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縣藏山,因春秋時期晉國大夫屠岸賈追殺趙氏遺孤而程嬰和公孫杵臼兩義士舍身救孤的歷史故事而聞名。自古民間傳說此山即程嬰藏匿趙武之處,但也有許多學者對此大不以為然。他們以為當時晉國都城在今晉南侯馬、曲沃一帶,程嬰在屠岸賈追殺之中不太可能逃到近千華里以外的仇猶之地(今盂縣在周時為古仇猶國地),所以,這些學者就認為后來藏山的出現(xiàn),大不了屬于漢魏以后一些無聊文人們弄出的把戲。但我卻不這樣認為。程嬰藏孤之地固然不可能遠至今日盂縣,然而盂縣藏山對程嬰和趙武的祭祀也絕不會僅是因為漢魏以后文人們憑空編出的把戲。韓、魏、趙三家分晉之后,今天的晉東北地區(qū),特別是盂縣、定襄一帶曾是趙國控制的核心地域,祖宗祭祀又是商周以后最重要的大事,所以我以為,盂縣藏山的祭祀程嬰與趙武,至少不應晚于武靈王登位(公元前325年)前后。直至現(xiàn)當代,盂縣地面上還保存九座祭祀趙武(即那位趙氏孤兒)的廟宇,這里的今人仍然像古人一樣將趙武稱為“大王”,將趙武廟稱作“大王廟”。這種稱謂習俗,無疑即應始于兩千多年前的戰(zhàn)國時代。 世人皆知,燕趙之地自古多出慷慨俠義之士,這可能也應該與趙國在立國之初,就弘揚褒獎并在民間廣為祭祀紀念程嬰、公孫杵臼這樣的舍身取義之士大有關(guān)系。燕國與趙國唇齒相依。戰(zhàn)國末期,燕人面對強秦的進攻,為了刺殺秦始皇,樊于期不惜自殺將自己的頭顱讓壯士荊軻拿去以創(chuàng)造剌殺秦始皇的機會。這無疑與程嬰獻出自己兒子的生命,公孫杵臼慷慨赴死以救趙氏孤兒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據(jù)說荊軻刺秦臨行時也正值秋天,當時竟有如此絕唱:“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河北易縣與山西盂縣之間可謂毗鄰之地,易水與藏山的秋天亦當類同。此情此景,觸時傷事,也許只有悲烈的秋色秋風,才配作為對程嬰、荊軻們義舉壯行的祭奠吧。藏山,千百年來堪稱為此類歷史祭奠的典型之地。 近古以后,藏山的造景活動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兩次大的高潮。一次在公元11世紀之初金兵南下和趙宋朝廷南撤之后,另一次則是在公元16世紀至17世紀明末清初的時候。這兩個時期藏山受到當時世人尤其是封建士大夫們的格外推崇與重視。說穿了,是因為這兩個時期在歷史上都是王朝更替的多事之秋。據(jù)知南逃后的趙宋朝廷為了挽回衰敗之勢并保保半壁江山,意以趙武的直系后裔自稱,以拉攏文武百官像程嬰、公孫杵臼一樣為其岌岌可危的逃亡政權(quán)賣命。于是乎,死去600余年的程嬰被加封為“忠節(jié)成信侯”,公孫杵臼被加封為“通勇忠智侯”,京城臨安(今杭州市)出現(xiàn)了專祭這兩位古人的“祚德廟”。這種風氣同樣也影響到了已被金人占領(lǐng)的河北大片土地?,F(xiàn)在仍然保留在盂縣金代所建“大王廟”中的同時期碑刻,似可證明此種影響。金大定七年(公元1167年),曾做過盂縣縣令的智楫,在其五年之后為藏山所撰寫的《神泉里藏山廟記》碑文中講到當時的藏山之祭,說是“歲歲血祭,遠近歸禱”,可見其祭之盛大悲壯。在此之后,藏山上逐漸形成了著名的“藏山十景”,即所謂龍鳳松、藏孤洞、飛巖樓、黑龍池、滴龍池、滴水巖、湃水洞、烈士祠、七機巖、石壁夕照和南嶂笏峰等。宋金以后,藏山與搜孤救孤的著名歷史故事一起,在民間幾乎達到了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狀況。元代人紀君祥后來又寫了題名為《冤報冤趙氏孤兒》一劇介紹到了法國,這是我國傳統(tǒng)戲曲中最早被翻譯介紹到國外的古代戲劇作品,《趙氏孤兒》從此也逐漸成為世界范圍內(nèi)的著名東方悲劇之一。僅從這個意義上看,作為目前中國國內(nèi)完好保存了兩千余年的唯一一處與《趙氏孤兒》一劇密切瓜葛的歷史文化名勝,藏山,實在也應該被介紹給外國朋友們來瞻仰禮拜一番。傅山先生曾為藏山文子祠書寫過一副寓意深刻的對聯(lián)。是曰: 賴有藏山儼疇昔寒云不動 幡仇下室到而今靈雨偏多 從往而今,陰雨寒云。九月以后的藏山雖然常常是秋風蕭瑟,然而滿山遍野的紅葉也許在此時能給你許多振奮。那鮮紅的色彩應該正是程嬰與公孫杵臼的赤膽化成,它們使來瞻仰藏山的人們在深深的肅穆之中,同時又想到了春天的燦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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