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
鑿 《禮記·禮運》:孔子曰:“于呼哀哉!我觀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故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span> 邢疏:此章言魯禘祭非禮之事。禘者,五年大祭之名。灌者,將祭,酌郁鬯於太祖,以降神也。既灌之後,列尊卑,序昭穆。而魯逆祀,躋僖公,亂昭穆,故孔子曰:“禘祭自既灌己往,吾則不欲觀之也?!?/span> 云“禘祫之禮,為序昭穆,故毀廟之主及群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者,鄭玄曰:“魯禮,三年喪畢,而祫於太祖。明年,春禘於群廟。自爾之後五年而再殷祭,以遠主初始入祧,新死之主又當與先君相接,故禮因是而為大祭,以審序昭穆,故謂之禘。禘者,諦也,言使昭穆之次審諦而不亂也。”祫者,合也。文二年《公羊傳》曰“大祫者何?合祭也。其合祭奈何?毀廟之主陳于太祖,未毀廟之主皆升合食於太祖”是也。云“灌者,酌郁鬯灌於太祖,以降神”者,《郊特牲》云:“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陰達於淵泉,灌以圭璋,用玉氣也。既灌,然後迎牲,致陰氣也。”鄭注云:“灌,謂以圭瓚酌鬯,始獻神也?!庇?,郁金草,釀秬為酒,煮郁金草和之,其氣芬芳調暢,故曰郁鬯。言未殺牲,先酌郁鬯酒灌地,以求神於太祖廟也。云“既灌之後,列尊卑,序昭穆”者,言既灌地降神之後,始列木主,以尊卑陳列太祖前。太祖東鄉(xiāng),昭南鄉(xiāng),穆北鄉(xiāng)。其馀孫從王父,父曰昭,子曰穆。昭取其鄉(xiāng)明,穆取其北面尚敬。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祫所以異於禘者,毀廟之主,陳於太祖,與禘同;未毀廟之主,則各就其廟而祭也。云“而魯逆祀,躋僖公,亂昭穆,故不欲觀之”者,《春秋》“文二年秋八月丁卯,大事于太廟,躋僖公”。《公羊傳》曰:“躋者何?升也。何言乎升僖公?譏。何譏爾?逆祀也。”何休云:“升,謂西上禮。昭穆,指父子。近取法《春秋》惠公與莊公當同南面西上,隱、桓與閔、僖亦當同北面西上,繼閔者在下。文公緣僖公於閔公為庶兄,置僖公於閔公上,失先後之義,故譏之?!笔侵旈h在僖上。今升僖先閔,故云逆祀。二公位次之逆,非昭穆亂也。此注云“亂昭穆”,及《魯語》云“將躋僖公,宗有司曰:‘非昭穆也?!ゼ稍唬骸覟樽诓?,明者為昭,其次為穆,何常之有?’”如彼所言,又似閔、僖異昭穆者,位次之逆,如昭穆之亂,假昭穆以言之,非謂異昭穆也。若兄弟相代,即異昭穆,設今兄弟四人皆立為君,則祖父之廟即己從毀,知其理必不然,故先儒無作此說。以此逆祀失禮,故孔子不欲觀之也。 [唐以前古注]皇疏:此章明魯祭失禮也。 禘者,大祭名也。周禮四時祭,名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嘗,冬曰蒸。又四時之外,五年之中,別作二大祭,一名禘,一名衿。而先儒論之不同,今不具說,且依注梗概而談也。謂為禘者諦也,謂審諦昭穆也。灌者獻也,酌郁鬯酒獻尸,灌地以求神也。禮,禘必以毀廟之主陳在太祖廟,未毀廟之主亦升于太祖廟,序諦昭穆而后共合食堂上。未陳列主之前,王與祝入太祖廟室中,以酒獻尸,尸以祭灌于地以求神,求神竟而出堂,列定昭穆,備成祭禮。時魯家逆祀,尸主飜次,當于灌時,未列昭穆,猶有可觀,既灌以后,逆列已定,故孔子云不欲觀也。往,猶后也。不言衿唯云禘者,隨爾時所見也。 列諸主在太祖廟堂,太祖之主在西壁東向,太祖之子為昭,在太祖之東而南向;太祖之孫為穆,對太祖之子而北向,以次東陳在北者曰昭,在南者曰穆,所謂父昭子穆也。昭者,明也,尊父故曰明也;穆,敬也,子宜敬于父也。 孔及先儒義云:禘、衿禮同,皆取毀廟之主及未毀廟之主,并升列昭穆,在太祖廟堂也。 郁鬯,煮郁金之草取汁,釀黒秬一柸二米者為酒,酒成則氣芬芳調暢,故呼為鬯,亦曰秬鬯也。若又搗郁金取汁,和莎泲于此,暢則呼為郁鬯。但先儒舊論灌法不同,一云:于太祖室里龕前東向,束白茅置地上,而持鬯酒灌白茅上,使酒味滲入淵泉以求神也,而鄭康成不正的道灌地,或云灌尸,或云灌神,故郊特牲云“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陰達于淵泉,灌以珪璋,用玉氣也,既灌然后迎牲,致陰氣也”,鄭注云:灌,謂以圭瓚酌;暢,始獻神也。又祭統(tǒng)云:“君執(zhí)圭瓚灌尸,太宗執(zhí)璋瓚亞灌?!编嵶⒃疲骸疤熳又T侯之祭禮先有灌尸之事,及后迎牲?!卑膏嵍⒒蛏窕蚴?,故解者或云灌神是灌地之禮,灌尸是灌人之禮,而鄭注尚書大傳則云,灌是獻尸,尸乃得獻,乃祭酒以灌地也。 謂灌竟尸出堂時也。 躋,升也。僖公、閔公倶是莊公之子。僖庶子而年長,閔嫡而幼,莊公薨而立閔公為君,則僖為臣事閔,閔薨而僖立為君,僖后雖為君,而昔是經(jīng)閔臣。至僖薨,列主應在閔下,而魯之宗人夏父弗忌佞僖公之子文公,云“吾聞新鬼大故鬼小”,故升僖于閔上,而逆祀亂昭穆,故孔子不欲觀之也。 [朱子集注]趙伯循曰:“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廟,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于始祖之廟,而以始祖配之也。成王以周公有大勛勞,賜魯重祭。故得禘于周公之廟,以文王為所出之帝,而周公配之,然非禮矣?!惫嗾?,方祭之始,用郁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也。魯之君臣,當此之時,誠意未散,猶有可觀,自此以后,則浸以懈怠而無足觀矣。蓋魯祭非禮,孔子本不欲觀,至此而失禮之中又失禮焉,故發(fā)此嘆也。謝氏曰:“夫子嘗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衷唬骸矣^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考之杞宋已如彼,考之當今又如此,孔子所以深嘆也?!?/span> 褅——關于“禘”之說,紛繁復雜,從漢代以來,就解釋紛繁,難于一是。主要有三種說法:一曰序昭穆,如《集解》引孔安國云“禘祫之禮,為序昭穆,故毀廟之主及群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或云“禘者,諦也,言使昭穆之次審諦而不亂也”(邢疏引鄭玄注);一曰與族源有關的君王祭祀大典,與郊祭有關,《國語·魯語上》所謂“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夏后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鯀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禮·大傳》所謂“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三曰時祭,時祭之一也,如《禮記·王制》云“天子諸侯宗廟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嘗,冬曰蒸”,或如據(jù)《春秋繁露·四祭》 “四祭者,因四時所生孰而祭其先父母也。故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嘗,冬曰蒸”之說,以為時祭并無禘祭。 愚以為禘祭應該是與族源有關的祭祀。魯用王者之祀,以周公也。 同時,在與孔子有關的文獻中,還出現(xiàn)了“郊祀、褅嘗”(《中庸》:“明乎郊祀之禮,褅嘗之義,治國其如視諸掌乎?”)、“郊社、嘗褅”(《仲尼燕居》:子曰:“郊社之義,所以仁鬼神也。嘗褅之禮,所以仁昭穆也。”又曰:“明乎郊社之義,嘗褅之禮,治國其如指諸掌而已乎?”)兩組概念,確實比較復雜,參見下章。 灌——祼之假借?;菔科妗抖Y說》:“獻之屬莫重于祼”(見程樹德《論語集釋》)。《書洛誥》:“王入太室祼?!币允芫茷榈惡??或云灌地達陰,周人貴陰也;或云“以圭瓚酌鬱鬯之酒以獻尸,尸受祭而灌於地,因奠不飮謂之祼”???/span>來這里的“灌”就是祼的假借,是指重大祭祀開始時,降神的重要儀節(jié)。 “尸”有數(shù)義,古禮以死者之子孫肖之者代為受祭禮者亦名為“尸”。死屍之“屍”今簡化而與尸混矣。 往——猶后也。 那么,孔子到底對什么不滿呢?據(jù)《禮記·禮運》記載:“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故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以及《國語》的記載,禘祭是關于族祖以及族神與“天”的重要祭祀,而魯國因周公用王者之祀,但禘祭則不然,禘祭乃是與族源有關的君王祭祀大典,躋周公一系而用禘祭,既不能上溯以至“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那么“祼”后的各種禮儀,就不可能恰當,完全違背了禘祭的意思,所以“吾不欲觀之矣”。或說是關于僖公、閔公兄弟的昭穆之序排列不對,是為逆祀。 這里到底是儀節(jié)有問題,還是本身就不該行禘祭呢?看來比較難于坐實。總的說來,從“祼”之后,就是儀式剛剛開始,即“不欲觀之”,恐怕不是簡單的順序問題,其批評恐怕是指向禘祭本身吧。
度 禘祭本身,與族源問題和神裔觀念密切相關,是神裔時代的最大的祭祀和宗教。在神裔向超越神裔族群過渡時代,禘祭逐漸轉化為君國問題。太廟和社稷成為王莽之后帝國的主要祭祀。 許倬云在《神祗與祖先》[1]一文中提出一種解釋: 郊禘祭祀神祗,在郊外的“圜丘”舉行,有巫覡為媒介,禮器用玉;祖宗祭祀祖靈,在宗廟舉行,有子孫為媒介,禮器有日常用(品)轉化?!倘说南韧跸儒氲?,是祖靈信仰的極致,周人又一次兼采神祗與祖靈信仰,合并為郊禘祖宗的大祭系統(tǒ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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