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作者或原作者曹雪芹的種種疑問 ——《紅樓夢》作者漫談之一 《紅樓夢》的作者是曹雪芹——這是文學史教材中權(quán)威的說法,同時也是當今絕大多數(shù)讀者習慣性的看法,大約很少有人意識到這個說法有問題。近年來,隨著紅學研究的不斷深入,質(zhì)疑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聲音不絕于耳,時不時有人提出該書的作者另有其人。據(jù)網(wǎng)絡上流傳的一份統(tǒng)計資料顯示,目前研究者在曹雪芹之外提出的作者,累計已有60多人[1]。對曹雪芹作為《紅樓夢》的作者有異議,或者認為《紅樓夢》的作者是曹雪芹之外的其他什么人,這些都是可以討論或做進一步考證的問題,弄清這樣一部杰作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有助于讀者、研究者加深對《紅樓夢》的理解和認識。但考證作者不能違背文學常識,不能緣木求魚、南轅北轍或亂點鴛鴦譜,隨便抓一個什么人都當作者來指認。既然《紅樓夢》是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那符合邏輯的推斷應該是,其作者必然是一位優(yōu)秀的文學家,或者再說具體一點,作者肯定是一位杰出的小說家。然而看看網(wǎng)上流傳的那個六十多人的作者名單,便會發(fā)現(xiàn)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不僅不是小說家,甚至連起碼的文人都算不上,他們?nèi)绾文軐懗觥都t樓夢》這樣的曠世之作呢!要把《紅樓夢》真實的作者從歷史深處挖掘出來,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盡管很多研究者言之鑿鑿,認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真正的作者,然而遺憾的是,至今尚沒有一個人有令人信服的直接證據(jù),所有說法基本上都是間接推論乃至虛妄臆測。在目前沒有新的可靠史料的情況下,做一些合乎情理、符合文學規(guī)律的推斷也未嘗不可,但無論如何去考證、去推測,都首先需要確定一個正確的方向,如同要捕魚只能到有水的地方去,而不是到沙漠里轉(zhuǎn)悠。具體來說,要尋找出《紅樓夢》真正的作者,只能到同時期的文學家、小說家中去尋找,如果偏離了這個大方向,結(jié)論肯定是靠不住的。為了理清考證《紅樓夢》的作者或原作者的基本思路,我們不妨先從曹雪芹作為作者為什么存在諸多疑問說起。其實,自從《紅樓夢》一書于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正式問世以來,關(guān)于作者的各種說法就一直沒有間斷過。認為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說法,最早是由胡適先生在1921年出版的《紅樓夢考證》一書中提出來的。也就是說在此之前,曹雪芹從未作為《紅樓夢》的作者在書上署過名,大多數(shù)讀者也不知道作者是曹雪芹。最初的《紅樓夢》,是以抄本的形式在一個狹小的圈子里流傳,上面以脂硯齋為主的批書人在所作的批注中說,曹雪芹是其作者。但一般人看不到這個所謂的脂評本或抄本,后世人們長期以來看到的,是程偉元、高鶚整理刊印的程高本。該書第一回中說作者是“石頭”,最早的書名叫《石頭記》,后經(jīng)曹雪芹精心整理,才成為我們今天所看到的《紅樓夢》。胡適先生看到脂評本后,經(jīng)過了一番復雜曲折的考證后認為,《紅樓夢》真正的作者是曹雪芹。胡適先生的這一觀點為其學生、同仁所追捧,于是所謂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說法,逐漸被人們接受而成定論。