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得一手好炊餅,卻經(jīng)營不好這婚姻,武大郎心想,去他媽的愛情。 一 在陽谷縣,沒有人不知道他武大郎做的炊餅。賣炊餅本是個薄利多銷的行業(yè),可是他武大郎靠著這門手藝,硬是在紫石街租下了兩層臨街小樓,二樓眺望街口的窗簾下,是他漂亮老婆潘金蓮的梳妝臺,梳妝臺上放著他武大郎掙錢買來的胭脂,而且不是地攤貨。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他武大郎就是炊餅界的狀元。 每天武大郎都會做滿十扇籠炊餅,東方破曉時出發(fā),披星戴月時歸來,定要賣完這十扇籠炊餅不肯罷休。武大郎記得老婆抱怨時的話:咱家又不缺這點錢!是啊,不缺錢才好呢,每次聽到老婆的這句抱怨,武大郎都會在心里樂上好久。那時武大郎真心覺得,他的婚姻定會固若金湯。 可是現(xiàn)在武大郎不這么覺得了,因為他要去捉奸。 奸夫是誰?究竟比自己好在哪里?再自信的男人,在被戴上綠帽子后,都會忍不住有這樣的疑問。 西門慶,陽谷縣的大財主,做的是藥鋪生意。賣藥是個暴利行業(yè),西門慶一家藥鋪一天的流水,就夠他武大郎賣上幾個月的炊餅。 武大郎心里明白,人和人不能比,西門慶走在街上坐的是車,他武大郎靠的是腳,西門慶是資產(chǎn)階級,他武大郎再努力也不過是個勞工階級,雖然同住陽谷縣,但兩人這輩子不會有什么交集??墒沁@會兒,西門慶正和自己的老婆睡在同一張床上,他武大郎打死也想不到。 武大郎想起鄆哥兒等三朋四友聊過的八卦,那西門慶家里妻妾成群,更不缺李嬌嬌這樣全陽谷縣水靈得出名的姐兒。這還沒完,西門慶還在東街上蓋了一處外宅,包養(yǎng)著唱慢曲兒的張惜惜。以前全陽谷縣的男人都喜歡聽張惜惜唱曲兒,無奈現(xiàn)在這項福利被西門慶那廝給包圓了。 凡有的,還要加倍給他叫他多余;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武大郎心里憤憤不平,老天爺都瞎眼了嗎?待會兒捉奸在床,他武大郎定要給那廝一頓好看! 武大郎不覺捏緊了肩頭上的扁擔(dān),滿手心里卻都是汗。聽說那西門慶拳腳功夫了得,打他武大郎二十個不下,又是個刁徒,連衙門里的老爺都讓他三分。全陽谷縣的人都怕那西門慶,他武大郎真的不懼么? 二 一想到老婆正赤身裸體地和西門慶摟抱在一起,武大郎憋不下這口惡氣,以前在西門慶面前裝慫,這次捉奸非得男人一把不可。武大郎于是捏緊扁擔(dān),加快腳步奔走在紫石街上。 整條紫石街,沒有人不知道他武大郎的老婆潘金蓮,他們這對平凡夫妻早就成了這條街的八卦新聞了。當(dāng)然,就算他武大郎再笨,也知道這條新聞的看點其實在他武大郎身上。 好像但凡老婆出軌,再自強的男人都會變得自卑起來——自己究竟哪點不夠好? “三寸丁谷樹皮”是別人侮辱他武大郎的綽號,他武大郎相貌丑陋,用老婆的話來說是三分像人七分似鬼,跟如花似玉的老婆站一起,誰也不愿意相信這是一對夫妻。更要命的,是他武大郎天生短矮,比老婆還差一大截,雖然平時做衣服省了不少布料,可是對一個男人而言,這實在太傷自尊。 武大郎心里清楚,若不是陰差陽錯天公作美,他武大郎是娶不到這么標(biāo)致的老婆的,能討到一房老婆就是這輩子的幸事了。所以對待老婆的態(tài)度,他武大郎一直是低姿態(tài)的。