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新世相 的第 184 篇文章

一

我總結過自己對年輕這件事的遺憾，其中一個遺憾是，我那時候太老成，一直不輕狂，所以也沒有為輕狂后悔過。（部分因素是，我出生在一個嚴肅的家庭里，從小知道生活壓力；我第一份工作是一家倡導“溫和力量”的媒體。）

這里面并沒有對與錯的評判，而純粹是一個人對一種自己沒經(jīng)歷過的生活的遺憾。一個人只有一條時間線，這是人無法對抗的自然規(guī)律，所以，很多人都想去嘗試一下和自己生活完全不同的人生，比如我也想嘗試一下年少輕狂是什么感覺。

但我其實知道那是什么樣的。最近，“年輕人的驕傲”被熱烈討論，年輕人們也一次次辛辣地指出被驕傲武裝著的年輕人是多么蠢，多么可笑。

狂熱而驕傲的年輕人有害嗎？很多時候是有。其實不需要舉我們自己在幾十年前的例子，被奉為經(jīng)典的電影《浪潮》，很清楚地表達了驕傲、狂熱、自以為正確的年輕人有多可怕：他們互相傷害，為了理念殺死同學，輕而易舉地在一個封閉的課堂實驗中做出可怕的事情來。

但有兩個問題需要討論。第一，那些破壞力巨大的事情，是因為年輕人驕傲才出現(xiàn)的嗎？第二，年輕人的驕傲里的確有很多不成熟、不理性，甚至過些年他們自己都會后悔，但面對這事實，該怎么辦呢？

二

說實話，在中年之后，看到不知天高地厚、滿以為自己熱血在胸真理在握、對他人充滿攻擊性的年輕人，有時候也會覺得很討厭。

如果一個社會的年輕人全都是這個架勢，那一定很可怕，并且會帶來災難。但是反過來想一想，如果所有年輕人，都理智、克制、老成，這個社會會不會很可怕呢？我覺得一定可怕也極了。

如果一個人年輕過，他要么驕傲過，要么認識很多這樣的人。也就是說，他一定很容易理解那種年紀的人做出那樣的舉動是為什么。

成長是一個逐漸被經(jīng)驗捆縛的過程，經(jīng)驗讓人們不容易被蠱惑，也讓人們逐漸認清自己的邊界，知道自己不是無所不能，知道一腔熱血并不值錢，也知道世界上有比理想主義更重要、更基本的東西。

所以，輕狂絕大多數(shù)時候是和年少聯(lián)系在一起的。無論哪個時代都有驕傲的年輕人，一個時代如果絕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不驕傲，老成、精明和務實，那個年代一定不夠好，要么是生活不夠好，要么是精神不夠自由。

在讀了足夠多書，見識過足夠多生活真相之前，很多年輕人學不會老成和務實。這是世界的真相。接受這個真相才是討論的前提。

因為接受這個真相的人，不會只滿足于嘲笑和羞辱兩句就算了。世界不會因為嘲笑和羞辱就改變，年輕人也不會因為幾句嘲笑就不再驕傲，突然跳躍了成長規(guī)律，瞬間變成一個中年人。

現(xiàn)實主義者會去想該怎么解決這件事。而現(xiàn)實主義正是不再驕傲的中年人應該有的品德。

三

中年人可以給年輕人提醒，可以給他們幫助，可以修正他們?？梢栽谒麄円则湴翞槊鰤氖碌臅r候阻止他們。但既然驕傲是很大一部分年輕人的自然屬性，我們要做的并不是讓年輕人全都像我們現(xiàn)在一樣老成，更沒必要嘲笑他們蠢。

一個理想的、可以健康延續(xù)的社會，應該是成熟的人設定足夠好的規(guī)則，讓年輕人在這個規(guī)則中得到最大的成長機會。

對驕傲的年輕人也是這樣：他們的驕傲如果在好的社會里，會變成能量，變成創(chuàng)造力，甚至成為巨大的成長原因；而在壞的社會里則會變成破壞，變成狂暴。

但社會的好壞并不是他們決定的。而恰恰是那些有能力、有見識、有資格去批評“年輕人的驕傲”的人決定的。

這些人不應該忙著嘲笑年輕人的驕傲，而應該去為過去的自己和現(xiàn)在的年輕人造一個好點的社會。

晚禱時刻：

談談你怎么看待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