近年來,隨著對《紅樓夢》研究的深入和拓展,許多人又有了一些新的發(fā)現(xiàn)和看法,因而相應地對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觀點,也產(chǎn)生了較大的疑問。其實有疑問也屬正常,因為《紅樓夢》的原作者當初不但沒有署名,反而在書中設下包括作者是誰的一系列的迷魂陣,本身就給后世人們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間。《紅樓夢》的作者究竟是不是曹雪芹呢?肯定者與否定者目前都拿不出確鑿有力的直接證據(jù),因而誰也說服不了誰。筆者雖然對曹雪芹作為作者也產(chǎn)生了懷疑,但同樣也是拿不出什么可靠的證據(jù),在此只是想對一些現(xiàn)有的資料做一些粗淺的分析,并提出自己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以此就教于大方之家。大致梳理一下曹雪芹作為作者的主要依據(jù),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疑問也并非從近年來才開始,而是從該書正式問世時就隨之產(chǎn)生了。原書在第一回的正文中,將作者歸之為“石頭”,這自然是一種無法驗明正身的假托。之后又說道:“后因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意思是說,《紅樓夢》原作者另有別人,曹雪芹所做的工作不過是整理。但批書人卻對此不以為然,而是以知情人的身份指出,作者就是曹雪芹。甲戌本在此批注說:“若云雪芹披閱增刪,然則開卷至此這一篇楔子又系誰撰?足見作者之筆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這正是作者用畫煙云模糊處,觀者萬不可被作者瞞蔽了去,方是巨眼?!币馑际钦f,曹雪芹故意使用障眼法,不讓人知道作者究竟是誰。但這里因此也讓人產(chǎn)生了一個疑問,如果作者真是曹雪芹,而曹雪芹又真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作者,又何必寫上“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把讀者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吸引呢?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脂批還反復提示說,書中有許多事取材于曹家史實。由于脂批中透露批書者與曹雪芹關(guān)系密切,甚至還參與了《紅樓夢》的創(chuàng)作或整理,因而人們便對脂批有很強的信任度,認為曹雪芹確系作者。除了《紅樓夢》書中以及脂批直接說到作者,后世人們從曹雪芹友人的詩作中,以及同時代或稍后的一些文人筆記中,也發(fā)現(xiàn)了曹雪芹與《紅樓夢》的一些關(guān)系。曹雪芹的好朋友敦敏與敦誠兄弟倆,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第十二子阿濟格的五世孫,在他們的詩中有不少關(guān)于曹雪芹的記載,后世對曹雪芹生平的了解,主要是通過他們與曹雪芹交往時吟詠的詩。從詩中可以得知,曹雪芹曾經(jīng)在江南有過短暫的繁華生活,家族衰敗后回到北京,后因窮困潦倒而移居西郊,年紀并不很大時便去世了。他十分有詩才,敦敏、敦誠在詩中把他比作曹植、李賀;他也善于繪畫,敦敏還專門為他的畫題過詩。敦敏與敦誠是與曹雪芹同時代的人,而且看樣子,兄弟倆與曹雪芹的交往十分密切,如果曹雪芹真是《紅樓夢》的作者,或者說他十年如一日地對其“披閱增刪”,敦敏與敦誠應該是不會不知道的。令人納悶的是,在兄弟倆的詩文中,找不到關(guān)于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任何記載,甚至也沒有提到過有《紅樓夢》這樣一部書。敦誠的詩中雖提到過曹雪芹著書一事——“不如著書黃葉村”,但這只是泛泛而談,不能證明所著之書就一定是《紅樓夢》。