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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之后，宋室傾覆，詞學(xué)漸微。此后的一百年，中原在蒙古鐵蹄之下泣血呻吟，文人地位被踩到低谷。令人不解的是，大明王朝近300年的歷史，翻來翻去居然沒有成就幾個拿得出手的詩詞大家－－詩，未有能到唐水平的；詞，沒有能及宋之皮毛的。所以，這里就直接跨越四百年的時光，看看清詞。 清朝有國280年，雖然是滿族人在統(tǒng)治，但愛新覺羅氏對漢文化的學(xué)習(xí)與吸收是空前的，真誠的，外族皇帝身體力行的學(xué)習(xí)與推廣，把明末清初沒有被清洗掉的大儒們的文化本能喚醒，他們奮臂而起，把文化推出一個嶄新的高度！不僅僅是詩詞的創(chuàng)作水平，更高的地方在于理論研究水平，文學(xué)批評領(lǐng)域，確實是高手如林，奇葩遍地。 詞從南宋到大清，基本失去了音樂性，與唐朝的新樂府有點像，不再是用來演唱了，而變成一種純粹的文學(xué)藝術(shù)。而且在諸多大家的推動下，詞從“詩余”，變成了與詩平起平坐的“雅事”，而今我們說起來總是詩詞并舉，其實這一步的跨越，經(jīng)歷了八百年。清詞大家細(xì)數(shù)起來得專門一本書，本篇就挑兩位清初最有影響的說說吧。 陳維崧，字其年，迦陵先生，清詞的老大。生于1625年（明天啟5年），明末四公子之一的陳貞慧的兒子，少負(fù)才名；卒于1682年（清康熙21年），享年58歲。 陳其年的詞，雄渾壯闊，宗的是蘇辛一派的豪放路子，這個比較合乎我個人的喜好，于詞學(xué)而言，特別是宋以后的詞學(xué)而言，往往追南宋婉約一路為正宗，這是陳其年的詞名不如朱彝尊高的主要原因。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這樣評價陳維崧：國初詞家，斷以迦陵為巨擘。后人每好揚(yáng)朱而抑陳，以為竹垞獨得南宋真脈。嗚呼！彼豈真知有南宋哉？迦陵詞氣魄絕大，骨力絕跡，填詞之富，古今無兩。只是一發(fā)無馀，不及稼軒之渾厚沉郁。然在或初諸老中，不得不推為大手筆。迦陵詞沉雄后爽，論其氣魄，古今無敵手。若能加以渾厚沉郁，便可突過蘇、辛，獨步千古，惜哉！蹈揚(yáng)湖海，一發(fā)無馀，是其年短處；然其長處亦在此。蓋偏至之詣，至于絕后空前，亦令人望而卻走，其年亦人杰矣哉！其年諸短調(diào)，波瀾壯闊，氣象萬千，是何神勇！——這段文字說出了我的感受。陳其年的詞作，不僅內(nèi)容豐富，什么都寫；而且語匯豐富，往往有一種呼嘯而來的凌厲之感，出于意料之外而入于情理之中；還有一點是情懷豁達(dá)開朗，氣象宏大，若不是不夠蘊(yùn)藉，甚至白雨齋說他已經(jīng)能蓋過蘇辛了，這是多么高的評價??！咱們來看幾首代表作吧： 《醉落魄——詠鷹》 寒山幾堵，風(fēng)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無今古。醉袒貂裘，略記尋呼處。 男兒身手和誰賭？老來猛氣還軒舉。人間多少閑狐兔？月黑沙黃，此際偏思汝。 凡品讀其年詞作的，都不會不提這首《醉落魄——詠鷹》，這只鷹翱翔在中原上空，翱翔在陳維崧的心頭。開筆兩句，以側(cè)面來寫翱翔的雄鷹。通?！岸隆笔恰皦Α钡牧吭~，這里用來描繪山，說明鷹飛得高，山不過像墻一樣。接下來“風(fēng)低削碎”再推一筆，說明鷹的強(qiáng)健，勁風(fēng)中，雄鷹高高飛翔。風(fēng)之勁，足以“削碎中原路”，卻不能阻止雄鷹展翼高飛。