉值取此馬以代步。不意諸君督過之深,姑為此以掩言者之口耳?!?
沈存中為內(nèi)翰,劉貢父與從官數(shù)人同訪之。始下馬,典謁者報內(nèi)翰方浴,貢父語同行曰:“存中死矣,待之何益?”眾驚問故,貢父曰:“孟子云,死矣盆成括。”
曾布為三司使,與呂嘉問爭市易事。介甫主嘉問,布坐左遷。詔命始出,朝士多未知。布字子宣,嘉問字望之?;騿栘暩福暩冈唬骸霸颖芟!庇謫枺骸巴稳纾俊痹唬骸巴畠叭?。”介甫聞之不喜,由是出貢父知曹州。
劉貢父作給事中,時鄭穆學士表請致仕狀過門下省,劉謂同舍曰:“宏中請致仕,為年若干?”答者曰:“鄭年七十三。”劉遽曰:“慎不可遂其請。”問其故,劉曰:“且留伴八十四底?!睍r潞公年八十四,再起為平章事。潞公聞之,甚不懌。宏中,穆字也。
△明道雜志
劉貢父呼蔡確為倒懸蛤蜊,蓋蛤蜊一名殼菜也。確深銜之。
孫莘老形貌奇古。熙寧間論事不合責出,世謂沒興孔夫子。孔宗翰宣圣之后,氣質肥厚,劉貢父目之孔子家小二郎。元祐間二人俱為侍郎,二部爭事于殿門外幄次,貢父過而謂曰:“吾黨之直者異于是?!弊g有悟之者,大笑。
△侯鯖錄
孫覺、孫洙同在三館。覺肥而長,洙短而小,二人皆髯,劉攽呼為大胡孫、小胡孫。顧臨字子敦,亦同為館職,為人偉儀表而好談兵,攽目為顧將軍。又以反語呼之曰“頓子姑”。攽嘗與王介同為開封府試官,試節(jié)以制度不傷財賦,舉子多用蓄積字,聲近御名。介堅欲黜落,攽爭之,遂至喧忿。監(jiān)試陳襄以聞,二人皆贖金。中丞呂公著又言責太輕,遂皆奪主判。是時雍子方為開封推官,戲攽曰:“據(jù)罪名當決臀杖三十?!睌懘鹪唬骸叭?,吾已入文字矣。其詞曰:切見開封推官雍子方,身材長大,臀腿豐肥,臣實不如,舉以自代?!焙献笮Α?/p>
△東軒筆錄
劉攽、劉恕同在館下,攽一日問恕曰:“前日聞君猛雨往州西何也?”恕曰:“我訪丁君閑冷無人過從,我故冒雨往見也?!睌懺唬骸岸》脚行滩?,子得非有所請求耳?!彼〔淮笈?,至于詬罵。攽曰:“我與君戲耳,何忿之深也?”然終不解。同列亦惘然莫測,異時方知。是日恕實有請求于丁,攽獨不知,而誤觸其諱耳。
△東軒雜錄
劉貢父辨博才敏,出諸人上。一日在館與諸寮友語及時政,王學士觀遽止之,使勿言,陸經(jīng)乃戲王學士云:“王三到了是惜命?!必暩笐曉唬骸安晃┩跞?,更兼陸四括囊?!比私苑錂C警。王三、陸四,皆排行也。
△類苑引魏王語錄
孫巨源內(nèi)翰從貢父求墨,而吏送達孫莘老中丞,巨源以求而未得,讓劉,劉曰:“已嘗送君矣?!币讯防险`留也,以皆姓孫而為館職,吏莫得而別焉,劉曰:“何不取其髯為別?”吏曰:“皆胡而莫能分也?!眲⒃唬骸凹仁墙院尾灰陨碇笮閯e?”于是館人以孫莘老為大胡孫學士,巨源為小胡孫學士。王平甫學士軀干魁碩,而眉宇秀朗,嘗盛暑入館,方下馬流汗浹衣,劉攽見而笑曰:“君真所謂汗淋學士也?!?/p>
劉貢父為館職,節(jié)日同舍有從者以書筒盛門狀遍散于人家。貢父知之,乃呼所遣人坐別室,以酒炙犒之,因取書筒視之。凡與有一面之舊者,盡易己之門狀。其人既飲食,再三致謝。遍走巷陌,實為貢父投刺,而主人之刺不達。
△軒渠錄
李公擇于秘書省種竹云:“使后人見之曰:此李文正所植之竹也?!鄙w自許他日謚文正也。劉貢父聞之曰:“李文正不特能系筆,又善種竹耶?”是時京師有李文正善系筆,士大夫多用之。后貢父西省種竹,東坡詩云:舊德終呼名字外,后生誰續(xù)笑談余,蓋謂此也。
△詩話總龜
劉貢父知長安,妓有茶嬌者,侯鯖錄云:所謂添蘇者也。以色慧稱,貢父惑之,事傳一時。貢父被召還朝,茶嬌遠送之,為夜宴痛飲,有別詩曰:“畫堂銀燭徹宵明,白玉佳人唱渭城。唱盡一杯須起舞,關河風月不勝情?!敝陵I,歐陽永叔出城迓貢父,貢父病酒未起。永叔問故,貢父曰:“自長安路中親識留飲,頗為酒病?!庇朗鍛蛑唬骸柏暩?,非獨酒能病人,茶亦能病人矣?!?/p>
△過庭錄
世以癩疾鼻陷為死證,劉貢父晚有此疾,又嘗坐和蘇子瞻詩罰金。元祐間同為從官,貢父曰:“前于曹州有盜入人家取書一卷而去,乃舉子所著五七言詩,就質庫質之。主人喜事,好其詩不舍。明日盜敗,吏取其書,主人賂吏,私錄之,曰:‘吾愛其語,將和之?!粼唬骸\詩不中和?!卑匆陨袭嬡浡酝?。子瞻曰:“孔子嘗出,顏、仲二子遇其師,子路趫捷,躍而升木,顏淵濡緩,顧無所之,就市刑人經(jīng)幢避之,所謂石幢子者。既去,市人以賢者所至,不可復以故名,遂共謂避孔塔?!弊越^倒。
△后山叢談
貢父晚苦風疾,須眉脫落,鼻梁斷壞。一日與蘇子瞻數(shù)人各引古人一聯(lián)以相戲,子瞻曰:“大風起兮眉飛揚,安得猛士兮守鼻梁?”坐間大噱。貢父恨悵不已。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友有得風疾者。急往視之,已不能言矣。方生死之爭其苦有甚于刀鋸木索者矣。予知其不可救,默為祈死。東坡志林
癸巳類稿引此,謂是劉貢父事。元豐應作元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