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讀天下：此處便有楊萬里

在燕坊古村所有的采訪結(jié)束后，眼見下午還有些時間，我提出來要去史可法或楊萬里故里看看。既是離楊萬里故里近，就在附近的黃橋鎮(zhèn)，那就去吧。

楊萬里南宋紹興二十四年(1154年)中進士，先授贛州司戶，后歷任永州零陵丞、隆興府奉新縣宰、國子博士、太常丞兼禮部右侍郎、知常州、廣東提刑獄、樞密院檢詳官兼太子侍讀、秘書監(jiān)、寶謨閣直學(xué)士，入仕凡三十八年。雖官品不高，卻多有政聲，可以說是一大有作為者。至宋紹熙三年（1192年），時任江東轉(zhuǎn)運副使的楊萬里上書堅決反對朝廷準(zhǔn)備行使鐵錢會子，得罪了當(dāng)朝宰相韓侂胄，改知贛州。楊萬里便自請離職，乞做祠祿官。是年秋，除秘閣修撰，提舉萬壽官，就意味著他可以拿俸祿回家享清福了。于是，楊萬里重回吉水溏老家安居，后雖然朝廷屢有征召，一直堅拒未出，終老于斯，歷15年之久。楊萬里主張抗金，在家閑居時期，都是韓侂胄專權(quán)的日子。韓侂胄日益權(quán)高，楊萬里心中憂憤，怏怏不樂，終于病倒了，臨終前曾寫下遺言：“吾頭顱如許，報國無路，惟有孤憤”！

遠遠地但見一高大的牌坊立于村口，便是到了，我看了看牌坊兩邊的對聯(lián)，靜靜敘說著詩人的一生：文采傾朝野雄居詩界辟蹊徑獨樹一幟詩名千秋頌，節(jié)操譽神州勇諫權(quán)貴挺脊梁首倡四番風(fēng)范萬代傳。遙想遙遠的1127年，他出生于此地湴塘村，1206年，他八十歲，又安詳?shù)刈溆诖恕Ｉ谒?，葬于斯，人生如一條拋物線，能老死故鄉(xiāng)也應(yīng)是一種幸運。

宋紹興二十六年（1156），楊萬里任贛州司戶參軍，三年為官省吃儉用積蓄了一筆錢，再加上他父親多年教書的積攢，終于在紹興二十八年任滿后，回到故里筑宅南溪北崖。其住宅只是“櫞土皆如田舍翁”的普通民宅，一住就是幾十年，且“三世無增飾”，也就是說他父親、他自己、兒子楊長儒都未曾裝修、擴建過。據(jù)《鶴林玉露》載：“誠齋將漕江東，有俸給僅萬緡留庫中，棄之而歸。東山(楊長儒字)師五羊（廣州）以俸錢七千緡代下戶輸租”?？梢姉钊f里父子為官清正廉潔，將俸錢賑濟人民，卻不肯用于裝修自己的房屋。

楊萬里雖為官場老吏，卻主要“精于詩”，一生做詩二萬余首，留存于世的也有4200多首，對南宋詩風(fēng)的轉(zhuǎn)變、中國詩詞的發(fā)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與陸游、范成大，尤袤并稱為“南宋四大家”。詩人現(xiàn)存的詩，都是他三十六歲以后所作。此前作詩有1000多首，均在1162年七月由他自己一舉焚燒。也許，焚燒不滿意的詩，讓自己的詩歌如火鳳凰般涅槃重生，才奠定了他在詩壇上獨特的地位。也因此，他學(xué)詩雖有所宗，但還是以其好學(xué)深思的功夫，創(chuàng)新立意的追求，推出了“誠齋體”。昔日他游西湖，觀荷賞景，賦詩云：“畢竟西湖六月中，風(fēng)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蓖窃伜?，他在鄉(xiāng)間田園所感所寫卻又有不同：“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以鄉(xiāng)間俚語入詩，卻無半點俗氣，只因為被他神奇的筆觸一點，頓時由俗入雅，令人嘆為觀止，也因此形成了他的特色。

他的老家水塘多，湴塘是村名，這個‘湴’字，字典上都查不到這個字。其先祖楊輅是做大官的，唐朝末年間，從陜西華陰來到吉安任吉州刺史。他有兩個兒子，二兒子楊鋌長大后，騎著馬找新地盤，馬蹄子陷入池塘的淤泥中，出不得出，進不得進?？纯辞懊媸浅獛X，后面是后龍山，中間還有南溪水，是風(fēng)水寶地，他就隨了天意，下馬在這里安家。便是楊家一世祖，楊萬里是十一世，而現(xiàn)在這里都是四十幾世了。原以為此處也與燕坊古村風(fēng)味相似，熟料已古韻不存，處處是新式樓房。時侯既然是春天，一路春光無限。那么，先去楊萬里墓地，拐了幾個彎，但見一片翠柏簇擁著墓地。墓地后面，是平緩的山丘，前面左右兩側(cè)，有斑駁的石人、石馬和如椽的大筆，及石碑上鐫刻的清新詩句。走上一級級的青磚臺階，來到簡陋而單純的墓之前，也是由青磚砌成。環(huán)視著幽靜的墓地，我想，誠齋原本就清廉節(jié)義，他的墓地就應(yīng)該如此清清寂寂，樸素淡雅。

再往楊氏祠堂，就在先祖祠之前，立有兩棵楊萬里手植的香樟，虬曲交錯，枝繁葉茂。樹下，幾個老人在聊天，或蹲或站。熱情的楊氏族人為我打開楊氏忠節(jié)總祠的大門。懷揣著虔誠之心，邁上青磚的臺階，我想近距離接近詩人。走進右邊楊萬里書畫社的偏門，就瞧見木刻的詩人畫像，戴著官帽，眉宇間不染纖塵。陳列的玻璃罩子里，擺放著楊萬里詩文集、楊萬里年譜、發(fā)黃的線裝書。就在地上，那些木柵筐內(nèi)，裝有些一塊塊黑黝黝的小木板，原來是乾隆十八年楊萬里詩文集的木刻印模，約有十多只筐數(shù)千塊之多。我俯身觀看，但見那些小雕板孤潔地疊放在一起，一筆一劃，工工整整。我靜靜地目睹著眼前的一切，不愿移步，繼之以嘆息不已。我看過宋版明版書，卻從未看過古時的雕板。沒想到，就在楊萬里的故鄉(xiāng)，卻保存有如此完整的誠齋詩文集的雕版，而且據(jù)說鄉(xiāng)民們依然還用來拓印，其字跡清晰，墨色均勻。

告別楊氏祠堂時，已是夕陽之下，行沒多遠，回頭看那棵高大的樟樹，那安靜的老屋，楊萬里早已逝去，但其精神氣韻依然在這片土地上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