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蜻蜓》這部書亦稱《芙蓉洞》，其一即“南濠書”，述蘇州南濠巨富金貴升，娶吏部天官張國勛之女為妻，婚后夫妻不睦。一日，貴升出游，途中不辭而別，去法華庵，與尼姑智貞狎，遂留庵不歸，病死庵中。張氏尋訪無著，歸罪于書童文宣和君卿。文宣不堪責(zé)打出逃，君卿被迫離家外出。智貞云房產(chǎn)子，在襁褓中裹血書和貴升遺物玉蜻蜓扇墜，著佛婆深夜送子歸還金府。佛婆在桐橋受驚，將子棄于橋堍，為豆腐店主朱小溪拾去。豆腐店火燒，朱無奈將子賣與離任蘇州知府徐上珍。徐無子息，愛子如己出，取名元宰。徐因賑災(zāi)虧空庫銀，向金府借貸，張氏見元宰貌似貴升，收為寄子。１６年后，元宰得中解元。端午日，張氏看龍船競渡，偶見朱小溪之妹三姐扇上系有玉蜻蜓，經(jīng)查詢，得血書，命元宰詳解血書詩句。元宰詳出親生母為法華庵尼智貞，赴庵堂認(rèn)母。張氏知元幸為金氏之后，迫其歸宗，金、徐兩家廳堂奪子，結(jié)果元宰兼祧金、徐兩家香煙。其二為“沈家書”。述沈君卿外出后，在長江遇盜，書童沈方歸告兇信。君卿之兄謀奪家產(chǎn)，以沈方拾得金釵為由，誣君卿妻三娘與沈方有染。沈方出逃，三娘為張氏救護(hù)。君卿為呂東湖相救，兩人義結(jié)金蘭。后君卿入仕任浙江巡撫，在常州遇淪為更夫的沈方，得知家中情況，主仆回蘇，平三娘之冤。①

    前傳《蘇州第一家》敘述明朝正德年間，蘇州笫一富翁南濠的金公旦聘得十八歲的葉芝蘭小姐為妾，婚后感情日篤，喜結(jié)珠胎，公旦將家傳寶一對漢玉蜻蜓贈于葉氏。但金的發(fā)妻唐氏蠻橫，金心甚怏。金家中七、八兩房欲奪大房公旦產(chǎn)業(yè)，利用唐氏的拓忌心理，內(nèi)外勾結(jié)，金公自此病重，回天乏力，時芝蘭產(chǎn)子貴升。八房祥芬將貴升賣給去金山衛(wèi)上任的王繼高。葉氏尋兒，親至王家為仆。三年后，繼高知悉同情，蜻蜓歸家。但金家大權(quán)己旁落于七、八兩房。幸葉氏在王繼高、張國勛幫助下告準(zhǔn)御狀。金門嬗遭變故，貴升年幼，家財又可能旁落，王繼高急中生智，自愿為媒代貴升聘張國勛女為妻，借勢保持財產(chǎn)。②

    后傳《金玉蝶》和《玉蜻蜓續(xù)集》大致書路比較接近：元宰金榜提名后，入朝為官，當(dāng)朝權(quán)奸（具體忘了誰了）想籠絡(luò)他，于是使用“美人計”，給他介紹了個美女——《金玉蝶》中叫什么名字是記不得了，《玉蜻蜓續(xù)集》中應(yīng)該是叫陸素云——但元宰不為所動，反而感動了這位美女，并愛上了他，成為了他的紅顏知己，反過來幫助他對付權(quán)奸。最終元宰聯(lián)合其他忠良，扳倒了權(quán)奸，入閣拜相。

    前面已經(jīng)說過，對于這個系列的書，我也只是“南濠書”聽得多一點，其他象“沈家書”、 《蘇州第一家》、《金玉蝶》和《玉蜻蜓續(xù)集》聽的很少且沒有聽全，因此在這里僅就“南濠書”的幾個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主要人物來瞎談?wù)?。下面逐一談之?/p>

