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詩病

古今論詩多有詩病一說，然而究竟什么樣的是詩病，沈約有個“八病”說，多從聲律上來考慮的，我們在談聲律的時候說了一些格律上的毛病，這里不贅述。有人說是重字，有的說是出律，有的說是失韻，有的說是失對，有的說是纖巧，有的說是粗俗，不一而足。這些是不是詩病呢？如果以人的身體來看，我認為，以上這些充其量只能是某些人的外觀或服飾不到處，根本還談不上病。我們知道，只有威脅到人體健康的才算病，一個人穿得差，沒有上些脂粉，沒穿皮鞋沒什么大不了的。古人作品中犯上述情況的比比皆是。

纖巧和粗俗是不是病呢？這要看怎么樣纖了，如果是既纖且弱是病，既纖且巧就不是病，你不見江南水鄉(xiāng)女兒么？粗且庸俗是病，如果粗而獷，只如作田漢叉手叉腳也不是病。

先賢說：“平澹不流于淺俗；奇古不鄰于怪僻；題詠不窘于物象；敘事不病于聲律；比興深者通物理；用事工者如己出；格見于成篇，渾然不可鐫；氣出于言外，浩然不可屈?！保ㄒ姟对娙擞裥肌罚┻@些都是說詩歌中的度的問題，過了就是病。詩歌還有很多毛病，數(shù)不勝數(shù)，我們只好不舉。我們還再略談幾中容易致誤的原因，經(jīng)濟學(xué)有個源頭治理是最經(jīng)濟的原則。

一、無味

詩必須有詩味，這是詩的基本特性之一，他之所以能打動人感染人就是因為有味，也是他不同于其他文學(xué)作品的地方，古人在這方面有較多闡述，如袁枚的性靈，沈德潛的格調(diào)，王士貞的性靈，王國維的意境，都說的是詩味，我們說要有優(yōu)美的意境，要言近旨遠，要言未盡而意有余，說理的詩要有思想，抒情的詩要有真感情，敘事詩要使人如親臨，寫人要有鮮活的面孔和個性，議論要有觀點，不能人云亦云等等都是說這個意思，我們認為在有味有余味要有長久的吸引力，我們認為詩味要雋永。一首詩只闡述眼前的一堆景物，像流水賬那樣，毫無意義毫無情感寄托毫無趣味可言，讀之如嚼蠟，不寫為好?；蛘咴~藻貧乏，語言蒼白，內(nèi)容枯燥，通篇找不到動人的東西，如當(dāng)下人們所批評的“口號體”或者叫“老干體?！币嘤凶I為“格律溜”的。如“不是一人能領(lǐng)導(dǎo)”[i]、“大快人心事”等等。（詳見老干體一章）范曾《題黃山臥龍松》：

    虬枝九曲勢無倫，十弄龍吟天上聞。贊絕清湘真妙筆，奇峰草稿透氤氳。

《游滇池迷航戲題》：

    七級浮圖觀世音，蓮花趺坐絕人情。登仙未識慈航道，滇海沉浮一葉輕。

不知所云，所謂假大空。我們看看現(xiàn)在有些作品：

艱辛建設(shè)四周年，風(fēng)雨兼程勵匯賢。一舉詩書歌正氣，幾杯醉酒動詩仙。百強榮譽安能傲？團體十佳豈敢言。文曲詞章盈盛世，江山秀麗譜新篇。

此何言哉？此何言哉？

（《慶祝××成立××年喜賦》）

風(fēng)雨同舟××年，中華兒女譜新篇。揚帆更趁東風(fēng)勁，奮發(fā)圖強再著鞭。

辛苦耕耘××年，紅紅火火譜宏篇。良謀大展鯤鵬翅，錦繡河山景色妍。

××盛會喜空前，引吭高歌贊舜天。祖國而今非舊膜，人民生活樂陶然。

從這里看，語言也通順，意義了明了，平仄也沒問題，感情也積極向上，但就不是詩，空洞而不感人。不要以為是我捏造的，這是從一些詩詞刊物上摘抄下來的，你看，只要將××隨意改成二十年三十年就成了，比如國慶六十周年云云。所謂老干體多類此。我們可以稱之為偽詩或假詩。這就是詩中第一病，無味。

二、湊韻

這種情況大家應(yīng)該都碰到過，也是初學(xué)者最容易犯的一種毛病，為了押韻生湊硬拼，搞拉郎配。宋人魏泰《東軒筆錄》載，苗振以第四人及第。既而召試館職，有一日謁晏丞相（晏殊）。晏對他說：“你久從吏事，寫慣了公文，詩賦必疏。馬上要就試，應(yīng)當(dāng)稍加溫習(xí)?！闭翊鸬溃骸柏M有三十年為老娘（接生婆）而倒綳孩子的嗎！”既就試，韻中要求押“王”字，苗振押道“率土之濱莫非王”，不中選，晏笑道：“苗君倒繃孩兒了！”我們從這里看出，苗振押“王”字就是明顯的湊韻，甚至是如我們下面將要討論到的“生造”，“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保ā对娊?jīng)·小雅·北山》）[ii]豈能簡略成“率土之濱莫非王”，意義全變了，不成了到處都是“王”了？不要說中試，皇帝沒降罪算是萬幸了。

