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我寫那篇《心遠地自偏》的換房記已經(jīng)有三個月了，搬至新家以來也兩月有余，一切都感覺慢慢步入正軌，包括家人的適應(yīng)性，女兒的歸屬感，通勤的漫長路，當然也有書房的慢慢落成。

其實我對書房的準備大概要從半年多前開始。那時候我們還沒選好新房，只是知道一定會換到海淀，換到更遠的地方去。所以我這半年多以來在家的主要工作，除了陪孩子、寫字碼字之外，就是理書了。一方面從網(wǎng)上買了三百個40x30x20的紙箱——之所以選擇了這個規(guī)格的箱子和數(shù)量，完全是因為經(jīng)過實踐檢驗每個箱子放滿30-40冊書之后一個人還能搬得動；另一方面則通過整理舊藏，漸次在網(wǎng)上散掉了兩千冊書，盡管這樣級別的減負難免杯水車薪，但到底也是聊勝于無。最終，近三年來已經(jīng)完全無一人立錐之地的逼仄老書房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但本來窗明幾凈的客廳卻在搬家前夕用書箱砌成了“迷宮“——是的，在女兒的眼中，一度是她跳上跳下的迷宮。

搬家之前，我對搬家公司上門的師傅能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和價格接受三百箱書的任務(wù)是頗有些惴惴的。果然，當天上門的四個小伙子一進家門就大跌眼鏡（盡管他們沒有一個戴眼鏡的）。領(lǐng)頭那位還說本來以為箱子多可能是開網(wǎng)店的，沒想到是個做學(xué)問的，我急忙解釋自己既沒網(wǎng)店更沒學(xué)問。繼而是一段頗不平靜的討價還價，從最早電話里不知情的前提下一千元的要價，到最后約定的三千塊一口價，充分證明了搬書的成本要遠遠高出搬家數(shù)倍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最終搬家?guī)煾档钠たㄒ还才芰巳?，基本上每趟都是一百箱書打底，再加上一些家具、細軟等小件湊滿一車，前后持續(xù)了一天半。

不過即使是已經(jīng)把書箱全部搬回家，也不過是萬里長征剛起步而已。好在之后并沒有期限要求，為了享受理書本身的樂趣，我給自己留了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完成這個壯舉：每天拆四五箱書，周末加倍，這樣既沒有緊迫感和任務(wù)感，也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書擺放的分門別類上，后者則完全是為以后找書查資料方便在打基礎(chǔ)了。只不過臨了才發(fā)現(xiàn)書房和客廳苦心打造的書架也并不能完全擺下三百箱書，所以在表面上已經(jīng)大功告成的當下，依然堆在儲藏間里的那些書箱就只能暫時和雜物委屈在一起了。

記得每天理書時女兒都是唯一陪伴我的人，她要么把我騰空的書箱當做小舟坐在里面劃來劃去，要么看我上梯子碼書的時候叮囑我要小心，把理書一事意外地變成了父女相處的另外一種方式。有天她趁我不注意自己偷偷爬上了梯子，就待在上面不愿意下來了，還一本正經(jīng)地問我這些書是不是等她長大了都歸她，在我說“當然了”之后樂開了花。

書房落成，初名“忘言”，這本來也是舊家時書房的老名字，取陶淵明《飲酒》詩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之意；后來覺得搬家應(yīng)該辭舊迎新、新舊有別，故取名“山居”，借著新家所在小區(qū)正好依山而居的位置。說起來此后的山居生活還真不是從前那種“遠山近水”的寄情概念，也不僅僅是坐在書房里透過窗棱和書架遙望遠山淡影的愜意，而是真的離著京密引水渠和百望山只幾分鐘路程，只要我想，樂山樂水，觸手可及。

于是徹底扔掉了車和單車，每天在山水之間走四公里去地鐵首站，然后坐整整一小時地鐵到公司，來回路上仨小時，正好可以讀完一小冊書，兩不耽誤。晚上則在哄完孩子后徹底“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讀書、寫字、碼專欄，雖然忙得不亦樂乎，但也能自得其樂。周末則常常被鳥兒在窗外叫醒，然后全家爬山游玩加鍛煉，早起則登高望遠，天熱了便選擇傍晚登臨，看弦月當空，再摸黑下山，也別有一番樂趣。

如此過了兩個多月，書架則從無到有從里到外都已堆滿，書房也已頗具規(guī)模，粗粗統(tǒng)計了一下，恰好萬冊左右。盡管沒有完整放下三百箱，盡管不少地方還是有些“書似青山常亂疊”（新定做的書架還可以放得整齊，老書架尺寸不合適，頂上就比較雜亂無章），但總算告別了過去幾年老書房似有還無的局促，也為書房徹底正了名：書房的功能原本就不止是存書、放書，更應(yīng)該包括看書、寫字、以及此后若有機會能有書友一起來聊書、賞書等內(nèi)容；早年一起收的華君武和丁聰二老的簽名也終于得以掛在書房門口“鎮(zhèn)樓”了，尤其華老的“書到找時方恨多”一圖，更是我輩書蟲寫照。這恐怕也正是今日“山居”勝過昔時“忘言”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