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草堂第二章 風騷萬古 ![]() 中華詩歌,美不勝收,源遠流長。若欲溯本追源,究其根本,不外乎“風騷”二字。風騷,狹義乃《詩經(jīng).國風》、《離騷》也。廣義風騷,乃中原古漢人之《詩經(jīng)》體式諸作,與荊楚騷體楚辭耳。 風騷,風者,民風也?!洞呵锕騻鳌份d:“從十月盡正月止,……男年六十,女年五十無子者,官衣食之,使民間求詩。……故王者不出戶牖,盡知天下所苦?!碧熳又T侯,何以知民間悲歡疾苦?自有采風使訪查民間,采民間民謠詩歌以上達尊聽。民間詩歌,自有風土人情、百姓疾苦于其內(nèi)。王者察而憐之,自當恤也。 《史記·樂書》亦云:“州異國殊,情習不同,故博采風俗,協(xié)比聲律,以補短移化,助流政教?!彼宕跬ā吨姓f·問易》云:“諸侯不貢詩,天子不采風,樂官不達雅,國史不明變,嗚呼,斯則久矣,《詩》可以不續(xù)乎!”何以言此?天子若不采風,即輕天下蒼生也。諸侯不貢詩,即輕天子也。治世,禮樂自天子出。亂世,禮樂自諸侯出。國風之重,孰能輕乎? 憶昔周王朝分封天下數(shù)百國,其風土人情各有不同,《詩經(jīng)》遂有周南、召南、邶、鄘、衛(wèi)、王、鄭、齊、魏、唐、秦、陳、鄶、曹、豳諸國之風。其地也,多屬豫、晉、魯、冀、陜等中原之地,故風者,古中原漢風也。至于《詩經(jīng)》風雅頌之雅者,士大夫之見聞也。頌者,祭祀稱頌天地神靈祖先之詩也?!对娊?jīng)》一脈,多以四字為句,喜用疊字,其言簡樸,賦多比少,興再次之?!对娊?jīng)》國風者,既以風土人情為名,其所記所詠,自是以人為本。 周代滅商初立之際,盡控北方之土,西至甘陜,東至齊魯,北至幽燕,唯南未平楚。其初,武王伐紂而代之,熊繹以功封楚國君。然楚地多蠻,中原稱之楚蠻,諸蠻族部落乃與楚國并存。武王之后,成康繼之。至昭王時,楚蠻日盛其勢,遂自湘鄂之西東征以奪銅之礦源。楚公逆鐘銘文載出聰“多擒,欽蚍內(nèi)鄉(xiāng)赤金九萬鈞”,欽蚍,亦鄰楚部族之長也,逢楚而北,遂獻“赤金九萬鈞”于楚公逆,重約合270萬斤。銅礦者,天下之武庫也,周人豈容旁落,昭王遂兩度親征之,先勝而后敗,崩于漢水。周人自此不敢下漢水之南,由盛轉(zhuǎn)衰。楚人遂自此日盛,終成華南霸主。 若問風騷之內(nèi)別,非關(guān)字數(shù),非關(guān)“兮”字,只關(guān)其本源。風為人本,騷則為神本。風為寫實,騷為神話。風為理想文化,騷為幻想文化。風騷之騷體,非出中原,乃楚巫文化一脈。巫者,祈禱、卜筮、星占,兼以藥物求福、卻災、祛病者也。號通鬼神之靈,知難測之事,曉天星之像,識地藏之藥也?!渡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載:“有靈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郭璞《巫咸山賦》亦載:“巫咸以鴻術(shù)為帝堯醫(yī)師,生為上公,死為貴神,封于是山,因以為名”。經(jīng)證,今巫溪寧廠古鎮(zhèn)寶源山有鹽泉可得鹽而食,上古更出丹砂,號“神仙不死之藥”。寶源山即“升降采藥、采鹵制鹽”之靈山也。 楚地蠻荒,多畏威而少懷德,故鬼神之說乃盛。楚巫文化,神秘獨到,亦影響深遠。至戰(zhàn)國懷王時,屈子驚才絕艷,以蓋世之姿,而開騷體楚辭一脈。后世尊為辭賦之祖。騷體,以《離騷》而得名。中原國風,以人為本,多言風土人情。荊楚騷體,以神為本,多言神話之事。前有屈子《九歌》11篇,《九章》9篇,《離騷》、《天問》、《招魂》各一,后宋玉繼之,有《高唐賦》、《神女賦》不下屈子高處。 北風南騷,各領(lǐng)南北詩風數(shù)百年,而成中華詩賦之源。及至兩漢,詩經(jīng)體式漸微,五言詩興而代之。至于騷體,則漸絕于詩而承于賦。風者,多見民間寫實,從者最眾。其巔峰大成者,莫過盛唐子美。騷者,浪漫雄奇,浩瀚瑰麗,非天才者不能為之。古今多少文人,真正堪稱天才者,不過屈子、司馬長卿、曹子建、李太白、蘇子瞻等寥寥數(shù)人而已。屈宋之后,騷體之法遂見于兩漢大賦,長卿、陳王為其翹楚。盛唐太白隔代再承之,后則鮮有聞。賦文,至建安后漸流于形式,文人多重其形而不得其神,南北朝有士庶之別,士族日益腐朽,其文章體式遂漸成空洞之軀。及至中唐,韓退之文起八代之衰而以散文代之,騷體之風遂漸成絕響。國風一脈,亡其形而存其神,于詩歌流傳至今。時至今日,人人慣于作風,騷體,已成絕音。萬古風騷,風騷難再得!后人習而辨之,莫止于形,更當明其神也。至于今日以風騷二字言賣弄風情之舉,一笑可也。 2016年10月17日,小樓聽雨病中偶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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