紀曉嵐在《瀛奎律髓》中甚至連柳宗元的《別舍弟宗一》：“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二十年。桂林瘴來濃似墨，洞庭春盡水如天。欲知此后相思夢，長在荊門郢樹煙。”中認為“煙”字是湊韻，用得不好，不貼切。這里，我不完全同意紀曉嵐的看法。但是，見得湊韻是一個普遍存在的問題。而我們這些初涉門戶的小輩，就要注意了。

范曾《贈寶光寺廣度法師“寶光無垢”書》：“蓮開凈域幾經(jīng)秋，漢相怡然智慧眸。古墨陳宣禪室靜，寶光無垢一書留?！薄绊薄傲簟本鶠闇愴?。且全詩纏夾，不唯韻湊，內(nèi)容亦湊。《談方以智浙江畫作》：“疏村野舍不枯窮”“窮”為湊韻。趙缺詩《堵車》：“小康大道滿天晴，倚座閑聽廣播鳴。遙問前街何堵塞，愚氓非法鬧游行?！逼渲小皬V播鳴”之“鳴”字顯系湊韻。因為我們說聽廣播，廣播本身就有在播和在聽的意思在，加“鳴”無非是趁韻而己。波心蕩評燕南飛（王小娟）《大縱湖之旅·夏日炎炎》：“紅綾半幅舞裙腰，映得驕陽帶火燒。欲向中天尋傘蓋，一絲云彩不曾饒?！闭f：“饒字卻是湊韻的?！?/P>

三、生造

生造即憑空制造，清人紀昀《閱微草堂筆記·姑妄聽之四》載：“冠瀛為文，喜戞戞生造，硬語盤空。”清朝施補華《峴傭說詩》：“韓孟聯(lián)句，字字生造，為古來所未有?！比绻覀冇迷谠娭?，往往指為生造。今人生造病尤劇，為什么？因為今人文化斷層后，對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也發(fā)生了割裂現(xiàn)象，沒有師承，學(xué)古人的詩文，只有照著葫蘆畫瓢，以為的省略可以隨便用，就造成了大量生造的出現(xiàn)。如把改革開放政策叫做“改開”，人民武裝叫“人武”。對生造一說，我個人保持謹慎的態(tài)度，為什么呢？因為有的生造，后人如果也認可，成了約定俗成，也就不能認為是生造了。生造有個時空性，當(dāng)時可能是認為生造，但后人認為是獨創(chuàng)，這很難界定得清的一個問題。我們也通過舉例來進行說明：阮籍著名的《詠懷詩》“愿登太華山，上與松子游?！?A title="" name=_ednref3>[iii]“上與松子游”當(dāng)是“從赤松子游”之意，沒有人會指責(zé)阮籍生造，但如果是現(xiàn)在落到某些方家眼里，當(dāng)難逃責(zé)難。李商隱《無題》“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見“無題詩”一章）“蠟燈”，一般只說“蠟燭”，如韓翃《寒食》“日暮漢宮傳蠟燭”[iv]，杜牧《遣懷》“蠟燭有心還惜別”[v]。這里說成“蠟燈”是為了適合平仄，讀者并不覺得他是生造。詩句要求精練，要求形象，詞與詞的搭配不一定要跟散文一樣。例如李商隱的另一首《無題》：“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一寸”和“相思”，“一寸”和“灰”，在散文中都搭配不上，但是他在詩中用上了，讀者只覺得這句話很精練、很形象，而并不覺得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大家在創(chuàng)作活動中自可以體會得到，生造與創(chuàng)造還真不易分。小石源主人最近寫了一首步韻贈友人的詩《賀光前兄遷喬壽慶雙喜用兄新居詩原韻》：

三有慕君先有房，況逢周甲壽弧張。燃山夕照紅千樹，過水南風(fēng)綠滿窗。妙手偶成天籟好，休金能買菜根香。二難四美何妨醉，時與閑鄰話短長。

發(fā)給朋友們看的時候，大家認為“休金”是生造，其實這個詞在政府公文中也有用，比如“2009年，北京養(yǎng)老保障實現(xiàn)全民覆蓋休金制度”等，當(dāng)然這里好難介定。其實這首詩里的“三有”（食有魚居有屋出有車）“天籟”“菜根”“二難”（賓好主賢）“四美”（良辰美景賞心樂事）當(dāng)時也都是通過這樣先“生造”然后認同的過程。