這里“削碎”二字用得狠厲，宋詞少見。秋空一筆宕開，詞人的視野由仰視鷹而放眼廣闊的天空，進(jìn)而切入“古今”，不僅拉開了空間，更拉開了時間。引入“醉袒貂裘”的回憶，為“略記”鋪墊，收束上片。 過片“男兒身手”緊承上結(jié)而來，醉袒貂裘的，肯定是男兒形象。一個“賭”字寫出了英雄的無奈，老來猛氣還軒舉，又如何？還不是連個可以賭一把的都沒有？這句看似剛猛，其實有點孩子氣。我喜歡陳其年詞中的率性真摯，不扭捏。接下來一筆掃翻一眾肖小，你們這些“閑狐兔”，我叫我的鷹來，一個個的都提拎出去！氣概如山，可惜，想想而已！“偏思”二字說明思而不可得之無奈！ 詞意真摯，筆力犀猛，老而彌堅！胸中郁結(jié)之氣，抑無可抑，賭無可賭，憤憤！ 《點絳唇——夜宿臨洺驛》 晴髻離離，太行山勢如蝌蚪。稗花盈畝，一寸霜皮厚。 趙魏燕韓，歷歷堪回首。悲風(fēng)吼，臨洺驛口，黃葉中原走。 先來補(bǔ)充一點地理知識：臨洺驛，現(xiàn)在叫洺關(guān)鎮(zhèn)，位于河北省南部邯鄲市轄下永年縣，系太行山余脈，北依洺水，是河北、山西、河南、山東四省交界之處，往北，燕國；往南，韓國；往西，山西省境內(nèi)，北邊是魏國，南邊是趙國，地理位置比較重要。 這也是一首極短的小令，入手以景起，卻是運(yùn)用新奇的比喻來寫。以晴髻喻近山，遠(yuǎn)處的巍巍太行卻像一團(tuán)蝌蚪－－這里的蝌蚪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一團(tuán)啦。那么一群蝌蚪是什么樣子？墨黑色，一大團(tuán)，看得出邊界卻無法準(zhǔn)確描繪，這可不是夜間遠(yuǎn)山的樣子么？ 下一句寫近處的草，稗草，有點像姜白石筆下的“薺麥”，稗草，就是麥田里的雜草啊，長滿了田野，霜有一寸厚－－這兩句見其荒，見其冷。 接下來，趙魏燕韓四國的更替，是四國的興亡，政權(quán)的更疊，寫是“堪回首”，但真的能回首么？悲風(fēng)之悲，可作全詞之眼。情懷盡出－－這也是陳其年常受批評的地方－－下筆無保留，寫得太透太明白，缺乏含蓄。結(jié)句寫明是在臨洺驛看，看什么，看黃葉中原走！詞作整個下片縱橫古今，畫面壯闊，虛實結(jié)合！ 《賀新郎——纖夫詞》 戰(zhàn)艦排江口。正天邊、真王拜印，蛟螭蟠鈕。征發(fā)棹船郎十萬，列郡風(fēng)馳雨驟。嘆閭左、騷然雞狗。里正前團(tuán)催后保，盡累累鎖系空倉后。捽頭去，敢搖手？ 稻花恰稱霜天秀。有丁男、臨歧訣絕，草間病婦。此去三江牽百丈，雪浪排檣夜吼。背耐得、土牛鞭否？好倚后園楓樹下，向叢祠亟倩巫澆酒。神祐我，歸田畝。 這是一首很少見的寫纖夫題材的作品，當(dāng)時的時政背景是康熙帝削蕃導(dǎo)致吳三桂叛亂，叛軍盤踞在長江中游兩湖一帶，朝廷從江南征集農(nóng)民充當(dāng)纖夫，靠人力輔助，讓載滿戰(zhàn)士的兵艦從下游沿長江逆流而上，與吳三桂的叛軍決戰(zhàn)兩湖。詞作寫的就是從民間強(qiáng)行征集來的拉兵艦的纖夫。 此作高度寫實，后人評價大有杜工部《三吏》之風(fēng)。起手戰(zhàn)艦排在長江口上，局勢不言已明，箭已在弩上經(jīng)不得不發(fā)了；“真王”有一定的諷刺意味，且點明是叛亂事實。十萬水軍，列陣登舟，就等著纖夫來拉船了。上片結(jié)句處“里正前團(tuán)催后保，盡累累鎖系空倉后。捽頭去，敢搖手”，是以極端寫實的手法，客觀犀利的描述的強(qiáng)行征集纖夫的場景，“捽”這個字，口語入詞卻無可替代，看到這個字，你就可以想象里正的粗魯與強(qiáng)制。 下片“稻花”是說農(nóng)事荒廢，成年男子沒辦法收割稻谷，只能告別草屋里生病的老婆。