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聶隱娘》中,隱娘最后為何會選擇和磨鏡少年一同歸隱?因為他的帥氣嗎? 可能不全是。 《聶隱娘》的故事發(fā)生在晚唐的混亂年代。從小被培養(yǎng)成冷酷殺手的聶隱娘就似沒有同類的青鸞。而這個溫暖的磨鏡少年,雖不能類比成令青鸞起舞的鏡子,可他的職業(yè)——磨鏡,卻是能讓鏡子更加清晰明亮,讓隱娘更加看清自己的內(nèi)心。寡淡的隱娘逐漸被血肉豐富。
但是,三十六行里,為何偏要給隱娘之夫選擇磨鏡這個職業(yè),而不是其它?這跟《聶隱娘》里傳達的道教思想分不開。東晉的道教大家葛洪曾在《抱樸子》里曰:“如道士入山以明鏡徑九寸以上者背之,則邪魅不敢近?!?鏡子能讓妖魅現(xiàn)出原形,而道士造鏡能借助其神奇的力量進行修煉。所以道教對鏡子是有特殊感情的,從小受到道教影響的聶隱娘選擇磨鏡少年為其夫君很可能同道教思想有某種潛在關(guān)聯(lián)。 磨鏡人的存在是很必要的。就常理而言,銅鏡經(jīng)過長時間使用,不免會出現(xiàn)生銹磨損等問題,同刀刃一樣,需要進行再次地拋光磨制?!?/span>而古代人的磨鏡,其實是用‘玄錫’作反光涂料,再用細毛呢摩擦以使鏡面光滑。后來磨鏡藥是用水銀和錫粉做成的。經(jīng)近人研究,玄錫就指這種水銀混合劑。我國優(yōu)秀冶金工人在戰(zhàn)國時期就已經(jīng)掌握了燒煉水銀的新技術(shù)?!?/span> 唐朝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除了受到道教精神層面的影響,在一些生活方式和器具使用方面也很受影響,比如說,女子梳妝使用的銅鏡,其鏡面圖案的多樣性大大反映了當時的流行文化。在影片的場景道具布置中也出現(xiàn)了很多鏡子的實物,其外觀、色澤和質(zhì)地都完美再現(xiàn)了唐鏡的精致。 《聶隱娘》劇照 沈從文先生對銅鏡藝術(shù)也很有研究。“唐朝時期鏡子的鏡身大部分比較厚實,銀錫成分增多,因此,顏色凈白如銀?!?nbsp; 同時,銅鏡的造型也突破了傳統(tǒng)圓形的束縛,創(chuàng)造出各種花式鏡?!?/span>大型鏡子直徑大過一尺二寸,小型鏡子僅如一般銀幣大小。并且起始創(chuàng)造有柄手鏡。至于圖案組織,無論用的是普通常見花鳥蜂蝶,還是想象傳說中的珍禽瑞獸或神話故事、社會生活,表現(xiàn)方法都十分富于風趣人情,具有高度真實感。”
直徑13.6cm,重643g 故宮博物院藏
唐代統(tǒng)治者宣揚道教,導致神仙思想流行于世。這一點在唐鏡的圖案上也得到各種反映。“例如嫦娥奔月鏡、仙真乘龍鏡、水火八卦鏡,圖案組織都打破了傳統(tǒng)的對稱法,做成各種不同的新式樣?!?nbsp; 唐 五岳八卦紋鏡 直徑16.5cm,重939g 故宮博物院藏 唐鏡花樣多,有代表性的可以歸納成四類:“第一類寶相花圖案。第二類珍禽奇獸花草圖案。第三類串枝葡萄鳥獸蜂蝶鏡,包括方圓大小不同式樣。第四類故事傳說鏡,包括各種人物故事,社會生活?!?/span> 唐 竹林彈琴紋鏡 直徑21.5cm,重1473g 故宮博物院藏 唐人已經(jīng)習慣采用生活中常見的花鳥蜂蝶作裝飾圖案,如鸞銜綬帶、鵲銜瑞草花各式樣,這和唐代絲綢花紋關(guān)聯(lián)密切。“唐代官服彩綾,照制度應當是各按品級織成各種本色花鳥,婦女衣著則用染纈、刺繡、織錦及泥金繪畫,表現(xiàn)彩色花鳥,使用圖案和鏡子花紋一脈相通。絲綢遺物不多,鏡子圖案卻十分豐富,因此,鏡子圖案為研究唐代絲綢提供了種種可靠材料?!?/span>
其實中國金工用青銅鑄造鏡子,約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已經(jīng)存在了?!岸鄶?shù)鏡子的背面,都有精美的裝飾圖案,從造型特征和藝術(shù)表現(xiàn)看,可以分成兩類,代表兩種不同風格:一種鏡身比較厚實,邊沿平齊,用蟠虺紋作圖案主題,用淺浮雕、高浮雕和透空雕等技法處理的。唐朝的多數(shù)銅鏡沿用了這種風格?!?/span>
“另一種鏡身材料極薄,邊緣上卷,圖案花紋分兩層處理,一般是在精細地紋上再加各種主題淺浮雕,地紋或作渦旋云紋、幾何紋及絲綢中的羅錦紋?!?/span>
一面銅鏡反映出當時整個社會的生活文化精神風貌,這種有趣的歷史也只能在沈從文先生的書 ——《花花朵朵 壇壇罐罐:沈從文談藝術(shù)與文物》里看到了。在書的第八節(jié),他更加詳細地談論了古代鏡子的藝術(shù)。 1949年以前,沈從文是作家,寫了四十幾本小說和散文;1949年后他轉(zhuǎn)行做了文物研究專家,和壇子、罐子、綢子、緞子打交道近四十年,對文物的鑒賞和積淀的藝術(shù)觀同樣是大師級的。本書即收錄了作者“另一半”創(chuàng)作:鑒賞文物的心得和對藝術(shù)的感悟,包括四十幾篇筆記、隨筆、講稿和學術(shù)文章,涉及器皿、織錦、服飾、書畫等類,數(shù)百幅精美圖片,以圖注文,直觀呈現(xiàn)不同時代文物風貌。 書本還談了個別地方的民俗文化,從中不僅可以飽覽豐富多彩的文物考古藝術(shù),也可尋覓沈從文離開文學圈后的生命軌跡。放下作家身份而轉(zhuǎn)行成為文物研究專家這件事情也類似一面鏡子,反射著那個時代的歷史,用以審視,深思。
《花花朵朵 壇壇罐罐:沈從文談藝術(shù)與文物》 作者:沈從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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