生造有兩個層面的概念，一是生造詞，二是生造事，生造詞如上面所說，生造事有時是為了湊詩，這樣的例子也不在少數(shù)，我這里舉個極端的例子：宋朝李廷彥作了首百韻詩獻給上司，其中有這樣兩句：“舍弟江南沒，家兄塞北亡?！鄙纤究戳耍瑢λ牟恍曳浅Ｍ?，對他說：“你家遭受這樣的兇禍，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崩钔﹨s說：“其實沒有這回事，只是圖詩句對偶工整、貼切罷了。”一位客人開玩笑說：“為什么不說成‘愛妾眠僧舍，嬌妻宿道房’呢？像這樣還能保全兩位兄弟的性命?！瘪T夢龍在《古今譚概》中說到，韓昌黎詩中常用倒語以求協(xié)韻，如“瓏玲”“鮮新”“慨慷”“莽鹵”等等，因為韓是文豪，用了也就合理，如果是別人用了又得當(dāng)笑話。至于將東方朔、諸葛亮寫成“方朔”“葛亮”的詩中常常見到，這就是生造。如書生霸王趙缺詩《包公墓》：“畫梁雕棟古林園，游客紛紛過墓前。盛世既逢三代表,有冤不必拜青天。”其中“畫梁雕棟”系生造，為了他的格律而違背常規(guī)用法。范曾先生詩《題贈方毅同志屈子行吟圖》：“漫道人間狼棒在，畫家肝但豈徬徨。”[vi]其中“狼棒”生造。其《看飛來石下連理松贈寶華》：“愛網(wǎng)恢恢無漏時”“愛網(wǎng)恢恢”生造。王小娟《沁園春·婺源村莊》：“谷雨時分，地母懷中?！?A title="" name=_ednref7>[vii]“地母”生造。云?！恫匪阕印で覍W(xué)圃》：“鍛練脂珠淋，吟詠莖須苦。髀肉不生老繭生，且學(xué)斯人圃。”[viii]其中“脂珠淋”生造。某詩詞學(xué)會會長詩：

仆涯事事履中營，丹鼎洪爐鑄凈靈。唯有天天還二日，浮生安得四知名。

查注得知“仆涯”者，“人民公仆生涯”，“凈靈”估計是“凈化靈魂”的簡稱，還有“二日”無論如何也解不通，查注知是用漢蘇辛“人皆有一天，我獨二天”典，不知“二天”與“二日”是如何換來的？在他看來，“唯有天天還二日”當(dāng)作“只有天天又天天”或者“只有天天又兩天”，反正不知所謂，詩中唯一用“四知”典處能讓人看懂，真是怪事，本來典難懂，這里倒好，唯典能懂，其余的都不知所云。此詩不唯生造，纏夾、晦暗、湊韻諸病得兼，一病不起。另外《威尼斯水域》：“億柱支撐托市城?！薄笆谐恰鄙臁！队^毛澤東同志尋烏調(diào)查紀念館》：“默默觀藏憶舊顏?！薄坝^藏”生造?！队^林則徐紀念館》：“節(jié)馬時時回北望”有節(jié)婦、貞婦、烈婦、烈馬、駿馬、神馬，不知“節(jié)馬”。

除了生造詞語之外，還有生造意境，這個就更多了，現(xiàn)代人寫傳統(tǒng)詩歌，不生造意境的不多，如網(wǎng)上有黑眼睛《登上海徐浦大橋》：“足底黿鼉嘯，明月若可捫。”[ix]

比生造異曲同工，并且更令人不恥的是惡俗之詩，不僅僅是生造這么簡單，我們舉幾首例子：

亭釘掛景春，斑竹放我心。況妻金簪假，肉腕玉琢真。

各位，你知道他說什么嗎？是不是如墜五里霧中，不知所以。原來詩人解釋道：一天，外出，走到郊外，看見一個小亭，小亭的柱子上釘了一個釘兒，釘上掛著一幅畫，畫上畫得是春天百花爛漫的景色。這就是“亭上掛景春”了。在亭子的周圍，有一片竹子。由于疏于管理，一些竹子上生了些蟲子，竹子斑斑點點，使得詩人心情很不好。但詩人隨即找了把刀，將一棵竹子砍下，將斑點剔去，弄了個竹笛。詩人吹著歡快的小曲兒，于是放飛了自己惆悵的心緒，感到心情愉快。況者，二兄也。況妻者，二嫂也。第三句意思是二嫂頭上束發(fā)的金簪是假的。肉者，內(nèi)人也。詩人妻子手腕上戴著的玉琢是貨真價實的，是真玉的。

宋哲宗朝有個皇室弟子好吟這種詩，有一次寫了一首《即事》：

日暖看三織，風(fēng)高斗兩廂。蛙翻白出闊，蚓死紫之長。潑聽琶梧鳳，饅拋接建章。歸來屋里坐，打殺又何妨。

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請作者講講詩意。他說開頭兩句是說，先看到三只蜘蛛在屋檐下，又見二個麻雀在兩廂房之間。第二聯(lián)是說青蛙翻身像個“出”字，死蚯蚓如“之”字。第三聯(lián)是：剛吃潑飯，聽到鄰居家琵琶作《鳳棲梧》，食饅頭未畢，有建章的客人來訪。尾聯(lián)是迎客歸來，見內(nèi)門上畫鐘馗打鬼，故曰“打殺又何妨”。眾人聽后皆捧腹。這樣的詩，正如詩家所言“不笑也難！”

唐朝的左衛(wèi)將軍權(quán)龍襄《秋日述懷》：

檐前飛七百，雪白后園強。飽食房里側(cè)，家糞集野螂。

全詩并無一個生僻字眼，但含義難測，龍學(xué)士自己解釋了這首詩歌的含義：抬頭看見檐前飛過一只鳥，價值700文（檐前飛七百），到了后園，看見雪白的衣服掛在那里晾（雪白后園強），吃飽后在房間里側(cè)臥（飽食房里側(cè)），家里糞堆滿是屎殼郎（家糞集野螂）。這就是和張打油“打油詩”并稱的“龍襄體”，不過由于“龍襄體”實在太難了，非常人可為，似乎宋以后就失傳了。我們在談老干體的時候舉了“縱做鬼，也幸?！薄爸慌螇炃坝衅聊唬磰W運，同歡呼！”是另一種比上面打油體更令人生憎的惡俗。這類詩笑話，說明他們根本不懂詩，更不要說含蓄了。

