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只要一說起上海，連口中呼出的空氣立馬帶有股強烈的距離感。一向是個對世界萬千模樣都很寬容的人，唯獨對這個城市，曾毫不忌諱地用上“討厭”一詞總結(jié)。

然而上海卻是除了故鄉(xiāng)之外，生活得最久的一個地方，整整七年，卻仍然陌生。大約因為高中、大學(xué)還是比較封閉的時期，跟城市本身沒什么互動，也沒在這里正兒八經(jīng)談過一場戀愛，總覺得跟它沒有任何羈絆。

來上海念書前，對它的想象停留在安妮寶貝書里植滿法國梧桐的舊租界大街，走過的武康路一帶正是這個模樣。應(yīng)該要有個穿棉質(zhì)白襯衫的安靜男子一臉憂郁地站在路邊，等著一位永遠(yuǎn)麻布長裙、光腳穿帆布鞋、名叫暖暖或棉棉的姑娘出現(xiàn)。

一直不喜歡上海，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吃不來江浙上?？谖兜牟?。的確，上海有太多高大上的好餐館、食物也多元化，但自己就是這么執(zhí)拗，不愿意接納一個洋派美食主政的地方為“好吃的城市”。相比之下，香港，同樣國際化、同樣有世界性的美食，但一直有一批地道的小館子撐著庶民吃食的根基，這才是有“吃文化的城市”。

如愿以償離開四年多之后，偶然地又和它重新建立起聯(lián)系，是時候試著不帶主觀偏見去重新認(rèn)識它了。剛好不久前聽朋友說起這兩家小店，趁著辦事前的余裕先去造訪一下。

魯瑪滋 Rumors Coffee

據(jù)說店主是一個日本帥大叔，不巧那天都是清一色女生。它家主要是做精品手沖咖啡，菜單上每一款都附有中日英三種語言的介紹，仔細(xì)看了下果然日文的介紹是最詳細(xì)的。告訴店員大概想要的口味，比如不要太酸、醇厚一點，她給我推薦了中等價位的“Mocha Mattari”，介紹是“獨特的紅酒般的芳醇以及果實的甘味”。

姑娘有點怕我誤會似得趕緊補充，“不是真的喝起來有紅酒的味道啦，只是聞起來有點點?！?/p>

其實很少在外面喝手沖，不久前在香港的%arabica和廣州的班克咖啡喝過一次，坐在吧臺，跟咖啡師還有朋友聊聊天氣氛好棒，魯瑪滋也設(shè)有小小五張位子的吧臺，原木地板，后邊是一櫥柜的咖啡豆和咖啡杯，簡潔自然的日式風(fēng)格。進(jìn)門時里面只有一對在談事情的客人，我挑了張靠窗的位子，咖啡裝在手感不錯的藍(lán)色瓷杯里，配著小木勺。雖說桌上貼心地放著糖和奶，最好還不要加啦，否則就浪費手沖的意思了。

厭倦了那些常用詞來描述一杯咖啡，比如花果香味、柔和的酸味、醇厚的苦味等等，只會讓咖啡味道這個概念愈發(fā)抽象。只要讓我感到自然、放松，打開感官的敏度，不特意去聯(lián)想到“喝咖啡”這件事，就夠了呀。

甜品可以去柜子里選，就那么幾種，芝士蛋糕、朗姆慕斯，一眼就相中了外表極樸素的“香草樹莓”，看到好多小黑點就確定會好吃！那些連香草籽都沒有的怎么好意思叫自己香草蛋糕嘛！細(xì)膩的香草奶油是清雅的甜，內(nèi)芯是酸甜口味的樹莓果醬，一點也不膩味。就是喜歡這種無印風(fēng)格的小甜品啊。

本來還想掏出kindle來看會書，旁邊兩人的談話卻一直回蕩在耳邊，甩也甩不掉。一位留著長發(fā)的是藝術(shù)家，話題好像圍繞上海雙年展，似乎在對面那位不知策展人還是投資人的西裝男在推銷自己，歷數(shù)著之前去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經(jīng)歷。后來說到藝術(shù)品的價值，直接就把手中咖啡拿來當(dāng)比喻了

“你看，這一杯咖啡70塊，就算100塊，也照樣有人喝。藝術(shù)品不一樣，它沒有眼前看得見的實用價值……balabala”

看著手中這杯60塊的摩卡馬達(dá)利，不知怎么就珍惜起來了。我可是把你當(dāng)做藝術(shù)品一樣喝的呢。然而，還是有點小小肉疼啊。

Farine

就在魯瑪滋不遠(yuǎn)處的武康路口，據(jù)說開著一家“可能是上海最好吃的羊角”，基本上都是排到店門口?？赡芤驗槲胰サ氖枪ぷ魅丈衔?，只有窗口一排吧臺座位有四五位客人，甜品和面包柜里也是滿滿的賞心悅目。

草莓和覆盆子最有視覺上的豐盈妖冶美，泡芙、芝士蛋糕、蘋果塔都是那種濃墨重彩的感覺，最后選了一款檸檬百香果撻。辛辛苦苦轉(zhuǎn)了一天帶回家后，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被地鐵、大商場、高鐵的暖氣熏得有點塌，不過酸味還是很香很正，吃著殘敗相也心滿意足的自己不好再過多評價了。

羊角是肯定要買的，在原味和杏仁之間糾結(jié)了一下后選擇了后者，走在落滿葉子的路邊立刻拿出來吃，然而酥皮太脆了，里面的奶酥餡過多吃到最后膩得不行，還是喜歡樸門的抹茶可頌多一點。

看著還有一點時間，又奔去華山路的紅寶石，沒有喜歡的摜奶油，只好打包了盒鮮奶小方。作為一個不愛吃海綿蛋糕的人，本來只打算把上面的奶油撈來吃了，不知道是不是重新放過冰箱的緣故，總覺得奶油有點滑，不如當(dāng)初的印象了。

紅寶石這種老牌子的蛋糕店，有不少阿叔阿媽的客人，一橫排擁在收銀臺前面，我也不知道怎么去跟人家擠，只好等著看熱鬧。倒是后面有位帶著初中兒子來的客人，聽到小男孩不滿地咕噥，“媽媽你不要插隊啊。”像是有人幫我出了口氣。

生平三大恨事，買東西不排隊、刷得調(diào)下座椅后背、在公共空間公放看劇。其中第三條最不能忍，幾乎每次坐高鐵都要多管閑事地提醒好幾個人，“請問能不能插上耳機呢？”

想起以前大學(xué)的時候，最怕去可的便利店買東西，它家特別喜歡招大媽員工，多數(shù)有一頭擦著過量啫喱水的小卷毛，懶洋洋地靠在收銀臺后面，一副你買東西還欠了她錢的樣子，尤其在對方不會說上海話的情況下。

曾經(jīng)這樣那樣的不滿成了我逃走的理由，現(xiàn)在看來，明明最應(yīng)該做的是去戰(zhàn)斗嘛。就像伊坂大神筆下的小人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