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的作者陳忠實去世了,大家一片哀悼。朋友圈幾位朋友和陳老師有過交往,他們說陳老師是個很樸素的人,是個好人,我認為他們說得應該是對的。對這樣一位老人(73歲)去世,表達哀悼也是應該的。 除了哀悼,我還想說點別的。 陳忠實、賈平凹和路遙,是一個類型的作家。都是陜西人,都寫有較長的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歷,都寫農(nóng)村題材的小說,都得過茅盾文學獎。陳忠實和賈平凹都做過陜西省的作協(xié)主席,如果路遙沒有去世,他可能更早擔任這個職務,因為他是他們中第一個獲得茅盾文學獎的。 他們都以寫農(nóng)村出名,但是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他們所刻畫的農(nóng)村,其實是虛假的。以《平凡的世界》為例,基本上就是對黨的農(nóng)村路線的小說化闡釋。孫少平兄弟,代表著路遙理想的農(nóng)村人形象,他們能吃苦,善良,又有遠大理想,這樣的人,在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雖然《平凡的世界》曾經(jīng)感動過很多初讀文學作品的小鎮(zhèn)青年,但是,從藝術(shù)水準看,路遙刻畫的人物,是刻板的,他的敘事和語言也是非常粗糙的。 據(jù)說,陳忠實本來想寫《白鹿原》的后續(xù),但是《白鹿原》讓他出名,名和利來了,他成了作協(xié)的領導,這下部就沒再寫了。因為按照時間推算,這下部應該寫1949年后農(nóng)村的苦難和白鹿兩家命運,寫這個就有風險了。中國農(nóng)村最根本的問題是土改后對現(xiàn)存秩序的毀壞和重構(gòu),很可惜,這些他們都沒寫過。他們?nèi)匀皇敲嫦蜣r(nóng)村的,但卻是一種虛構(gòu)的農(nóng)村。 他們都曾玩命寫作。路遙成功后,給陳忠實很大的壓力,“我一定要在50歲之前寫出一部可以……的作品”,這就是《白鹿原》。寫作,對他們來說,不但是一種創(chuàng)作沖動,更是一種對權(quán)力和名利的追逐。據(jù)說路遙成功后感嘆:我終于把他們踩到了腳下。他們最終得到了這一切。 相比之下,賈平凹似乎稍微多了一些文人氣?!稄U都》中的莊之蝶,就是一個功成名就的文人,他感到了虛無,身體走下坡路給他帶來很大恐慌,但是他從兩個年輕女子那里找到了第二春。莊之蝶的生活,某種程度上就是他們的寫照,成功,進城,有了金錢和地位,卻失去了方向。 當然,作為小說,怎么寫都可以。但是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他們這一代作家的趣味問題,比如,他們的女性觀,正遭受越來越多的批判?!栋茁乖窞榱送怀瞿兄魅斯某芰Γ_篇就寫他和六個老婆的初夜,然后這些女子就死掉了?!镀椒驳氖澜纭分袔讉€姑娘,全都是處女的美好,對農(nóng)村男青年死心塌地。這樣寫不是不可以,但卻也多少暴露了他們的時代缺陷。
他們這一代人,在稿紙上寫作,長期熬夜,抽煙,喝酒,對文學有一種使命感,但是最終卻都坐在了作協(xié)主席的位子上。他們的人生頂峰在90年代,隨著網(wǎng)絡的興起和市場化寫作的興起,他們的時代就過去了。在一個大學的書店,買不到賈平凹最新的小說《極花》。 當然,新一代作家雖然在鍵盤上寫作,也熬夜、抽煙、喝酒,不過,煙的焦油含量下降了,酒也大多是紅酒了。像村上春樹這樣跑馬拉松的作家,中國還不太多,但是據(jù)說馮唐也在跑步了——寫作作為一種生活,正在發(fā)生變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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