四、著相

詩要合乎身份，叫本色當(dāng)行。這里說的身份，是詩人身份，不是社會地位，是什么身份就寫什么樣的詩，否則叫化子著官袍。包括你所擬人身份。還有脫離現(xiàn)實，自造幻境。胡應(yīng)麟說“文章自有體裁，凡為某體，務(wù)須尋其本色，庶幾當(dāng)行?！钡潜旧^份也會流于到著相的程度，明馮夢龍《笑府》收錄一則故事：蘇州某人有兩個女婿，大女婿是秀才，二女婿是書手（衙門文案，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法院文秘），老丈人因二女婿沒有文才而不喜歡。二女婿心里不平，要求比試。老丈人讓他以庭前山茶為題詠詩，書手寫道：

據(jù)看庭前一樹茶，如何違限不開花？信牌即仰東風(fēng)去，火速明朝便發(fā)芽。

老丈人說：“詩也要得，但是衙門氣太重。”再出題《詠月》：

領(lǐng)甚公文離海角？奉何信票到天涯？私度關(guān)津猶可恕，不合夤夜入人家。

老丈人大笑，再看大女婿詩第一句是“清光一片照姑蘇”，二女婿不服說：“第一句就不通，月豈偏照姑蘇？須說照姑蘇等處?！边@就是著相了。

還有一對聯(lián)故事也說明問題。有人出上聯(lián)：“李千株，桃萬樹，遇景而開；”醫(yī)者脫口對為：“姜二片、棗三枚、帶溫而服?！睆纳厦娴墓适抡f明，詩詞聯(lián)不本色故然不好，如果著相了也是不行的。

五、晦喑

這里有兩個層面，一個層面是字義層面的，詩句字義不明了，含混，生澀，生造，句子上下不連貫，這樣的讀來讓人難受。詩是用來讓人家看的，甚至讓人吟唱，別人看都看不懂，怎么接著往下呢？白居易的詩要求婦女兒童都能看懂，所謂“白俗”，柳永的詞，能做到凡有井水都能歌柳詞，肯定他們用的語言都要是時語，都要很通俗，不然就不能這樣普及。第二層面是音律層面的，即音律不協(xié)，朗誦起來不和諧，一句當(dāng)中雖不能四聲齊備，也要盡量錯落有致，音節(jié)鏗鏘，譬如一首七律，三、五、七句的末一字剛好都是入聲或一句中用三個入聲，讀起來就佶屈聱牙，要盡力避免。這些就牽涉到格律等基本知識層面。古人對晦澀早有批評，如唐徐彥伯為文，多變易求新，以“鳳閣”為“鹓閣”，“龍門”為“虬戶”，“金谷”為“銑溪”，“玉山”為“璚岳”，“竹馬”為“篠驂”，“月兔”為“魄兔”。時號“澀體”?；逎皇歉吖牛吖?，最多是用些古僻的字，如宋真宗造天書假，用《尚書》中的句式，或者用漢賦中的生字怪字，通過查資料還能知其所以。如網(wǎng)絡(luò)有一種擬古派，專寫些古字通假字或死字。這種卻是讓人莫名其妙了。如秦鴻（網(wǎng)名軍持）《過李卓吾墓口占》：“湖唯一色心能澈，墖十三層我自高。杲杲冬陽豈私煗，紛紛落木恍鴻毛?！薄皦嚒闭摺八币?，“煗”者“暖”也，為什么用“墖”不用“塔”？用“煗”不用“暖”？我不知道，也許說明他才大吧！我看比徐彥伯還徐彥伯。徐、秦只是用偏字僻字生字，比他們更難懂的是字不生不偏不僻，就是讀不明白，如王飚《仰巴黎公社遺址》：“滿目碑林尋圣跡，人非遷境沒殘垣。沉沙鐵劍中流礪，一燭泯泯瑯宇寰?！薄稏|江行絕句》：“贛水千條一博羅”、“風(fēng)靡權(quán)事飾蝕星”、“椏髻缽山不了情”、“于地人和應(yīng)象圍”，《登三清山》：“杜鵑十里十懷春”、“神女司春報沁新”字都認得，就是連借助他的注也讀不懂。

六、輕滑

這個較難界定，有的人喜歡詼諧的，但大多數(shù)人卻不喜歡輕滑的，連大家元、白，當(dāng)時也被人高為“元輕白俗”。當(dāng)代也有“陳打油”“聶打油”之譏。但是如果一首詩過于輕浮，言語花哨，插科打諢，毫無嚴肅感，恐也難逃譏責(zé)。有人認為詩詞是語言文字的濃縮，應(yīng)該向高境界努力，是歷代文人傳承下來比較正規(guī)和正統(tǒng)的文學(xué)體裁，嚴謹精煉、高雅猶恐不及。這里我們還是要有包容心，存而不論。有的則過份媚俗，曲意奉承。還有的則滑入到油詩中去了。我們還舉幾個例子，如高敖曹《雜詩三首》選二：