“此去”兩句是對纖夫工作狀態(tài)的描述或者說預(yù)想，三江百丈風(fēng)浪，纖夫們需要以人力來對抗大江雪浪，搞不好還要挨鞭子，唉，九死一生。所以才有“好倚后園楓樹下，向叢祠亟倩巫澆酒”的句子，此去風(fēng)險這么大，怎么辦呢？只能跑到后園子里的那棵楓樹底下，燒香祈禱，急急忙忙的到叢祠去請巫師來施術(shù)澆酒。希望神靈能夠保佑我，平平安安的回來，種地! 文字上來說有點粗礪，韻味略差，像是粗線條的畫作。陳其年用真摯濃烈的情感，飽蘸同情的筆墨來描寫戰(zhàn)亂之中的纖夫。他們不是軍人，不是戰(zhàn)斗人員，只是后勤部分的從屬。他們沒有多么高的覺悟，沒有什么豪邁的語言，他們有的，是服從，是無奈，是祈求。作品沒有對人物進(jìn)行創(chuàng)作性的拔高，他寫的，真的就是真最真實的百姓。他怕死，但還是去了! 最后來段八卦，是關(guān)于陳其年和云郎的故事——這是一段文學(xué)史上罕見的好基友的故事，陳其年在水繪園住的時候，冒辟疆（陳其年應(yīng)該叫他叔叔）給安排了一個小僮徐紫云侍讀，至于是冒叔叔預(yù)先就知道其年有龍陽之好，還是其年與云郎一見傾心，已經(jīng)不得而知了。反正他們倆一起同居了六年，然后云郎娶妻，其年贈詞；再后來云郎早逝，其年哀悼。這段斷袖情緣不僅沒有弄成陳其年的負(fù)面消息，反而備受推崇。陳維崧從年輕時就是連鬢的大胡子，而徐紫云則必定俊俏秀氣，屬于中性美，用現(xiàn)在的話說可能是個偽娘，二人形象也配套。于是這個故事成為很多人心中愛情的范本。這里咱們來看看云郎新婚之夜，陳其年寫的這首著名的《賀新郎》吧，筆風(fēng)依然率意灑脫，但其中又帶著不盡的婉轉(zhuǎn)纏綿，細(xì)品品，好復(fù)雜的情感。 《賀新郎——云郎合巹為賦此詞》 小酌荼蘼釀。喜今朝，釵光鬢影，燈前滉漾。隔著屏風(fēng)喧笑語，報到雀翅初上。又把檀奴偷相。撲朔雌雄渾不辨，但臨風(fēng)私取春弓量。送爾去，揭鴛帳。 六年孤館相偎傍。最難忘，紅蕤枕畔，淚花輕飏。了爾一生花燭事，宛轉(zhuǎn)婦隨夫唱。努力做、稾砧模樣。只我羅衾寒似鐵，擁桃笙難得紗窗亮。休為我，再惆悵。 此作不多講，各位自己品味。 接下來，咱們說說與陳其年并稱為“朱陳”的另外一位著名詞人，朱彝尊。雖說是并稱，其實朱彝尊的名氣比陳維崧要大好多，而且對于清詞的影響也更大。 朱彝尊（1629～1709），清代詞人、學(xué)者、藏書家。字錫鬯，號竹垞，又號醧舫，晚號小長蘆釣魚師，又號金風(fēng)亭長，活了81歲。漢族，秀水（今浙江嘉興市）人?？滴跏四辏?679）舉博學(xué)鴻詞科，除檢討。二十二年（1683）入直南書房。曾參加纂修《明史》。博通經(jīng)史，詩與王士禎稱南北兩大宗（“南朱北王”）；作詞風(fēng)格清麗，為“浙西詞派”的創(chuàng)始人，與陳維崧并稱“朱陳”；精于金石文史，購藏古籍圖書不遺余力，為清初著名藏書家之一。著有《曝書亭集》80卷，《日下舊聞》42卷，《經(jīng)義考》300卷；選《明詩綜》100卷，《詞綜》36卷（汪森增補(bǔ)）。所輯成的《詞綜》是中國詞學(xué)方面的重要選本。(以上內(nèi)容來自百度) 簡單來說，朱彝尊與陳維崧，一個是南宋風(fēng)格，一個是北宋風(fēng)格，朱詞婉約，陳詞豪邁。朱彝尊的詞作工整致密，韻律嚴(yán)謹(jǐn)，筆意婉轉(zhuǎn)，格調(diào)清空，對于整個清朝詞學(xué)都有著深遠(yuǎn)的影響。而朱彝尊整理編撰的《詞綜》是當(dāng)時重要的詞選，在詞學(xué)研究方面有著重要的價值。 