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六味地黃湯原名地黃丸，始載于宋·錢乙所撰《小兒藥證直訣》一書，原治小兒腎虛囟開不合等證。全方有熟地黃、淮山藥、山茱萸、茯苓、丹皮、澤瀉六味藥，三補三瀉，補中有瀉，寓瀉于補，補而不滯，被后世醫(yī)家譽為“直補真陰之圣藥”，適用于肝腎陰虛諸證。

班秀文教授擅長女科，臨床注重補腎之法，以六味地黃湯治療婦科疑難雜證每獲良效。茲選錄其驗案5則，窺其一斑。

1.崩漏

腎藏精主蟄而為封藏之本，血氣皆始于腎，而沖為血海，任主諸陰，二脈皆起于胸中。而婦女崩漏，與腎的封藏失職、沖任二脈虧損不足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班老認為崩漏之根本在腎，腎的病變多屬陰虛或陽虛，陰虛宜甘潤壯水以滋養(yǎng)，陽虛宜甘溫益氣以溫養(yǎng)，常以六味地黃湯化裁治療腎陰虛之崩漏。

【例1】：郭××，女，22歲，1991年8月30日初診。陰道流血22天。10歲月經(jīng)初潮，常有月經(jīng)先期，或半月一行，經(jīng)量多，色鮮紅，6~10天干凈。本月8日開始陰道流血，初量少，1周后量增多，色鮮紅，無血塊，經(jīng)用雌、孕激素及中藥治療，效果不著?，F(xiàn)流血量仍多，伴頭暈，腰痠，夜難入寐，寐則夢多。望其形瘦唇紅，舌尖紅、苔薄白，脈細略數(shù)。此為腎陰不足之證，治宜滋陰益腎，清熱止血，以六味地黃湯加味。處方：熟地黃、淮山藥各15g，山茱萸、茯苓、丹皮、澤瀉各6g，當歸、白芍、烏賊骨各10g，藕節(jié)30g，仙鶴草20g。4劑，日1劑，水煎內(nèi)服。

9月7日二診：陰道流血量漸少，腰痛諸癥亦減輕，舌尖紅、苔薄黃，脈細略數(shù)。藥中病機，原方再進3劑。藥已血止癥瘥，繼予固本復舊，以腎為主，脾腎并治，用六味地黃湯與異功散交替服用，進藥20余劑，觀察3個月，病未再發(fā)。

按：患者素體腎虛陰虧，形瘦體弱，陰虛則火動于中，沖任不固而崩中漏下。以六味地黃湯滋陰益腎，加當歸補血活血，補中有行；白芍滋陰斂血，養(yǎng)肝和營；藕節(jié)甘澀性平，是“消癖血，止血妄行之藥也”；烏賊骨能止血能化瘀，使血止而不留瘀積之患；仙鶴草收斂止血。藥后腎陰得復，虛火漸平，無擾沖任，故出血可止。對崩漏療效的鞏固問題，歷來有治脾治腎之分，班老偏重于治腎，主張以腎為主，脾腎并治，使腎充本固，則經(jīng)候如期。

2. 黑帶

《傅青主女科》言：“夫黑帶者，乃火熱之極也，……所以但成黑帶之癥，是火結(jié)于下而不炎于上也”?；鹩刑搶嵵?，實火緣于邪熱熾盛，虛火責之五臟陰損。而腎陰為陰液之本源，“五臟之陰氣，非此不能滋”?！吨T病源候論》又曰：“腎臟之色黑，帶下黑者是腎臟虛損”，班老服膺此說，主張從腎治療黑帶之證，常用六味地黃湯加知母、黃柏、墨旱蓮等。

【例2】：黃××，女，33歲，1991牟11月11日初診。黑帶4年，帶下色如黑豆汁，質(zhì)稠粘，量時多時少，或挾血絲，味微臭。近1年癥狀加重，常有黑帶數(shù)月不止，黑帶甚則無經(jīng)行。月經(jīng)先后不定期，經(jīng)量少，色深紅，質(zhì)稍稠，有血塊?？滔潞趲Я慷?，需用紙墊，伴腰骶痠痛灼熱，頭痛倦怠，心煩多夢，舌淡紅、苔薄白，脈細。診為腎陰虧損，陰虛內(nèi)熱之帶下，治以滋陰益腎，清熱止帶，方選六味地黃湯加味。處方：熟地黃、淮山藥各15g，澤瀉、茯苓、丹皮、知母各10g，山茱萸、黃柏各6g，墨旱蓮20g。6劑，日1劑，水煎內(nèi)服。