塚子地握槊，星宿天圍棋。開壇甕張口，卷席床剝皮。

桃生毛彈子，瓠長棒槌兒。墻欹壁凹肚，河凍水生皮。

盧讓之“狐沖官道過，狗能觸店開。”“賊貓臨鼠穴，饞犬舐魚砧?！卑R斷句：“霧是山巾子，船爲(wèi)水靸鞋”、“櫂搖船掠鬢，風(fēng)動水搥胸”、“苦竹筍抽青橛子，石榴開花小瓶兒”、“風(fēng)動水捶胸”等等?！兑矮@編》載周如斗、胡宗憲聯(lián)句“瓶倒壺撒尿”云云，《柳南隨筆》卷三載湖上某禪師雪詩“天公大吐痰”云云。

如果說上面的還勉強算是詩的話，我們前面曾舉例過的如張打油的“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和姓陸詩伯寫的“嚇得床兒怕”令人噴飯，不唯床兒怕，我們也怕。

七、剽竊

借鑒與抄襲很難界定，但是仔細推敲還是可以分得開的，借鑒要化，抄襲系偷，借有還，偷則不勞而據(jù)為己有，倡借鑒，禁抄襲，更不能照搬，“全寫則揭篋，傍來則探手”，全寫就是盜，《莊子》有《胠篋》篇，就是說盜竊連箱子也搬走；總分抄襲叫探手，扒手，小偷。并且明確，”世遠太輕，時同者為大矣”，古人的猶可，今人的切忌。

古人早就有嘲諷偷竊的，如陳亞《嘲竊古人詩句》詩：

昔賢自是堪加罪，非敢言君愛竊詞。叵奈古人無意智，預(yù)先偷子一聯(lián)詩。

不說人偷詩反而說古人預(yù)先偷了今人的，諷之入妙。宋僧惠崇能詩，最喜歡的句子是：“河分崗勢斷，春入燒痕青”，這確是好詩，可以想象一下河一分，山勢為之?dāng)啵坍嬋朊?，春入燒痕青更妙，我曾多次想寫一首關(guān)于燒山的詩，感覺有，就是沒有句子，一看這句，真好，春風(fēng)一拂，江南的山就變得綠油油的了，被山火遭遇的山更是，原來難看得很，春風(fēng)春雨，山上一夜便變得郁郁蔥蔥起來。但是，司空曙和劉長卿早有類似的句子，怪不得他師弟嘲笑他：

崗分山勢司空曙，春入燒痕劉長卿。不是師兄多犯古，古人詩句犯師兄。

說實話，象僧惠崇這樣的還是化用，可以容忍，現(xiàn)在有些生吞活剝的才可怕，有的簡直是如上面說的叫“揭篋”，就是強搶。李義府有《白燕詩》：

鏤月為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憐回雪影，好取洛川歸。棗強尉張懷慶每句加上兩個字就成了自己的：生情鏤月為歌扇，出性裁云作舞衣。照鏡自憐回雪影，來時好取洛川歸。

古人對點化前人詩意詩句，亦有詳論。偷有，第一乘境界是偷勢，學(xué)習(xí)其吞吐之氣勢。第二乘是偷意。指化用其詩意或意境。第三種，方是偷句。即點竄前人詞句。斯為最下乘之境。我們允話前兩者存在，可以叫做模仿，我們在詩法三段論中也是肯定有，或者叫借鑒。第三種情況就涉嫌偷盜了，比如說當(dāng)下某大家的《客居京華讀黃仲則〈都門秋思〉愴然有作》：“九秋客鬢吟邊白，萬疊家山夢里青”[x]這首得到孔凡章，熊東遨的盛贊?？追舱略u：“空靈精警，妙手偶得?！毙軚|遨評：“寓情于景，情景相生，不愧為名家手筆。”其實，原來是比他更早的名家的創(chuàng)意。他只是稍加變化。錢仲聯(lián)《夢苕庵詩話》錄清陳伯英《秋居樓詩》中《重九》：“客鬢瓷情秋后白，家山著意夢中青?！眱删浣允侨思业囊庀髽?gòu)思。沒怎么改。就加一個九秋，萬疊。陳伯英的句子是：“客鬢——秋后白；家山——夢中青。”劉夢芙的句子是：“客鬢——吟邊白；家山——夢里青。”劉夢芙這句比較出彩。但由于整體骨架構(gòu)思都是陳伯英的。所以這個彩，大打折扣了。劉詩此聯(lián)整體構(gòu)思，很多用詞皆與陳詩并無二致，縱不說其剽竊，起碼當(dāng)不起原創(chuàng)。因為他只達到古人所說偷的第三種境界。

偷盜之名古人不免，白居易詩：

霜降水返壑，風(fēng)落木歸山。冉冉歲將晏，物皆復(fù)本原。

而黃山谷有詩：

霜降水返壑，風(fēng)落木歸山。冉冉歲華晚，昆蟲皆閉關(guān)。

白詩：

渴人多夢飲，饑人多夢餐。春來夢何處？合眼到東川。

山谷詩：

病人多夢醫(yī)，囚人多夢赦。如何春來夢，合眼在鄉(xiāng)社。

白詩：

相去六千里，地絕天邈然。十書九不到，何以開憂顏？

山谷詩：

相望六千里，天地隔江山。十書九不到，何用一開顏？

唐太宗時聞名文人張昌齡以文詞著名；唐高宗時郭正一善撰文辭詔示。故此人被時人挖苦“活剝張昌齡，生吞郭正一?！钡潜绕饡r下的論文抄襲，堂堂名牌大學(xué)教授作假來比，古人要文明得多，高尚得多。

