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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卻聽得楊過朗聲說道：“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dāng)杯酒言歡。咱們就此別過”。說著袍袖一拂，攜著小龍女之手，與神雕并肩下山。 其時明月在天，清風(fēng)吹葉，樹巔烏鴉呀啊而鳴，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淚珠奪眶而出。 這一段，是《神雕俠侶》的結(jié)尾。每次看，都能感受到郭襄那種哀婉的心情。金庸寫離別情，更多是通過寫境來烘托。這種情景，換我大概也會熱淚橫流。 在《倚天屠龍記》里，郭襄再次現(xiàn)身，卻是在探尋楊過下落的路上。 郭襄自和楊過、小龍女夫婦在華山絕頂分手后，三年來沒得到他二人半點音訊。她常自思念，于是稟明父母，說要出來游山玩水，料想他夫婦當(dāng)在終南山古墓隱居，便徑往古墓求見。墓中出來兩名侍女，說道楊過夫婦出外未歸，招待郭襄在古墓中住了三天等候。但楊過夫婦未說明歸期，郭襄便又出來隨意行走，她自北而南，又從東至西，幾乎踏遍了大半個中原，始終沒聽到有人說起神雕大俠楊過的近訊。 三年之內(nèi)，楊過夫婦毫無音訊這比較正常。小龍女喜靜，在絕情谷底居住16年也絲毫不感到寂寞，兩個人徹底隱于世很好理解。侍女明說二人不在古墓之內(nèi)，在我看來，或許只不過是楊過、小龍女的障眼法。以楊過、小龍女的性格，出外游歷不可能不行俠仗義，郭襄神通廣大、廣結(jié)善緣，不可能聽不到任何關(guān)于他們的音訊。 郭襄遍尋楊過不著，唯一的解釋是：楊過不愿意與她相見。 此時的楊過，已是中年。他大概也能看得懂這個不到二十來歲姑娘的執(zhí)念，所以選擇“相見不如懷念”。彼時，他已有小龍女陪在身邊，幾十年的動蕩、磨難才讓他擁有最后的安穩(wěn)日子，于人于己，都沒必要再在別人心里或在江湖上掀起微瀾。 郭襄性情灑脫，跟外公黃藥師一樣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外號“小東邪”。游歷經(jīng)過少林寺時，她的好奇心依然旺盛，并因此又有了一番奇遇，還結(jié)識了太極宗師張三豐。 我不大認(rèn)可人們分析起郭襄來，都是“一見楊過誤終身”，好像她這一生心心念念的就是楊過，所以在古剎青燈旁演了一輩子“日日思君不見君”的苦情戲。 《倚天屠龍記》一書里，寫到郭襄的還有這么兩處： “郭女俠心中念念不忘于一個人，那便是在襄陽城外飛石擊死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俠楊過。郭女俠走遍天下，找不到楊大俠，在四十歲那年，忽然大徹大悟，便出家為尼，后來開創(chuàng)了峨嵋一派?！?/p> “她老人家（郭襄）生前曾竭盡心力，尋訪屠龍寶刀，始終沒有成功，逝世之時，將這秘密傳給了我恩師風(fēng)陵師太?！?/p> 楊過與郭襄初次相逢的地點就是風(fēng)陵渡口，郭襄給自己的弟子取名“風(fēng)陵”。這一個小細(xì)節(jié)，令我讀來確實唏噓，像是看到一場令人無限惆悵的秋雨，淅淅瀝瀝下到了已被收割了稻谷的麥田里。她一生都忘不了他，所以用這種方式紀(jì)念他，但就這么紀(jì)念下又如何呢？并不能說明她自始至終放不下。 我寧愿相信，以小東邪的灑脫豁達，對楊過的殘念不可能貫徹她的一生。 從十幾歲到死的那些年里，郭襄居然能從一個與少林僧斗不過十招的少女變成峨眉派創(chuàng)始人。峨眉派發(fā)展到滅絕師太那一代時，已位列武林六大門派，而滅絕師太的武功不在金花婆婆之下。這足以說明，郭襄創(chuàng)立的峨眉派，在武林中是有相當(dāng)?shù)匚坏摹?