11月18日復診：藥后黑帶顏色變淺，量亦減少，腰骶痠痛減輕，舌淡紅、苔薄白，脈細。藥證合拍，治守原法，予上方加生地黃15g，澤蘭10g，繼服9劑。追訪2月，黑帶未見。

按：腎陰不足，陰不制陽，虛火妄動，灼傷血絡血離經(jīng)脈，日久則變黑色而為黑帶。腎虛封藏失司，胞絡失約，任帶不固，則帶下量多；精不化血，而變?yōu)閹В试陆?jīng)量反少或逾期不行。方用熟地黃、淮山藥、山茱萸滋陰生水，丹皮、知母、黃柏清腎中之伏火，澤瀉、茯苓引熱邪由小便下行，更加墨旱蓮、生地黃滋陰益腎、涼血止血，水足火清，任帶固攝，黑帶可止。澤蘭活血通經(jīng)，瘀祛則新生，血歸正道，則經(jīng)帶正常。

3. 產(chǎn)后目痛

《靈樞·經(jīng)脈》云：“肝，足厥陰之脈，……連目系”。目為肝竅，又受五臟六腑精氣的滋養(yǎng)，《靈樞·大惑論》曰：“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而為之精”。產(chǎn)后氣血皆虛，元氣虧損，肝腎不足，不能養(yǎng)目，可致產(chǎn)后目病。此即明·王肯堂《證治準繩》所言：“產(chǎn)后……精液傷耗，肝膽氣弱膏澀，腎水不足，久而失治，則有內(nèi)障青盲視瞻昏渺之患”。班老認為，產(chǎn)后目病應著眼于肝腎的調(diào)治。

【例3】：黃××，女，25歲，1992年5月8日初診。今年1月足月順產(chǎn)，因產(chǎn)后悲泣太過，雙目作痛，視瞻昏渺，腰痛膝軟。惡露1月方凈，產(chǎn)后3月經(jīng)轉(zhuǎn)，色、量尚正常，少、小腹常覺隱痛，望其目眶黧黑，舌紅、少苔，脈細。此乃肝腎陰虛，瘀血內(nèi)停之候。治宜滋補肝腎，兼以養(yǎng)血活血，擬六味地黃湯加味。處方：熟地黃、淮山藥各15g，茯苓、丹皮、澤瀉各6g，山茱萸、當歸、白芍、刺蒺藜、密蒙花、大棗各10g。4劑，日1劑，水煎內(nèi)服。

5月12日復診：目痛減輕，少、小腹痛微，舌尖略紅、苔薄白，脈細。守上方去丹皮、澤瀉，加枸杞子、玉蘭花各10g，繼進7劑，以收全功。

按：肝在液為淚?；颊弋a(chǎn)后本虛，復因悲泣，重傷肝腎，精不養(yǎng)骨，血不養(yǎng)目，故腰痛膝軟，目痛昏渺。又有瘀血阻滯胞脈，故目眶黧黑，惡露難凈，少、小腹作痛。班老治療產(chǎn)后疾病，主張補虛為主，兼以活血通絡化瘀。本案以六味地黃湯滋腎養(yǎng)肝，當歸“破惡血，養(yǎng)新血”，白芍養(yǎng)血斂陰，大棗“補五臟，治虛損”，《本經(jīng)》謂刺蒺藜“主惡血……明目”，《本草經(jīng)疏》稱密蒙花“為厥陰肝家正藥，……此藥甘以補血，肝血足而諸證無不愈矣?！睆驮\邪已漸去，當以扶正為主，故去丹皮、澤瀉，加枸杞子加強補益肝腎之力，佐玉蘭花疏肝理氣。肝開竅于目，黑水神光屬腎，肝腎之陰氣增益，則目痛可愈。

4. 合房氣喘

《類證治裁·喘證》中謂：“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根，肺主出氣，腎主納氣，若出納升降失常，斯喘作矣”?！秴轻t(yī)匯講》又言：“色傷腎，則精室空虛，相火無制”。房勞傷腎，腎虛不足，攝納無權(quán)，氣不歸元，浮越于上，則發(fā)氣喘。對合房氣喘一證，班老認為主要責之于腎，當從治腎調(diào)理，腎陰虛者用六味地黃湯化裁。