友人常德劉云培先生,號仰山山人,有《讀書有感——步毛澤東《登廬山》韻》：

一書呈奏上蒼邊，驚動龍聽惡念旋。申滬兩教學(xué)海瑞，匡廬三怒動云天。本為生民除暴政，豈防群丑起狼煙。百團大戰(zhàn)真獅虎，不若閑耕半畝田。

其仿韓文公“一封朝奏九重天”甚明了，這樣的算不算偷，恐怕不好算。再看看王飚《調(diào)笑令》：

    芳草、芳草，芳草盡來人老。江南江北數(shù)尋，風(fēng)里雨里苦辛。辛苦、辛苦，時去斷情無路。

唐戴叔倫《轉(zhuǎn)應(yīng)曲》：

邊草、邊草，邊草盡來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萬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聲愁絕。

《憶秦娥·關(guān)山越》：

    關(guān)山越，古來鏖戰(zhàn)兵家切。兵家切，荒丘一葉，敗贏相別。    青山依舊凌霄別，境遷人匪殘陽血，人生短暫，歲流如月。

毛澤東《憶秦娥·婁山關(guān)》：

西風(fēng)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雄關(guān)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八、纏夾

詩講層次，要脈絡(luò)清楚，忌堆砌，雜亂：一會寫山，一會寫水，白天晝夜，夏日冬雪，盡在其中，區(qū)區(qū)一首詩想包羅萬象，弄得讀者如墜五里霧中，最美的景色和修辭也寫不好詩。另一個就是啰嗦，語言重復(fù)，沒有文采。文章一旦啰嗦，再好也令人生厭。范曾《題贈方毅同志屈子行吟圖》：

    靈均去后楚山空，不礙黃山萬古松。我寄哀思無桂棹，詩魂請上玉屏峰。

“屈子行吟”何關(guān)“黃山萬古松”？何關(guān)“玉屏峰”？不唯纏夾不清，亦自相抵觸?！度龒{古石?！罚骸霸匄B道已驚心，石棧逶迤系夢魂。萬轉(zhuǎn)千回移曉霧，飄然石壁畫中人?！崩p夾不清，意象凌亂，毫無詩味可言。《李白訪胡顛》：“李白騰云到碧山，蓬門僻巷方胡顛。詩人意在青天外，夜渡鏡湖乘白鷴。”時而“騰云”，時而“乘白鷴”，時而“碧山”，時而“蓬門”，“僻巷”，時而“青天外”，時而“鏡湖夜”。夜乘白鷴更離譜，或是貓頭鷹。

九、重復(fù)

比纏夾更厲害的叫重復(fù)，就是一些意象或者一些字句，在一首詩中反復(fù)的出現(xiàn)。我們這里舉一個例子，宋雍熙中一詩伯作了一首《宿山房即事》：

一個孤僧獨自歸，關(guān)門閉戶掩柴扉。半夜三更子時分，杜鵑謝豹子規(guī)啼。

又有《詠老儒》詩：

　　    秀才學(xué)伯是生員，好睡貪鼾只愛眠；淺陋荒疏無學(xué)術(shù)，龍鐘衰朽駐高年。

臺灣打油詩

　　    兄弟在下敝人我，兄臺閣下老大哥，聽你之言頗有理，可是我可不敢說；雖然可能沒問題，難保絕對不會錯；既是如此想必對，的確好像差不多；大概或者也許是，不過恐怕不見得，所以個人總以為，到底還是沒把握，希望各位再研究，最好大家再斟酌；留待下次開會定，閣下意見又如何？

我估計上面所舉的這幾首是文人沒事的時候故意弄出來好笑的，但也能從今說明問題。燕南飛《五一小區(qū)花園閑讀有作》：

東君鎮(zhèn)日御春風(fēng)，竹影參差綠蔭濃。蝶影長尋花左右，鳥聲難辨樹西東。且饒生意軒窗外，怕動情懷曲徑中。卻有游絲膠不去，頻頻礙我讀書功。

波心蕩評：“兩個影字。東君、春風(fēng)，說的都是春；竹影、綠蔭，意象重；頷聯(lián)好；游絲，膠字刻意?！迸c下面的詩相比，波心蕩評詩算是苛求了，王飚《三百山瀑布》：“飛流直下落長空，飄絮煙花瀑有聲。水澤山泉三百布，悠悠千里韻江東?！薄兜墙鹕剿履嵩骸罚骸靶裾战鹕侥嵩核??！辈灰f“水澤”“山泉”“尼院寺”，其他也一概不知所云。