這究竟是為什么呢?曹雪芹的另一位好朋友張宜泉,是曹雪芹搬到西山之后的鄰居,如果曹雪芹在撰寫或者整理什么書,應該說他也是不會不知道的。但張宜泉也沒有提到過曹雪芹著有《紅樓夢》一書,只說“其人工詩善畫”。這不禁令人產(chǎn)生疑問,張宜泉為什么沒有對《紅樓夢》說過一句話呢?從目前發(fā)掘出來的資料來看,除《紅樓夢》本身和脂批之外,最早明確指出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人,大概是與曹雪芹同時代的宗室詩人明義。明義在其《題紅樓夢》詩序中說:“曹子雪芹出所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蓋其先人為江寧織府。其所謂大觀園者即今隨園故址。惜其書未傳,世鮮知者,余見其鈔本焉?!?/span>[2]從詩序以及二十首題紅詩的口氣來看,明義應該是和曹雪芹認識的,似乎交情也不錯。據(jù)紅學家們考證,明義這一組詩大概作于乾隆二十五年到乾隆四十年間。另一位與曹雪芹同時代的宗室詩人永忠,也在作于乾隆三十三年的詠《紅樓夢》詩題中說:“因墨香得觀《紅樓夢》小說吊雪芹三絕句”,其中第一首曰:“傳神文筆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淚流;可恨同時不相識,幾回掩卷哭曹侯?!?/span>[3]永忠的詩第三句說得很明白,他與曹雪芹并不認識。但墨香是永忠的堂兄弟,又是明義的堂姐夫,還是敦敏、敦誠的叔父,想必由于欣賞《紅樓夢》,有關(guān)曹雪芹的信息他也是會知曉的。明義與永忠的說法,大概是目前除脂批外,正面說明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較為有力的證據(jù),應該說有相當?shù)目尚哦?。明義、永忠與敦敏、敦誠是親屬和親戚,又都是當時很有名氣的宗室詩人,關(guān)系應該都十分密切,但他們有關(guān)曹雪芹與《紅樓夢》的記載,為什么在敦敏、敦誠留下的資料中得不到印證呢?而且,把敦敏、敦誠眼中的曹雪芹,與明義、永忠所描述的曹雪芹作比較,會發(fā)現(xiàn)雙方對曹雪芹的評價重點不一樣:敦敏、敦誠強調(diào)曹雪芹“工詩善畫”,但只字未提其創(chuàng)作《紅樓夢》的事;明義、永忠主要著眼于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卻似乎未提其“工詩善畫”。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另外,在與曹雪芹同時代或稍晚的其他一些文人的筆記中,也發(fā)現(xiàn)了有關(guān)曹雪芹與《紅樓夢》的記載。比如裕瑞在《棗窗閑筆》中寫道:“聞舊有《風月寶鑒》一書,又名《石頭記》,不知為何人之筆。曹雪芹得之,以是書所傳述者,與其家之事跡略同,因借題發(fā)揮,將此部刪改至五次,愈出愈奇,乃以近時之人情諺語,夾寫而潤色之,藉以抒其寄托。曾見抄本,卷額本本有其叔脂研齋之批語,引其當年事甚確,易其名曰《紅樓夢》?!?/span>[4]裕瑞的這段文字意思有三層:一是聽說有《石頭記》這樣一部書,但原作者是誰不知道;二是曹雪芹得到了這本書,發(fā)現(xiàn)與自己家史有相同處,于是借題發(fā)揮,刪改五次,使其成為情懷之寄托;三是他見過《石頭記》的抄本,上面有脂硯齋的批注。裕瑞的上述記載,對于《紅樓夢》的作者是誰,以及曹雪芹從中起到了什么作用,看法與程高本序言中的說法十分相似,都說曹雪芹并非《紅樓夢》的原作者,而只是整理者。眾所周知,《紅樓夢》真正面世,是從程高本才開始的。程高本序言中說:“《紅樓夢》小說本名《石頭記》,作者相傳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書內(nèi)記雪芹曹先生刪改數(shù)過?!币话阏J為,《紅樓夢》問世近三十年之后,才出現(xiàn)了由程偉元、高鶚兩人整理刊印的程高本,也就是說不到三十年時間,作者是誰就已經(jīng)成為一個謎了。