/p> 所以，我一直好奇：在金庸原著中未提及的那些年，郭襄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這只能靠讀者自己去分析和想象了。 （二） 郭襄對楊過的執(zhí)念，是《神雕俠侶》一書的終結(jié)，也是《倚天屠龍記》一書的開始。 郭襄先是遇到愛慕她的何足道（話說何足道這個名字取得真是特別贊），后來又遇到傾慕她但她只把人家當(dāng)?shù)艿艿膹埦龑殹?/p> 少林寺覺遠(yuǎn)師父圓寂后，張君寶自成一派，開創(chuàng)了武當(dāng)，郭襄四十歲創(chuàng)立了峨嵋。圍繞著倚天劍、屠龍刀，一部《倚天屠龍記》就此展開。 關(guān)于郭襄，《倚天屠龍記》只是隱寫。關(guān)于她后來的故事，原著里倒是有一些交代，比如以下這一段： 俞蓮舟道：“當(dāng)年聽得覺遠(yuǎn)祖師傳授《九陽真經(jīng)》的，共有三位。一是恩師，一是少林派的無色大師，另一位是個女子，那便是峨嵋派的創(chuàng)派祖師郭襄郭女俠?！?/p> 殷素素道：“我曾聽爹爹說，郭女俠是位大有來頭的人物，她父親是郭靖郭大俠，母親是丐幫的黃幫主黃蓉，當(dāng)年襄陽失陷，郭大俠夫婦雙雙殉難?！?/p> 俞蓮舟道：“正是。我恩師當(dāng)年曾與郭大俠夫婦在華山絕頂有一面之緣，每當(dāng)提起他兩位為國為民的仁風(fēng)俠骨，常說我等學(xué)武之人，終身當(dāng)以郭大俠夫婦為榜樣?！?/p> 他出神半晌，續(xù)道：“當(dāng)年傳得《九陽真經(jīng)》的三位，悟性各有不同，根柢也大有差異。武功是無色大師最高；郭女俠是郭大俠和黃幫主之女，所學(xué)最博；恩師當(dāng)時武功全無根基，但正因如此，所學(xué)反而最精純。是以少林、峨嵋、武當(dāng)三派，一個得其‘高’，一個得其‘博’，一個得其‘純’。三派武功各有所長，但也可說各有所短。” 在金書未提及的幾十年里，郭襄身上發(fā)生了兩件重大的事情：第一、襄陽城坡，父母、親人以身殉國；第二、得倚天劍以及刀劍中所藏的秘密，創(chuàng)峨眉派，以期后人智勇者得之然后承郭靖黃蓉之志抗元。 屠龍刀、倚天劍為郭靖黃蓉夫婦所制。襄陽城破前，他們將秘密藏于寶刀之中。屠龍傳與郭破，倚天劍傳與郭襄。之后，襄陽城破，郭破俘與郭靖黃蓉一同殉國，寶刀遺落江湖。 插播一句：雖然為名門之后，但郭破俘真是存在感超低。他的存在，似乎只是為了引出屠龍刀的秘密。如果哪個演員拿到了這個角色，估計會很羨慕戲份比他多的“霍都”啊。 父母親人全部戰(zhàn)死襄陽城，郭襄不知道要承受多大的悲傷。國破家亡，從此以后，她雖然依舊是郭家二小姐，但二小姐還在，“郭家”卻已灰飛煙滅。一個自小享受公主級的待遇的姑娘，再對楊過情根深種，也會因此一夜長大了。 之后，與其說郭襄還在思念楊大俠，不如說她一生在尋訪屠龍寶刀的下落，以完成父母遺志，未果。我估摸著，郭襄臨死之前，最可能做的事情便是將倚天劍及倚天屠龍的秘密傳與風(fēng)陵師太，并叮囑她：如果你未能完成遺志，那要一代代把這個秘密傳與歷代掌門，直到有人完成她這個心愿為止...... 這才有了周芷若后來在冰火島盜取刀劍的故事。 郭襄的武功有多強，確實不好說。金庸給郭襄的定義就是武功學(xué)的“博”，大概也是因為郭襄誰的武功都學(xué)了一點，但均不深。我倒覺得，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也因為她一生未婚，所以日后才能將所見所學(xué)融匯貫通、開創(chuàng)一種新的武學(xué)。 關(guān)于郭襄的武功，滅絕師太被趙敏關(guān)押在萬安寺并有意將掌門人之位傳與周芷若時，說到一些。 周芷若睜著眼睛，愈聽愈奇，只聽師父又道：“郭大俠夫婦鑄成一刀一劍之后，將寶刀授給兒子郭公破虜，寶劍傳給本派郭祖師。當(dāng)然，郭祖師曾得父母傳授武功，郭公破虜也得傳授兵法。但襄陽城破之日，郭大俠夫婦與郭公破虜同時殉難。郭祖師的性子和父親的武功不合，因此本派武學(xué)，和當(dāng)年郭大俠并非一路。” 