一0、疏密

詩講疏密，文雖斷意卻連，如國畫講求疏密。表現(xiàn)得突出的是近體七律中兩聯(lián)，如果中兩聯(lián)特別是一聯(lián)當(dāng)中，關(guān)聯(lián)過遠，互相不著邊際，四句都說不到一塊兒去，為疏。情景綿密，意象疊出，床上安床，屋上架屋，讓人讀來緊迫，叫過密。不可連著寫景，也不可連著抒情。一般二聯(lián)有景語，三聯(lián)要宕開，否則必密。還有一種情況是詳略失當(dāng)。一首詩歌，隨著情感與脈絡(luò)變化，會徐疾惡有致，這就要把握節(jié)奏，這里面關(guān)鍵是細述或表達的詳略有關(guān)，當(dāng)暄染的地方要不惜筆墨，當(dāng)簡略的地方一筆帶過。

李秋霞博士評劉夢芙《讀網(wǎng)絡(luò)詩詞〈春冰集〉致留社諸子》：“萬選網(wǎng)來珠玉燦，一編吟似蕙蘭熏。”[xi]此句有兩病。一是意思過近。對仗意思過近，顯死板。大劉很多句子顯呆板，跟這有關(guān)系。二病是萬選，極言桃選之精，又言“網(wǎng)來”，一網(wǎng)網(wǎng)來的東西，肯定不是萬選得來。

一一、粘脫

詩過粘，則不爽朗；過脫，則如野馬。什么叫過粘？一首詩歌，糾結(jié)于題意，沒有一句是宕開來說的，這是粘。脫，即不著邊際，與題旨了不相干。

一二、悖時（泥古）

所有的作品都要有鮮明的時代特色，但不知為什么，一旦到了詩詞人們就要求古色古香，要放在唐宋人集中分不出來，其實這是詩詞遭人詬病最多的地方，被人譏為“偽唐宋”、“假古懂”大家還津津樂道，古人說“文章隨時運，無日不趨新”，現(xiàn)在說“與時俱進”都是這個意思，所有的文學(xué)作品都要有時代特色，有時代的語言，有時代的表現(xiàn)手法，即文章要新。寫游歷動則劍氣簫聲，你帶著刀劍出門試試看，不按恐怖分子關(guān)起來才怪。寫閨閣動流蘇獸腦。宜春嘯嵐先生來短信：“張大千高仿古人名作乃登堂體韻之游戲，而（劉）夢芙畢生業(yè)此則未免食而不化，有類著優(yōu)孟衣冠入酒肆茶館自然引人齟齬?！?/P>

一三、庸俗

界定雅俗是一個最吃力不討好的事，歷來眾說紛紜，理解也是五花八門，有的把高古理解成雅，有的將文言理解成雅、有的將文人怪癖理解成雅，反之將口語、通俗、平常理解為俗，雖然口中說和筆下寫的人沒有，但心中想者則眾多。有的以為肖古人者雅，自話自說者俗，也不對的。在我看來：雅俗之分既不在題材上的高下，也不在語言的今古，只在意境上的美與惡，不在乎是苦痛哀愁還是歡快喜樂，要是獨特的感動人的讓人悅耳目的就是雅，反之一味仿古、人云亦云、無病呻吟、千人一面，就雅不起來，就俗不可耐，就是俗。

一四、猥瑣

缺乏生機，字句萎靡猥瑣，大量夾雜著是無力的句子，連篇累牘沒有一處出采。全詩沒有任何振起的地方。如曹唐《寓金陵佛寺》詩中有“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間無路月茫?！?，時人號這鬼詩，我們現(xiàn)在讀來也陰氣森森。

一五、散漫

片面追求新奇，一味堆砌，忘記了詩的主旨，舍本逐末，散漫無收，歸不到主題上來。表面看挺華麗，但卻教人難有所得，不能動人?！拔姆崩砀唬庵覆贿m”?；蛘呷缟衔木氁庵兄v到的多個中心，幾處重點，這等于沒有重點，沒有中心。

一六、干癟

雖然事說清楚了，文也通順，但是質(zhì)木無文，顯得干巴巴的。詩本身就是以美見稱，現(xiàn)在失卻了文采，豈不成了押韻的政論？或結(jié)構(gòu)宏大，卻無實質(zhì)內(nèi)容。如范曾：

鐘馗雄視透神威，萬古江流映翠微。赤壁情深頻降雨，鬼魅隱形去不回。（《題鐘馗守江》）

潑墨長追萬里風(fēng)，登車攬轡入鴻蒙。時人莫向流霞醉，醒后方稱萬代雄。（《談抱石畫展有感》）

無味、抵觸、干癟、夸誕并存。

一七、抵觸

一詩之內(nèi)晨昏并見，雨月同出。或于情理不合。詩人創(chuàng)作的詩歌，不管是諷刺針砭，還是歌頌美頌，都各有淵源。從來沒有將貶惡揚善的內(nèi)容混雜在同一篇詩中。連陸機這樣的大家，也有人批評他的《齊謳篇》，說詩的前半部與后半不協(xié)，何況其他人呢？馮夢龍《古今笑》載虞文靖（元文學(xué)大家虞集）在江西宜黃時，有一次朗誦自己的詩，其中有一句“五更鼓角吹殘雪”，忽然聽到隔溪有童子說：“角可吹，鼓不可吹。”虞忙叫人去請，卻不見人。某文化名家《題刻四川漢磚硯首》：