    金貴升：雖然生在號稱蘇州笫一富翁南濠的金家，本人又聰明過人，年紀(jì)輕輕就被人們稱為江南才子，但他這個人卻是一個徹頭徹尾不幸的人。不幸的出生、不幸的童年，不幸的婚姻，……最后不幸地在尼姑庵里去世。在這過程中，可能唯一的幸運就是在法華庵里找到了自己真正所愛的人——智貞了吧。同時，他這個人也是懦弱的，面對自己家里的“雌老虎”的“虎威”，他選擇的是自暴自棄的逃避以示抗?fàn)帲喝シㄈA庵，留庵不歸，以至于最后病死庵中。他這樣做，無論對于他的發(fā)妻、他的愛人、他的親人還是他自己本人，都是極不負(fù)責(zé)任的，因此，對于這個人物，套用魯迅的話來評價之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徐元宰：本書主角，從小天資過人，八歲半已能作美文，弱冠之年即已高中乙榜解元，真可稱得上是“神童”了，似乎比號稱江南才子的生父金貴升更勝一籌。在參透生父留下的血書得悉自己的身世后，毅然地排除萬難尋找到自己的生母三師太，并接回家以盡孝道。更為難得的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并不忘養(yǎng)父母徐上珍夫婦的養(yǎng)育之恩，毅然頂住了來自于金大娘娘和張國勛的巨大壓力。印象中《玉蜻蜓》曾經(jīng)聽過有兩個不同的結(jié)尾，版本一是：當(dāng)廳堂奪子陷入僵局時，丫鬟芳蘭出了個主意：元宰認(rèn)祖歸宗姓金，生下子嗣則老大姓徐、老二姓金、老三姓張（汗！元宰真是猛男！），最后大家皆大歡喜。版本二是：廳堂奪子使徐上珍夫婦氣走山東，元宰攜生母三師太雪夜逃出金家，北上山東去尋找徐上珍二老去了，至于有沒有追上，追上后怎樣，說書沒講，而是讓老聽客們自己去思考了。就我個人而言，是比較愿意接受版本二這個結(jié)尾的，因為這樣才使得元宰天性聰穎，有情有義的形象豐滿起來。

    但《金玉蝶》中到卻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了元宰的形象，書里提到，元宰自作主張，把那位紅顏知己許配給了沈君卿的兒子，可憐那位紅顏還被蒙在鼓里，她對元宰倒真是癡心一片的，但元宰負(fù)了她，給人感覺就是過河拆橋。這里的元宰就給人以一種自私自利的感覺，你既不要人家，大可拒絕其好意，而不能也沒有權(quán)力擅自把她的終身大事來做主。因此說，這里的元宰的形象，與傳統(tǒng)的那個有情有義的形象有著很大的差距。而《玉蜻蜓續(xù)集》里元宰最后與陸素云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與傳統(tǒng)的有情有義的形象倒是一脈相承的。我個人比較喜歡這個版本的。

    金大娘娘：書里著名的女強人，綽號“雌老虎”，出生于名門官宦之家，其父為吏部尚書張國勛，因此自幼就嬌生慣養(yǎng)，蠻橫嬌縱。她的控制欲很強，是說一不二的，自嫁到金家后，儼然是金家的一家之主，從上到下都要說了算，連丈夫金貴升都不能例外，想必金貴升在平時生活中肯定是甚為郁悶吧？但到后來，大娘娘也因此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丈夫賭氣決絕而去，從次一去不復(fù)返，最后死在外面。她年紀(jì)輕輕就就守了寡，其中滋味，只能由她自己能體會了。當(dāng)然，大娘娘身上還有有著令人欽佩之處的，可以說是巾幗不讓須眉：丈夫走后一人操持金家，管理得井井有條；敢于知難而上，從蘇州五紳縉手中奪回了六埠碼頭；在沈君卿夫人遭難時能及時施以援手……等等，都盡顯其“英雌”本色。但最后廳堂奪子一段，又體現(xiàn)出她自私、無情、蠻橫的一面，因此，總的來說，這是一個令人既可敬又可恨也可憐的復(fù)雜人物。

    芳蘭：是金大娘娘的心腹丫鬟，號稱“丫王”（既丫鬟中的頭，其實還是丫鬟）。她年輕漂亮，聰明伶俐，善于察言觀色，是金大娘娘的左膀右臂。她在許多事情上都為大娘娘出謀劃策，起到了“軍師”的作用，似乎有“為虎作倀”之嫌（大娘娘是“雌老虎”么）。這個女孩子還有一點值得稱道的是用情專一：她的未婚夫文宣（原為金貴升的書童）在遭受不白之冤后逃出金家，下落不明，但她卻始終在等著文宣歸來。當(dāng)然最后得到了幸福的結(jié)局。

    文宣：原為金貴升的書童，因受不白之冤而逃出金家，流落江湖，后來投軍在戚繼光麾下抗倭，因軍功而升官至三品參將?？梢哉f，文宣這個人物很好地詮釋了“將相本無種，男兒當(dāng)自強”這句話。難得的是，做了官的文宣也沒有忘了自己的未婚妻芳蘭，因此最后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

    王定：金家老總管，已歷三代，對于金家一直是忠心耿耿，任勞任怨。為人又是古道熱腸，樂于成人之美，再加上社會閱歷極其豐富，因此廣泛地受到大伙的尊敬，也是大娘娘的左膀右臂之一，可以稱得上是個“義仆”了。

    三師太：法華庵的尼姑，法號“智貞”，出身于破落的官宦之家。與金貴升結(jié)識后相戀，并為金貴升生下一子，即后來的元宰?？赡苁且驗槭浅黾胰说木壒?，她為人比較膽小、低調(diào)，雖然整天思念金貴升和兒子，但真見到兒子了又不敢相認(rèn)。又因自幼知書識禮，是個才女，因此她又是深明大義的人，即使面對金家的勢力，也不屈從，在廳堂奪子后，她鼓勵兒子北上追尋徐上珍夫婦去認(rèn)罪?？偟膩碚f，這個人物的尷尬地位決定了她是一個處于極度矛盾中的人。