出門在外,他武大郎老實本分,關(guān)門在家,他武大郎也從不耍性子,生怕老婆不高興。 這種謹(jǐn)小慎微的態(tài)度,他武大郎一直延續(xù)到了臥房。老婆怨他不懂風(fēng)流,可是熄燈閉眼又有幾個男人會不懂風(fēng)流的?他武大郎只是不敢太放肆而已,于是到現(xiàn)在,夫妻倆也沒個一兒半女的跡象。 身體上不能給老婆以滿足感,那就滿足心理吧,女人都是需要男人給予安全感的。安全感從哪里來?能安安心心地過小日子就有安全感。于是他武大郎把陪老婆的時間都花到了賣炊餅上,早出晚歸,全年無休,他覺得只要經(jīng)營好他的炊餅攤,就相當(dāng)于經(jīng)營好他的婚姻。 可他武大郎現(xiàn)在是去捉奸??!這個冰冷的現(xiàn)實如一記棒喝,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孩子一般天真。他不覺想起老婆經(jīng)常把“休書”二字掛在嘴邊,此時越發(fā)清晰,他害怕老婆提這個,雖然主動權(quán)在他手里。 如若老婆和西門慶那廝想做對鴛鴦,把休書提上案頭,他武大郎興許會將心比心,成全了她,畢竟跟他武大郎確實有點虧??墒撬共m著他,每晚的溫存每天的陪伴原來全都是假的,他的低姿態(tài)換來的卻是戲弄和背叛! 三 戲弄他武大郎的又何止一人,他武大郎又不是回家捉奸,捉奸地點在鄰居王婆的茶館里呢。 遠(yuǎn)親不如近鄰,武大郎想起王婆說這句話時的嘴臉,越發(fā)覺得憎惡。自他武大郎搬到這里,一直本著鄰里和睦的信條做一個好鄰居,從不肯叨擾他人??伤跗牌诒澈笸弊约阂坏叮绻皇撬跗诺倪@張鼓風(fēng)機般的嘴,他武大郎今天何至于要捉奸? 瞞著他武大郎的還不止王婆一個。開銀鋪的姚二郎姚文卿,開紙馬桶鋪的趙四郎趙仲銘,賣冷酒店的胡正卿,這些鄰居不像他武大郎每日挑著炊餅攤出門做買賣,他們每天就在紫石街的鋪子里看著生意,哪里會看不出來他武大郎早已被戴了綠帽子? 男人帶綠帽子是件夠?qū)擂蔚氖?,弄得人盡皆知就更尷尬了,再自立的男人,此時也無法不在意他人的想法了。 武大郎心里叫苦,不曾想他每天走在這紫石街上,笑吟吟地跟大家打招呼,他笑得那么赤誠有禮貌,可是街上的人跟他笑時又是多少的意味深長? 武大郎知道大家意味深長的涵義,好一塊羊肉掉進了狗嘴里,這句話他武大郎不知聽過了多少遍。是的,在大家眼里,像他武大郎這樣的人,不配擁有美好的婚姻,大家巴望著他武大郎戴綠帽子呢??墒腔橐鍪鞘裁??金錢和肉欲嗎?西門慶給老婆的就是真愛嗎? 自古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老婆每天到王婆店里和西門慶那廝幽會的事,不到半月之間,街坊鄰舍就全知道了,就只瞞著他武大郎一個人。若不是鄆哥兒賣梨時無意聽到,他武大郎還要被騙多久? 武大郎越想到這里,越覺得胸口的怒火在燃燒,當(dāng)全世界與自己為敵,那索性就任性一次。不覺然已經(jīng)奔至王婆的茶館門口,武大郎聽見王婆猝不及防的警報聲,就意識到他的人生,就要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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