序言中對于作者究竟是誰,說得很有分寸,只說“相傳不一”,說明程高他們自己也搞不明白;所謂“惟書內(nèi)記雪芹曹先生刪改數(shù)過”,意思是曹雪芹只是編輯整理者,而非原作者,這其實是重復了楔子中“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的說法。據(jù)一些紅學家考證,程高本中明顯留有脂評本的痕跡,也就是說,程高是必定見過脂評本的,或者說他們就是在脂評本的基礎(chǔ)上整理《紅樓夢》的,但是,他們?yōu)槭裁礇]有支持和附和脂硯齋等批書人的說法,認為曹雪芹就是該書的作者呢?自然,有關(guān)曹雪芹的生平和家世,可能是其作為《紅樓夢》作者最重要的證據(jù)。在這方面,胡適、俞平伯、周汝昌等紅學家們作了大量的考證,理出來的大致線索是:曹雪芹的先世本是漢人,但在很早的時候就加入滿洲旗籍,成了清朝皇家的奴仆。隨著清人入關(guān),曹家逐漸受到皇家的重視,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璽的妻子成為康熙小時候的保姆??滴醍斄嘶实酆螅蚊墉t為江寧織造,曹璽病故后康熙又命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接任。曹寅小時候做過康熙的伴讀,深得康熙的信任,因而康熙六次南巡,曾四次以曹家為行宮,曹家此時到達鼎盛時期。曹寅病逝后,改由其子曹颙繼任,不久曹颙又病亡,康熙特許曹寅弟弟曹宣的孩子曹頫過繼給曹寅,繼任江寧織造,此為曹家所出的第四任江寧織造。康熙駕崩后,雍正皇帝即位,曹家從此由盛轉(zhuǎn)衰。雍正以虧空國庫、行為不端及騷擾驛站等罪名,將曹頫革職抄家,遣回北京。到了乾隆上臺,曹家再次遭受滅頂之災,徹底結(jié)束了貴族大家庭的幸福生活。有人考證,從江南被遣回北京時,曹雪芹為十四歲。紅學家們認為,曹雪芹個人際遇和家族所遭受的重大變故,給他心靈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和創(chuàng)傷,從而使他萌發(fā)了創(chuàng)作《紅樓夢》來反映家史的想法。[5]由此不少紅學家也都認為,《紅樓夢》就是曹雪芹的自傳體小說,書中的好多事例,比如趙嬤嬤所回憶的接駕、后四十回中所寫的賈府被查抄等,都是以曹家的生活經(jīng)歷為素材的。平心而論,這種說法也十分有道理,《紅樓夢》中賈府由盛轉(zhuǎn)衰的軌跡,確實與曹家的歷史有一定的相似度。但是自傳說也有一些致命的弱點,又令人對曹雪芹作為作者產(chǎn)生了很大的懷疑。比如,如果《紅樓夢》確實是曹雪芹的自傳體小說,書中的很多人物都是以曹家子孫甚至長輩為原型,那書中的男性人物如何普遍地形象不堪呢?曹雪芹會大面積地對其家族的男性人物持負面看法,并在書中如此無情地映射和譏刺嗎?再如,如果曹寅真是曹雪芹的祖父,曹雪芹也確實是此書的作者,按說他應該在書中對其祖父的名字有所避諱,即使不避諱,也不至于拿“寅”字開玩笑,小說中為何借薛蟠之口先是把“唐寅”二字念為“庚黃”,此后又說:“誰知他是‘糖銀’是‘果銀’的”。對于這種情況該作何解釋呢?對于所謂自傳說更加不利的是,在有關(guān)曹雪芹祖父曹寅家的兩個家譜中,都找不到曹雪芹這個人,而古人卻是非常重視家譜的。對此歐陽健先生指出:“現(xiàn)在人們看到的曹氏家譜,絕無‘曹霑’之名,甚至連‘曹雪芹’也沒有,那么,這個家譜要么就是假的,要么就與這位‘曹霑’毫無關(guān)系,二者必居其一?!?/span>[6]而且,曹寅有一號為雪樵,古代給孩子起名、取號,非常注意避諱,如果曹雪芹真是曹寅的孫子,如何又能與其爺爺?shù)奶栔刈帜兀?/span>一些研究者在考證曹雪芹的來歷時,實在是茫無頭緒,兩眼一抹黑,于是出現(xiàn)亂猜測,有人猜曹天佑是曹雪芹,有人猜曹寅兒子曹颙之妻馬氏遺腹子是曹雪芹,還有人猜曹頫兒子是曹雪芹。所有的猜測都不能滿足一個重要的前提條件,那就是曹雪芹究竟是不是曹寅家的人呢?這個關(guān)鍵性的問題至今都沒有解決。