金書中說，郭襄40歲大徹大悟出了家，而襄陽城破家亡卻是她大概30歲時發(fā)生的。金書上武功這東西，要學(xué)成也快得很。以張無忌、狄云等為例，隨便一個什么際遇，都能讓他們的武功得到極大的精進。很有可能，在那十年的時間里，郭襄已經(jīng)成長為一頂一的高手，為自己后期創(chuàng)立峨眉派奠定了基礎(chǔ)。 如果郭襄只是一個囿于小情小愛的人，在經(jīng)歷城破家亡等大變故后，可能也就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或是遁入空門了，不可能成為一個門派的創(chuàng)始人。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郭襄創(chuàng)立峨眉派，是在繼承父母遺志，也是自己的一次蛻變與成長。至此，她的人格、境界上升到了另外一個高度，不再是過去那個為一段求不得、放不下的愛戀而難以釋懷的姑娘，而是成為了一個心有國仇家恨、黎民百姓的女俠。 這種精氣神，也延續(xù)到了滅絕師太身上。在萬安寺，滅絕時代對周芷若說：“我輩一生學(xué)武，所為何事？芷若，我是為天下的百姓求你?！睖缃^師太作為峨嵋派掌門人門規(guī)極嚴(yán)，且以身作則，這方面是無可挑剔的。 至于郭襄武功的來路，我是這么揣測的：郭靖黃蓉忙于固守襄陽城，加之郭襄的天性不喜歡被束縛，所以應(yīng)該沒有承襲父母的武功路數(shù)，最多也就是在黃藥師那里學(xué)得些招數(shù)。郭襄為人豪爽大方，后來游歷江湖，廣交英雄好漢，應(yīng)該也習(xí)得了很多其他門派的功夫，加上她天資過人，頓悟能力絕不亞于張三豐，所以，峨眉派的功夫很有可能全是她自創(chuàng)的。 整本金書里，能這樣自創(chuàng)一派武功，成為一個門派開山始祖、一代宗師的人，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個張三豐。我甚至可以大膽地揣測：假設(shè)張三豐是王重陽，那么郭襄的武功在巔峰時期便可能是林朝英級的。 后人把郭襄看成是一個一生都在思念楊過的怨婦，一個情場上失意所以灰心絕望下選擇出家的隱者，卻忽略了她一代宗師的地位以及心懷天下的做人格局，或許才是我們的狹隘。 想想我們十六七歲的時候，如果愛上一個“他一走出來，月亮星星都失了光輝”的英雄楊過，又當(dāng)如何？郭襄初次闖蕩江湖便能四處已結(jié)交英雄豪杰，愛上楊過就敢隨他跳下萬丈深淵，事后見到清雅絕倫的小龍女又能做到大度成全…… 試問普通人在這個年紀(jì)的時，有幾個人能她這樣的心量、肚量和能量？ 關(guān)于郭襄這一生，有個ID叫程靈素的人寫過這樣一首詩： 我路過山的時候山不說話 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 我騎著毛驢一步一步滴滴答答 我身上背著的倚天喑啞 人們說我愛著楊過大俠 找不到所以才在峨嵋安家 其實我只是愛山中的煙霧 像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女人活這一輩子，過的是自己的人生，活的是自己的生死。 我揣測郭襄是如此，也希望我們也能如此。 我曾遇見你，并深愛過你，但我只是當(dāng)你是我生命中出現(xiàn)的一場煙花；而我，終究會長大，終究會釋懷，終究會踏實地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找個地方升起專屬自己的一簇?zé)熁稹?/strong>  （晏凌羊新書《那些讓你痛苦的，終有一天你會笑著說出來》已在各大書商平臺上市。封面設(shè)計是有點LOW，但讀者們反應(yīng)內(nèi)容寫得很有誠意。謝謝支持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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