平生淡泊意恢宏，夢繞夔州山萬重。留取瞿塘一滴水，春秋筆底為誰雄。

“淡泊”與“恢宏”，“一滴水”與“春秋筆”均自相抵觸。其《過神女峰》中“盔甲”與“黛眉”不協(xié)?！额}贈杜甫草堂盆景專家李忠玉》中“乾坤”與“一杯”矛盾?！顿R中國青年報自學(xué)之友百期》“拂云擎日”與“著先鞭”不合。

一八、夸誕

有的詩好說大話，流于夸誕，如：

登梯到碧空，對坐問天公。無馬渾騎虎，觀魚每釣龍。補衣針貫月，劈竹篾穿風(fēng)。為截犀牛角，推平五老峰。

江蘇衛(wèi)視有一個《證明》欄目。他們請來了一個叫周國志的人。這個滿口四川話、蓄著長須的老者，名片上寫著大大的兩個字“詩王”。他一見到我，就忙不迭地掏出了中華詩詞學(xué)會的會員證，又送了我一本他的書《狂詩吟》，然后揮舞著雙手滔滔不絕地講開了。他先說，兩年前他懸賞十萬元擺擂臺，然后200多人挑戰(zhàn)，無一人勝他，然后他就自動榮膺了“詩王”的稱號，然后他開始痛扁李杜蘇辛，然后說以后500年也絕無人勝他，然后說諾貝爾文學(xué)獎只有給他才名副其實……。他來南京，高掛一首藏頭詩：

周游天下也無妨，國士揮毫氣勢昂。志在文壇爭霸主，來為人世做詩王。南方擺擂夸誰勝，京域登臺看我狂。挑起復(fù)興文化擔(dān)，戰(zhàn)云消后業(yè)輝煌。

江蘇衛(wèi)視還請了某南京高校一個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的學(xué)生來跟他打擂，最后的結(jié)果出人意料，學(xué)生比這個“詩王”強太多了。

淡淡幽思淡淡愁,幾回惆悵在高樓。詩情縱若行天馬，浩氣難于逼斗牛。半盞清醪吟月夜，滿城霜葉嘯晴秋。人生在世雖云夢，未死誰能作罷休。（周國志《秋興》）

一九、諂媚

嘉靖末，金陵詩人吳擴，詩名很大，但好媚權(quán)貴，曾做過一首詩叫《元日懷嚴分宜相國》（詩不存），他的一個好友看到了，譏笑他說：“過年后第一日懷朝中第一官，這樣就是一日一首詩，便做到過年也輪不到我們?！?/P>

二0、離題

我們在引《紅樓夢》香菱學(xué)詩的時候就指出了詩中一病——離題。

二一、非詩

詩有真?zhèn)?，偽詩?jīng)抄襲為嫌，我們談詩無味時會舉應(yīng)酬與老干體，其病在無病呻吟或似大空，記得網(wǎng)絡(luò)有流行語，詩是有病呻吟，頗解頤，下面舉兩首連偽詩都不能算的，如某學(xué)會會長有《作詩吟》云：

    唐宋詩詞古韻承，抒情言志吐心聲。題祗意象珠聯(lián)璧，轉(zhuǎn)合起承一脈生。兩韻四聲音入調(diào)，二平三仄對粘縫。無間拗救分身對，情景交融酬韻澄。

大暑詩：

    酷日書齋蟬咽聲，白翁閑賦興詩情。中天烈日時當(dāng)午，柳巷清風(fēng)百媚生。爐火蒸蒸橫暑氣，深深桂苑籟天鳴。熱風(fēng)搖曳窗臺竹，唯是心清堪自膺。

無法當(dāng)詩讀，我們在對詩下定義的時候說詩的外形是含有韻律的有一定形式的短章，詩要有文彩，詩很美，可以感染他人，讓人產(chǎn)生共鳴。讀上面這種文字很難讓人產(chǎn)生詩的感覺，估名之非詩。

二二、其它

張鷟在《朝野僉載》中說初唐四杰“時楊之為文，好以古人姓名連用，如張平子之略談，陸士衡之所記，潘安仁宜其陋矣，仲長統(tǒng)何足知之。號為“點鬼簿”。駱賓王文好以數(shù)對，如“秦地重關(guān)一百二，漢家離宮三十六?！睍r人號為“算博士”?？梢娙绾糜霉湃嗣朐娬咦I為“點鬼簿”，好用數(shù)字入詩者稱為“算博士”，如程振鷺填《金縷曲》贈妓葛九：

廿四橋頭步，怪東風(fēng)、等閑吹過，良宵十五。重向十三樓上望，謾掩四圍朱戶。欠好夢、十年一度。數(shù)遍巫山峰六六，第三峰、留作行云路。雙星照，七襄渡。    三三徑里三生譜。倚花前，闌干六曲，三弦低訴。彈到六么花十八，一半魂銷色舞。添一縷、謝娘眉嫵。卅六鴛鴦周四角，更二分、明月三更鼓。且莫把，四愁賦。

李商隱好檢閱書冊人呼為“獺祭魚”，王禹玉詩多列珍寶時號“至寶丹”等等，另外有淺薄、有句無篇、有篇無句、理過其辭、散漫、拖冗、質(zhì)木、格弱、才浮、理短、意雜、譏訕、諂諛、鄙俗、纖褻等等，這些大家一看字面就知道了，不必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