    張國勛：金大娘娘的父親，曾經(jīng)官至吏部尚書，告老后居住在蘇州。這個老頭子畢竟是在官場中跌打滾爬多年，因此是既奸又滑。在金大娘娘與五紳縉爭奪碼頭和廳堂奪子兩件事上，張老頭的奸猾表露無遺。因此，個人對于這個人物并不感冒。

    在《玉蜻蜓》中還有其他許多人物，但因一則篇幅有限，二則也記不大清了，也就不多作介紹了。

    下面再說說《玉蜻蜓》主角徐元宰的歷史原型。本來還一度以為是嘉靖年間內(nèi)閣首輔徐階，因為在嘉靖四十一年，徐階得知嘉靖帝對嚴(yán)嵩父子的不法行為已有所聞，于是就命御史鄒應(yīng)龍參劾，終于使嚴(yán)嵩罷官，其子嚴(yán)世藩謫戍。徐階則取代嚴(yán)嵩而為首輔。這跟評彈中元宰的發(fā)跡史有點相似，故而會有此錯覺。后來，看了1985年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周玉泉先生演出本后才知道，原來元宰的歷史原型是萬歷年間的內(nèi)閣首輔申時行，而《玉蜻蜓》原來彈唱時唱的就是蘇州申家申貴升和申時行父子。那為什么會改申為金呢？這是說書人與權(quán)貴斗爭被迫妥協(xié)的結(jié)果，因為《玉蜻蜓》影射蘇州大地主申貴升、申時行父子，因此申家向官府備案要求禁說。嘉慶十四年蘇州府的告示就道：“為崇敬先賢，禁止彈唱《玉蜻蜓》事，……郡屬先賢申文定公，身掇巍科，望隆鼎鉉；文章相業(yè)，一代名臣。……外間向有《玉蜻蜓》小說流傳，毋論法華穢跡，誣蔑清名；即彈詞淫詞，亦關(guān)風(fēng)化?，F(xiàn)據(jù)申啟等呈稱：街坊近有彈唱人等，殊屬不敬。本府嚴(yán)行查逐外，合并通曉各書鋪，務(wù)銷銷舊版，彈唱家亦不許更唱《玉蜻蜓》故事。如有違抗，一經(jīng)查察，一并重處不貸！”申家勢力極大，到民國時期還有人在南京當(dāng)警察廳廳長，叫申春江，前輩藝人吳升泉曾為彈唱《玉蜻蜓》而被拘押過一個時期。所以評彈界為了避諱，把申貴升改為金貴升，傳唱至今至今仍然如此，要改過來反而不順口了。

    “申時行，字汝默，號瑤泉，長洲人。生于明世宗嘉靖十四年，卒于神宗萬歷四十二年，年八十歲。嘉靖四十一年（公元一五六二年）進(jìn)士第一，授修撰。歷左庶子，掌翰林院事。以文字受知張居正。萬歷中，累官吏部尚書，繼張四維為首相，政務(wù)寬大，世稱長者。然專承上意，不能建樹。內(nèi)閣疏請建儲，首列時行名，時行方在告，又密疏否認(rèn)。言官乃劾其巧避首事，排陷同官，求罷官。卒，謚文定。時行所著詩文，有《賜閑堂集》四十卷，《四庫總目》傳于世?！边@是正史對他的記載。而實際上我知道申時行這個歷史人物，還是在看黃仁宇先生的《萬歷十五年》后才知道的，他是萬歷皇帝的老師，是被張居正提拔起來的，后來在張居正、張四維先后“倒”了以后才成為內(nèi)閣首輔的，為人一直很謹(jǐn)慎小心的，在擔(dān)任內(nèi)閣首輔期間，可能是吸取了張居正的教訓(xùn)，因此他采取了走鋼絲、搞平衡的為政方式，盡可能地充當(dāng)和事佬角色，實質(zhì)上卻不能正解決爭端，所以時人譏諷他為“太平宰相”，意指他只會和稀泥，只求太平無事，在政治上沒有建樹。這跟他的前任張居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但是有些事情，任你是一等一的“太極”高手都是玩不轉(zhuǎn)的，明朝萬歷年間的“國本之爭”就是屬于這樣性質(zhì)的事情，最終“爭國本” 使得申時行處于一個超級尷尬的地位，皇帝和大臣之間竟然勢成水火，形成鮮明的對立，作為內(nèi)閣首輔當(dāng)然是不能得罪皇帝的，但得罪了大臣集團(tuán)也不好收拾，因此他受盡了夾板氣最后掛冠而去，退休回家。

    有時曾想過，難道這就是《玉蜻蜓》里哪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徐元宰嗎？實際上曲藝人物與歷史人物當(dāng)然是有很大差距的。但無論象也好，不象也好，這部以他為原型而演繹出來的彈詞《玉蜻蜓》卻是切切實實流傳了下來，經(jīng)過許多藝人的豐富、完善、演繹，已經(jīng)成為了文化寶庫里的經(jīng)典作品。言至此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