《解佩令——自題詞集》 十年磨劍，五陵結(jié)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老去填詞，一半是、空中傳恨，幾曾圍、燕釵蟬鬢？ 不師秦七，不師黃九，倚新聲、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紅粉。料封侯、白頭無分！ 之所以先看這一首，是因為這是竹垞先生給自己詞集的概括。起手的十年磨劍、五陵結(jié)客，實際是他青年時期抗清的寫照，可惜，舉事不成，大清已立，作為明末遺民的朱彝尊已經(jīng)失去了復(fù)明的機(jī)會與可能，所以他“把平生涕淚都飄盡”。接下來的“老去”其實夸張了，作此詞的時候，竹垞先生不過四十來歲，但“空中傳恨”卻并非虛言。亡國之恨、敗家之恨、志不得抒之恨。。。 過片說自己的詞作淵源，否定了秦觀與黃庭堅，肯定的卻是張炎——這就有點奇怪了。南宋詞脈，真的要推應(yīng)該推姜夔，為什么會推出張炎呢？因為扛著“騷雅清空”大旗力推白石詞風(fēng)的張炎，其實自己并不似白石那般清空，相反，張炎有著一顆火熱幾至狷狂的內(nèi)心（上一講咱們講過）。而且，張炎的身世與朱彝尊特別相似，先是同鄉(xiāng)，然后都是祖上在前朝為官的遺民，接下來又都是有著復(fù)國之志卻無從施展抱負(fù)的文人。所以拉出張炎，基本上等于是給自己畫了一個小影，雖然筆意朦朧，但其心昭昭。 然而最有意思的，卻是兩結(jié)。上結(jié)他說的是“幾曾圍燕釵蟬鬢”，這是句貌似反語的大實話——這句看起來是說自己雖然在鶯燕群中，其實并不愉快。但其實他心中郁結(jié)著家國情懷，并不曾有一日真的沉迷于酒色之中。一邊把自己放到脂粉堆里做浪子狀，一面欲蓋彌彰的解釋說自己無心于此（聽起來似乎更像真的是浪子），而事實他卻真的無心于此。這種自己逗自己玩一樣的雙重否定，同樣的用在下結(jié)上?！扒曳指陡梵奂t粉”“料封侯白頭無分”，都是一樣的筆法，這個筆法在別人手上我還沒看到過。別人裝高雅，他是裝低俗。我懷疑與清初文字獄有關(guān)，不確定。 《高陽臺——橋影流虹》
?。?/font>吳江葉元禮，少日過流虹橋，有女子在樓上，見而慕之，竟至病死。氣方絕，適元禮復(fù)過其門，女之母以女臨終之言告葉，葉入哭，女目始瞑。友人為作傳，余記以詞。） 橋影流虹，湖光映雪，翠簾不卷春深。一寸橫波，斷腸人在樓陰。游絲不系羊車住，倩何人傳語青禽？最難禁，倚遍雕闌，夢遍羅衾。 重來已是朝云散，悵明珠佩冷，紫玉煙沉。前度桃花，依然開滿江潯。鐘情怕到相思路，盼長堤、草盡紅心。動愁吟，碧落黃泉，兩處難尋。 這首是老朱同志的代表作，譚獻(xiàn)評價說：“遺山、松雪所不能為。”（ 【《篋中詞》二】），是說元好問、趙孟頫也寫不出這樣的作品來，但為什么拿這兩個人相比呢？或者前二位是宋末元初，朱彝尊是明末清初？生活時代背景有點相似之處？ 回來說詞吧。詞有小序，說的是此作的緣起，居然是一個凄美的故事：一個吳江的姑娘，看到帥哥兼才子葉元禮路過流虹橋，愛慕不已，瞬間害了相思，一病致死。姑娘剛過世，正好葉元禮又路過她家，姑娘的母親就拉住小葉跟他說：我閨女愛你愛死啦。。。于是小葉到姑娘家去哭祭一翻，姑娘才算閉上了眼（我以為姑娘還魂回來了呢）。老朱便以此故事為背景作了這闋著名的《高陽臺》。 上片是寫女子，以早春景色入手，點出“虹橋”這個關(guān)鍵地點，筆端清麗，美景襯哀情；“橫波”源自“眼是水波橫，山是眉峰聚”，便是寫那位“斷腸”女子的眼睛；接下來用二典，“羊車”“青禽”，一是后宮羊車望幸之典，一是青鳥傳信之典，皆是古時女子對所仰慕男子溝通消息所用，這兩個典故說白了，就是我愛你卻沒辦法讓你知道！