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不忍讀回文

——《金瓶梅》第六十五回回首詩賞析

《金瓶梅》第六十五回插圖 李瓶兒葬禮

    《金瓶梅》第六十五回“愿同穴一時喪禮盛 守孤靈半夜口脂香”的回首詩出自元·傅若金的詩《憶內(nèi)》。傅若金（1303—1342），字與礪，元代新喻（今江西新余）人。元順帝三年（1335），以參佐出使安南（今越南），歸后任廣州路學(xué)教授。娶妻孫蕙蘭，時年二十三，嫁五月而卒。新婚喪妻，傅因感念而作此悼亡詩。詩曰：

 

    湘皋煙草碧紛紛，淚灑東風(fēng)憶細君。

    見說嫦娥能入月，虛疑神女解為云。

    花陰晝坐閑金剪，竹里游春冷翠裙。

    留得丹青殘錦在，傷心不忍讀回文。

 

    【注釋】

 

    “湘皋”，指湘中水岸。傅若金妻孫惠蘭“寓殯湘中”。“皋”，泛指江河湖泊的岸邊。

    “細君”，古代稱諸侯之妻，后為妻的通稱。

    “見說”，猶聽說。唐·李白《送友人入蜀》詩：“見說蠶叢路，崎嶇不易行。”

    “神女解為云”，指神女“旦為朝云，暮為行雨?！薄！敖狻?，分解，熔化，化為。

    “金剪”，即金剪刀草，生于溝邊、湖邊、河岸濕地，花柱棒狀，被有白色柔毛。

    “翠裙”，綠色的裙子。唐·戴叔倫《江干》詩：“楊柳牽愁思，和春上翠裙?！?/span>

    “丹青”，本指作畫的礦石顏料，因其不易褪色，故以此比喻一個人業(yè)績昭著。這里指妻子蕙蘭的詩文。

    “錦”，色彩華美的絲織品。這里只指詩文。孫蕙蘭精于近體五七言，其稿由傅若金編集成《綠窗遺稿》。

    “回文”，這里指“錦字回文”，繡在錦緞上的回文，即情詩。成語“錦字回文”的出處：前秦時期，秦州刺史竇滔的妻子蘇蕙在一塊錦緞上繡上840個字，縱橫20幾個字的方圖，可以任意地讀，共能讀出3752首詩，表達了她對丈夫的思念之情。

 

    【賞析】

 

    元·傅若金的《憶內(nèi)》是一首悼念亡妻的詩，原標(biāo)題為《過故妻墓》。傅若金的妻子孫淑，字蕙蘭，元代女詩人，她溫婉，賢惠，“時年二十三，嫁五月而卒”，傅若金不勝悲慨，寫下這首哀悼詩，纏綿凄惻，有足悲者。其中“傷心不忍讀回文”一句表現(xiàn)了“大丈夫情到深處之不堪回首”，最為感人。

 

    《憶內(nèi)》詩的大意是：來到位于湘中水岸的惠蘭寓殯，心里充滿了憂愁悲傷，周圍碧綠的草地上霧氣彌漫，這里曾經(jīng)是娥皇、女英二妃痛哭舜帝的地方。和風(fēng)飄來，思念妻子不覺淚流滿面，黯然神傷。聽說嫦娥能夠進入月宮，傳說中的神女可以化為云霧。妻子是不是也像仙女一樣自由自在，此時正坐在花叢里樹蔭下，四周的金剪花靜靜的開放。或者，她在竹林里春游，綠色的裙裾上沾滿了清涼的水珠。只可惜這一切都是在冥冥的幻影之中。在她遺留下的殘錦上，有她生前寫下的委婉情深的詩句，看了令人傷心，不忍心再讀下去。

 

    《金瓶梅》第六十五回描寫西門慶操辦李瓶兒的后事十分用心。李瓶兒二七，玉皇廟吳道官受齋，請了十六個道眾，在家中揚幡修建齋壇。三七，有永福寺長老，領(lǐng)十六眾上堂僧來念經(jīng)。四七，請寶慶寺喇嘛，亦十六眾，來念番經(jīng)。

 

    發(fā)引那日，先絕早抬出名旌、各項幡亭紙扎，僧道、鼓手、細樂、人役都來伺候。西門慶預(yù)先問帥府周守備討了五十名巡捕軍士，都帶弓馬，全裝結(jié)束。留十名在家看守，四十名在材邊擺馬道，分兩翼而行。衙門里又是二十名排軍打路，照管冥器。墳頭又是二十名把門，管收祭祀。那日官員士夫、親鄰朋友來送殯者，車馬喧呼，填街塞巷。本家并親眷轎子也有百十余頂，三院鴇子粉頭小轎也有數(shù)十。徐陰陽擇定辰時起棺，西門慶留下孫雪娥并二女僧看家，平安兒同兩名排軍把前門。女婿陳敬濟跪在柩前摔盆，六十四人上扛，有仵作一員官立于增架上，敲響板，指撥抬材人上肩。先是請了報恩寺僧官來起棺，轉(zhuǎn)過大街口望南走。

 

    后晌回靈，安靈，西門慶不忍遽舍，晚夕還來李瓶兒房中，要伴靈宿歇。見靈床安在正面，大影掛在旁邊，靈床內(nèi)安著半身，里面小錦被褥，床幾、衣服、妝奩之類，無不畢具，下邊放著他的一對小小金蓮，桌上香花燈燭、金碟樽俎，般般供養(yǎng)，西門慶大哭不止。令迎春就在對面炕上搭鋪，到夜半，對著孤燈，半窗斜月，翻復(fù)無寐，長吁短嘆，思想佳人。

 

    白日間供養(yǎng)茶飯，西門慶俱親看著丫鬟擺下，他便對面和他同吃。舉起箸兒來：“你請些飯兒！”行如在之禮。丫鬟養(yǎng)娘都忍不住掩淚而哭。

 

    蘭陵笑笑生在第六十五回回首引用傅若金《憶內(nèi)》這首詩，是想借此來說明西門慶對李瓶兒之死十分悲傷，詩中所表達出來的情深語悲，用于西門慶對李瓶兒的思念，也是比較適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