【例4】：梁××，女，27歲，1990年12月11日初診。合房氣喘4月余。今年6月因妊娠高血壓孕8月余早產(chǎn)（嬰兒已殞），產(chǎn)后兩月始每值合房后即出現(xiàn)氣喘，遷延數(shù)日。近日合房，氣喘復作，腰膝痠痛，下肢麻木，心中煩熱，潮熱盜汗，夜寐欠安，舌淡紅、苔薄白，脈沉細。細察病證，屬腎陰虧虛，陰不斂陽，氣失攝納。治以滋補腎陰，斂肺平喘，擬六味地黃湯加減。處方：熟地黃、淮山藥各15g，茯苓、丹皮、澤瀉、五味子各6g，北沙參、麥門冬、當歸、白芍、地骨皮各10g。3劑，日1劑，水煎服。

12月14日復診：藥后氣喘漸平，盜汗減少，仍覺腰膝痠麻，舌淡紅、苔薄白稍干，脈沉細。再以上方進退，并酌加仙靈脾、覆盆子等藥以陽中求陰。服藥40余劑，房事后氣喘未再發(fā)作，諸癥悉除。次年9月受孕，1992年6月產(chǎn)1男嬰，母子安康。

按：患者產(chǎn)后正氣未復，合房又傷腎陰，陰虛不能斂陽，陽氣浮越，氣失攝納，故發(fā)氣喘。用六味地黃湯滋補腎陰，五味子滋腎斂肺平喘，當歸、白芍養(yǎng)血以益陰，北沙參、麥門冬補母能令子實；并配以仙靈脾、覆盆子等溫陽之品，使陽生陰長。腎能攝納封藏，則氣能歸元，喘證不作。

5. 交合腹痛

腎藏精而為作強之官，開竅于二陰。若素體本虛，稟賦不足，或后天失養(yǎng)，勞傷腎氣，腎虛精虧，沖任失養(yǎng)，則致交合腹痛。班老認為，交合腹痛當從腎治。然治腎又分陰陽，腎陽不足治宜溫腎助陽，腎陰虧虛治宜滋陰益腎，滋陰益腎者常選六味地黃湯。

【例5】：蘇××，女，30歲，1992年5月5日初診。交合腹痛2月余。今年初孕2月時因不慎跌仆損傷，致胎死不下而行清宮術，術后2月經(jīng)轉(zhuǎn)，近2月來每于交合后翌日小腹脹而隱痛，腰膝痠痛，體倦乏力，勞累后交合則諸癥加重，持續(xù)3~4天方能緩解。月經(jīng)延后，經(jīng)量中等，色鮮紅，血塊少，舌尖紅、苔薄白，脈細數(shù)。病由腎陰不足，沖任失養(yǎng)而成。擬滋陰益腎，調(diào)補沖任為治，用六味地黃湯加味。處方：熟地黃、淮山藥、桑寄生各15g，山茱萸、當歸、白芍、杜仲各10g，茯苓、丹皮、澤瀉、炙甘草各6g。7劑，日1劑，水煎內(nèi)服。

6月9日復診：交合腹痛未作，唯感小腹不適。腰痠乏力，夜寐不實，舌尖紅、苔薄白，脈細弦。再以上方增減，予六味地黃湯加北沙參、麥門冬、炒棗仁、大棗各10g，夜交藤20g，繼進7劑。3月后追訪，交合腹痛已瘥，經(jīng)事正常。

按：腎主生殖，患者跌仆傷胎，窮必及腎。腎為經(jīng)水之源，腎陰不足故經(jīng)行逾期；腎水本虧，復加交合，相火內(nèi)動，火盛灼陰，沖任失養(yǎng)，經(jīng)氣不利，則交后小腹脹痛；勞則傷陰耗氣，故其癥尤甚。治以六味地黃湯滋腎陰，益真水；加桑寄生、杜仲補肝腎，強筋骨；乙癸同源，陰血互生。且流產(chǎn)之后，每有離經(jīng)之敗血，故佐歸芍，既可養(yǎng)血補血，又可活血祛瘀。復診加入北沙參、麥門冬，俾金能生水，此“虛則補其母”之意也。

來源：新中醫(yī)，作者盧慧玲，版權(quán)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