上結(jié)連用兩個“遍”字，刻意的疊字展現(xiàn)出一位癡情又無奈的可憐女子形象。 下片則轉(zhuǎn)換到葉元禮的角度，“重來”的是這位帥哥?！爸亍弊謩t說明之前來過，這一個字包含了整個上片。接下來連用三典“朝云散”“明珠冷”“紫玉沉”來比喻女子的亡故，暗含惋惜之意。前度桃花、相思路，都再次呼應(yīng)上片姑娘看到的春景，可惜，花草依舊，伊人已逝，形成鮮明對比。結(jié)句的“碧落黃泉，兩處難尋”則直接翻寫自《長恨歌》之“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之意，暗示姑娘仙去之所。 這是一篇極富抒情意味的記敘文，詞藻美雅清麗，情感婉轉(zhuǎn)細(xì)膩，上下片分寫故事中的兩位主角，揣摩人物情感與心態(tài)，筆意回環(huán)，前后呼應(yīng)。詞句中寄托著作者對那位癡情姑娘、對青春、對美好事物逝去的惋惜，這份憐惜已經(jīng)超越了故事本身的凄美，流傳至今。 接下來又是八卦時間了！凡是這些詩詞大家，生前身后總是少不了八卦，有關(guān)竹垞先生的八卦是：他與妻妹的愛情！如果你能由此聯(lián)想到李煜與小周后，說明你對文學(xué)史上的八卦已經(jīng)完全融會貫通，需要恭喜一下！朱老師是入贅的女婿，岳家姓馮，妻妹自然也姓馮，小字壽常（很吉祥的名字），字靜志（“我想靜靜”可能由此而來），比朱老師小七歲。他們倆之間的感情如何產(chǎn)生不得而知，以朱彝尊作品中對妻妹不加掩飾的摯愛來看，壽常對這個姐夫也是愛的，甚至可能動情在先，畢竟從她十歲起，這個亦兄亦師的才子便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對于一個情竇初開的文藝小姑娘來說，愛上這樣才華橫溢的姐夫再正常也不過了。不過可惜的是，后來壽常并未能娥皇共英的嫁與姐夫，而是另嫁了他人。情感的失落加之一些流言蜚語，馮壽常33歲去世，與其名恰恰相反。傷心的朱彝尊作長詩《風(fēng)懷二百韻》懷念妻妹，懷念那段真摯而無果的愛情，并將自己的一部作品集命名為《靜志居琴趣》。 《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這首單調(diào)的《桂殿秋》質(zhì)樸細(xì)膩，含蓄婉轉(zhuǎn)，平白如話。詞作短小，筆意就要十分深厚，第一句“思往事”三字立刻拉出兩重時空來，接下來的全是回憶。當(dāng)時是在船上，當(dāng)姐夫的看妻妹自然不能直鉤鉤的傻看，所以他應(yīng)該假裝是在看吳越的山，卻偷偷的看著壽常娟秀的眉眼，只此一筆便五味雜陳了。然后呢？水路挺長，晚上就宿在船上，他們還是很守禮法的，晚上倆人睡在同一條船上（不止他們兩個，朱老師一家子都在呢），真正的咫尺天涯，無眠無語，聽著秋雨淅瀝，各自在各自的薄被窩里，各自寒！寒的是雨，寒的是衾，寒的更是兩顆可望而不可及的心！其情之苦可想而知。最重要的是，這縷寒意，自那夜船上，一直保留在記憶里，如今思及往事，那縷寒意還是縈繞周身，揮之不去。。。 況周頤在《蕙風(fēng)詞話》里評價此作是老朱最佳作品，我十分贊同！ 朱彝尊活了八十歲，詩、詞、文章、考據(jù)、藏書等皆有相當(dāng)?shù)慕?。在詞作方面，以他為代表的六位風(fēng)格相似、地域相近的詩人共同結(jié)集是為《浙西六家》，“浙西詞派”由此得名，對清朝的詞學(xué)有著深遠(yuǎn)的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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