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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無疑是一種道德價值，然而，當(dāng)“孝”表現(xiàn)或者被編派成《二十四孝》那樣無理性的乖張極端、荒誕怪異，試問，那還能說是“價值理性”嗎? 在中國古代的“勸孝”讀本中，就流布之廣、影響之大而言，想必是非《二十四孝》莫屬。相比之下，《孝經(jīng)》雖是一本正“經(jīng)”，其閱讀群和知曉度就遠沒有那么大。 這是因為《孝經(jīng)》專述“孝”的義理、規(guī)訓(xùn)，而《二十四孝》則是講“孝”的通俗故事，后來又配上了圖畫，所以在民國之前的五六百年里，即便是販夫走卒、野甿村姑，也大都是耳熟能詳。  但有的孝行故事，乍看似乎不錯，可稍一細想，便覺得可疑。 如稱黃庭堅以貴顯之身，“奉母盡誠，每夕親自為洗滌溺器，未曾有一刻不供人子之職”。當(dāng)了官還親自為老母親刷洗便桶，這種孝行確是異乎尋常，偶爾為之或有可能，但說黃每晚“滌親溺器”，至少就有夸大之嫌;而且也不能說讓家人或仆傭洗刷溺器，就是喪失了“人子之職”。  滌親溺器 事實上，在《宋史》里面,黃庭堅在老母病重期間，白天夜里頻頻察看她的面色，睡覺時也不解衣帶(好隨時起身服侍老母);其母病亡后，在墓旁守喪的黃庭堅，由于哀傷以至于幾度病危。這讓人覺得真實而感人。而所謂“滌親溺器”，很可能是好事之徒的虛夸之說，甚至是編造出來的。 在《二十四孝》中，還有不少更甚于矯情作態(tài)的荒誕離奇。  刻木事親 “刻木事親”：漢代的丁蘭自幼父母雙亡，因思念之甚，刻了父母的木像，而且朝夕恭敬服事。丁蘭之妻有一次在木像手指上，用針刺著玩兒，那手指竟流出血來。丁蘭回到家，木像又對著他流淚。丁蘭知道情況之后，就把妻子逐出了家門。這丁孝子刻的木像，居然比廟宇里神像還要“神”。  臥冰求鯉 “臥冰求鯉”：晉代的王祥自幼喪母，繼母朱氏很刻薄，屢屢在王父面前說王祥的壞話，以至于王父對兒子日益冷淡。正值寒冬臘月，繼母忽然想要吃魚，王祥就馬上出門，來到結(jié)冰的河中央，脫掉衣服臥在冰上求魚，又是奇跡驟現(xiàn)：“冰忽自解，雙鯉躍出”!王祥于是拿著這兩條自投懷抱的魚，匆匆回家去孝敬繼母。 我們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在談到“孝”時也是這樣，《論語》中就沒有一處把“孝”跟怪異荒誕的東西扯在一起。像上述離奇怪誕的東西，若放到《搜神記》一類志怪書中，沒有什么不可以，因為人們不會把那里面的故事當(dāng)真。 而作為“勸孝”的范本，那就應(yīng)該是真人真事，來不得虛妄無稽的東西。離奇怪異的故事，擱在志怪書中，那可能是引人入勝的奇趣，而編入“勸孝”的范本中，則是愚弄人的謊言。 尤其令人難以容忍的，是宣揚那種以幼者、弱者作為犧牲的逆天而行的“孝”。 按說，“孝”與“慈”相依而存，兩者皆不可偏廢，因此自古就有“父(母)慈子孝”、“舐犢情深”之類的說法。然而，在“二十四孝”中，我們看不到“慈”的一面，更不用說“舐犢”之情了。且看幾則關(guān)涉幼者的孝行故事。  埋兒奉母 “埋兒奉母”：漢代(實為晉代)郭巨家境貧寒，有個三歲的兒子，郭母有時把自己吃的東西分點給孫兒。郭巨見此情狀，對妻子說：“家里窮不能好好供養(yǎng)母親，兒子還要分吃母親的食物，何不把這小子埋了?兒子還可以再有，母親只有一個呵。”妻子不敢違抗。 于是，郭巨挖了三尺深的坑，正要把兒子埋進去，卻發(fā)現(xiàn)坑下有一釜黃金，釜上有鐵券曰：“天賜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奪?！边@個故事荒誕且更殘忍。為“孝”而活埋一個無辜的幼兒，這樣的“孝子”實在是太無人性。  恣蚊飽血 “恣蚊飽血”：晉代八歲的吳猛，其“孝”的行狀更超過黃香，由于家境貧寒，買不起蚊帳，每到夏夜，群蚊營營而至，吳猛有意引蚊上身，聽任它們叮咬血，不敢揮手驅(qū)趕蚊子，轉(zhuǎn)而去噬叮父親。《二十四孝圖》中的這一幅，畫面是：一側(cè)父親在榻上安然酣睡，另一側(cè)小吳猛赤裸身體，任憑群蚊吮血大餐。 這樣的故事和圖畫，古來的道德君子贊嘆之聲不絕，然而筆者卻不禁心生疑問：幼兒遍身被蚊蟲噬血，那個當(dāng)?shù)脑趺催€睡得著?凡有正常愛憐之心的父母，誰能忍心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拿這樣的孝行故事“以訓(xùn)童蒙”，若真有孩子照此效仿，那豈不是對幼者的摧殘?  親嘗湯藥 在中國古代，在淳樸的民間，真實、合情、感人、放射出人性光輝的的孝行故事，應(yīng)該是有不少的吧，而《二十四孝》編者所搜羅的大多“孝行”范例，或是“以不情為倫紀(jì)”，或是乖張極端，或是荒誕無稽，這些低劣的范例誑騙愚弄世人，而且也將“孝道”扭曲得益加古怪、畸形甚至猙獰。 魯迅曾透辟地指出：“中國的社會，雖說‘道德好’，實際卻太缺乏相愛相助的心思。便是‘孝’‘烈’這類道德，也都是旁人不負責(zé)，一味收拾幼者弱者的方法。”清代一位“勸孝”人士尚且明白：“古之孝者非在今所宜，今之孝者難泥古之事”。 選自：家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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