總之,概括以上諸種說法,對于《紅樓夢》的作者或原作者究竟是誰,大致分為兩種意見:第一種意見,批書者脂硯齋等人,以及與曹雪芹同時代的宗室詩人明義、永忠都認為,《紅樓夢》的作者就是曹雪芹。第二種意見,《紅樓夢》一書本身以及程高本的整理和刊印者,與裕瑞等一些清中葉及其之后的文人都認為,《紅樓夢》原作者另有其人,曹雪芹只是整理者。目前,對于《紅樓夢》作者或原作者的問題,研究者爭來爭去,仍然主要集中在這兩種意見上。可以說,以上兩種意見旗鼓相當,各有道理,也均有一些史料來佐證,但同時也都有許多疑問,至今都沒有說服力很強的直接證據(jù)。 除了上述對于各家記載和觀點的疑問之外,筆者在長期的閱讀和研究中,也產(chǎn)生了一些基于文學創(chuàng)作一般性規(guī)律的疑問,下面提出來與大家一起探討。第一個疑問:既然曹雪芹的朋友敦敏、敦誠、張宜泉等,都說曹雪芹其人“工詩善畫”,那為什么曹雪芹沒有留下一本詩集,甚至連一首完整的詩都沒有留下呢?如果《紅樓夢》真是曹雪芹所撰,從書中人物名下的詩來看,應該說曹雪芹詩才遠在敦敏、敦誠、張宜泉之上,那為什么敦敏、敦誠、張宜泉的詩都流傳下來了,而曹雪芹的詩除了敦誠轉(zhuǎn)述的“白傅詩靈應喜甚,定教蠻素鬼排場”兩句外,再也無人見到其他的篇章呢?是否詩人,是否詩寫得好,關(guān)鍵要靠作品說話,為什么曹雪芹作為詩人,后人只是從其朋友留下的資料中間接得知,而看不到其實際作品呢?也許有人說,怎么不見曹雪芹的詩,《紅樓夢》中的那么多詩,哪一首不是他寫出來的呢!這里便有一個常識性的問題,作者所寫人物名下的詩,不能算是作者的詩,否則,《水滸傳》中宋江在潯陽樓所題的反詩,就要算在施耐庵名下了。而且,脂硯齋也在批注中說,“余謂雪芹撰此書,中亦有傳詩之意”,意思也是指出曹雪芹是一位詩人,寫此書也有借小說傳播自己所寫詩歌的意圖。這也令人納罕,在《紅樓夢》產(chǎn)生的那個年代里,詩歌是陽春白雪,小說是下里巴人,小說借助詩歌的地位傳播還說得過去,怎么詩歌反而要借助小說來傳播呢?像敦敏、敦誠、張宜泉、明義他們那樣,正兒八經(jīng)地刻印詩集,傳詩的效果不是更好嗎?曹雪芹借助小說傳播詩的結(jié)果,竟然是后世無法看到真正屬于他的詩,他的詩人的身份和地位究竟該如何定位呢?第二個疑問:既然曹雪芹是一位偉大的文學家,創(chuàng)造了我國文學史上長篇小說的巔峰之作,為什么除了《紅樓夢》孤零零地存在于世間之外,幾乎見不到他的其他作品呢?據(jù)曹雪芹的朋友們說,曹雪芹是一個很了不起的詩人,但為什么除了敦誠轉(zhuǎn)述的“白傅詩靈應喜甚,定教蠻素鬼排場”兩句外,再也無人見到其他的篇章呢?《紅樓夢》有“礙語”不便公開示人,難道其他的作品也都有“礙語”難以面世?一位作家一輩子只寫了一部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的情況也是有的,比如像美國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寫了《飄》,英國作家艾米莉·勃朗特寫了《呼嘯山莊》,中國清代文學家吳敬梓寫了《儒林外史》,但這些作家一般都還有其他作品,可以佐證自己具有相當?shù)膶懽髂芰?。說曹雪芹創(chuàng)作了《紅樓夢》,而且還是一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長篇小說,卻看不到曹雪芹還有其他的作品,使《紅樓夢》基本上成為一個孤立的存在,總令人感覺不像是符合常規(guī)的事情。一般說來,能夠稱得上是杰作的作品,在文學史上占據(jù)了崇高地位的作品,往往不會是孤立地存在和偶然地產(chǎn)生的,而常常是有其他一批作品作基礎(chǔ)、作鋪墊、作積累的,這樣才符合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般性規(guī)律,也符合人類認識及思維的規(guī)律。這也像珠穆朗瑪峰之所以能矗立在青藏高原上,是因為周圍有眾多山峰拱衛(wèi)著它,無形中給它作了很大、很堅實的基座,很難想象珠峰會孤立而突兀地存在于平原地帶。當然,要說完全看不到曹雪芹的其他作品,會有人提出異議。著名紅學家吳恩裕先生曾經(jīng)撰文指出,根據(jù)風箏工藝美術(shù)家孔祥澤先生提供的資料,曹雪芹有一部《廢藝齋集稿》傳世。[7]但這部書稿是一部記載我國工藝技術(shù)性的科普讀物,書中詳細記載了金石、風箏、編織、印染、烹調(diào)、園林設計等八項工藝藝程,類似于明代科學家宋應星所著的《天工開物》,其內(nèi)容、主題和情趣與《紅樓夢》實在是大相徑庭,沒有什么內(nèi)在的聯(lián)系。人們無法想象對《紅樓夢》“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的曹雪芹,竟然還有時間、精力、興趣去研究、撰寫民間工藝讀物,因而不得不發(fā)出疑問,這兩部著作的作者會是同一個人嗎?如果曹雪芹真研究過民間工藝技術(shù),撰寫過《廢藝齋集稿》,他的好朋友敦敏、敦誠、張宜泉等人怎么會不知道,并且在他們的著作中沒有提起過呢?綜上所述,曹雪芹作為《紅樓夢》的作者或原作者,實在是疑問重重,肯定者與否定者幾乎旗鼓相當。面對目前走馬燈似的不斷被推出的作者或原作者,大多數(shù)人看了推薦者所作的考證以及言之鑿鑿的結(jié)論,普遍的感覺和印象是,哪一位似乎都有點像是作者或原作者,但哪一位身上又都存在明顯的破綻,因而到最后仍然是真假難辨,無法認定。畢竟由于時間久遠、史料匱乏,研究者們所能找到的材料,絕大多數(shù)都是間接的、零散的、似有似無的,很少有直接的、完整的、真真切切的資料,因而這些資料所反映的情況,也就具有很大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818a360102vbtz.html[2] 明義,《題紅樓夢》,轉(zhuǎn)錄自一粟編《紅樓夢資料匯編》,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11頁。[3] 永忠,《因墨香得觀紅樓夢小說吊雪芹》》,轉(zhuǎn)錄自一粟編《紅樓夢資料匯編》,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11頁。[4] 裕瑞,《棗窗閑筆》,轉(zhuǎn)錄自一粟編《紅樓夢資料匯編》,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112頁。[5] 參見胡適《紅樓夢考證》、俞平伯《紅樓夢研究》、周汝昌《紅樓夢新證》等紅學著作。[6] 歐陽健,《紅學辨?zhèn)武洝?,貴州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60頁。[7] 吳恩裕,《曹雪芹的佚著和傳記材料的發(fā)現(xiàn)》,《文物》,1973年第2期。張黎明,男,生于1963年,甘肅省涇川縣人。1985年畢業(yè)于西北師大中文系,先后從事過教育工作、公務員工作以及企業(yè)中高層管理工作,現(xiàn)任《新課程報·語文導刊》執(zhí)行主編。系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從1985年起,先后在《中國青年報》《光明日報》《飛天》《散文》《散文百家》《讀者》《博覽群書》《臺港文學選刊》等國內(nèi)100多家報刊上,發(fā)表各類文學作品及學術(shù)論文共900多篇。出版散文集《瞬間的燦爛》、勵志類讀物《做個知本家》(與張琦合作)、長篇小說《前途無量》、紅學研究隨筆集《萬千滋味品紅樓》。先后有10多篇作品入選不同文集,另有10多篇作品被《讀者》等選刊轉(zhuǎn)載。先后獲得省市級各類獎項10多次。長期致力于《紅樓夢》研究,已在《書屋》《紅樓》等報刊上發(fā)表有關(guān)《紅樓夢》的論文、隨筆與雜談1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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