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辛西、前120 ) 三年(辛酉,公元前年120 ) [1] 春,有星孛于東方。 [1] 春季,東方出現(xiàn)異星。 [2] 夏,五月,赦天下。 [2] 夏季,五有大赦天下。 [3] 淮南王之謀反也,膠東康王寄徵聞其事,私作戰(zhàn)守備。及吏治淮南事,辭出之。寄母王夫人,即皇太后之女弟也,于上最親,意自傷,發(fā)病而死,不敢置后。上聞而憐之,立其長子賢為膠東王;又封其所愛少子慶為六安五,王故衡山王地。 [3] 當淮南王劉安密謀反叛時,膠東王劉寄聽到一點風聲,也曾在暗中作戰(zhàn)爭準備。及至司法官員處置劉安謀叛事件,有些人的口供道出劉寄的活動。劉寄的母親王夫人就是皇太后的妹妹,與漢武關系最親。事發(fā)后,劉寄自怨自艾,得病而死,不敢指定繼承人。漢武帝聽說后很可憐他,立他的大兒子劉賢為膠東王,又封劉寄生前最寵愛的小兒子劉慶為六安王,將原來衡山王轄地劃歸六安王所有。 [4]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shù)萬騎,殺略知余人。 [4] 秋季,匈奴分別以數(shù)萬騎兵侵入右北平和定襄地區(qū),屠殺,擄驚一千余人。 [5] 山東大水,民多饑乏。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以振貧民,猶不足,又募豪富吏民能假貸貧民者以名聞;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于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shù)歲假予產(chǎn)業(yè)。使者分部護之,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shù)。 [5] 崤山以東地區(qū)發(fā)大水,很多百姓陷入饑餓、因苦境地。漢武帝派出使臣,將當?shù)馗骺たh封國倉庫中的糧食全部拿出來賑濟災民,仍然不夠,又征集富豪、官吏、百姓,凡借錢糧給貧苦災民的,將其姓名上報朝廷,但還是不能解救,于是將貧苦災民遷徙到函谷關以西及朔方郡以南的新秦中地區(qū),總共七十多萬人,所需衣服、食物全部由官府供給,數(shù)年之中,由官府借給生產(chǎn)資料,朝廷派出使者分區(qū)進行管理,使者的車一輛接一輛。費用以億計,多得數(shù)不清。 [6] 漢既得渾邪王地,隴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寇,詔減三郡戍卒之半,以寬天下之繇。 [6] 漢朝得到匈奴渾邪王轄地后,隴西、北地、上郡一帶外族入侵日益減少。因此,漢武帝下詔將上述三郡的屯戍部隊裁減一半,以減輕百姓的徭役負擔。 [7] 上將討昆明,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乃作昆明池以習水戰(zhàn)。是時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shù)動,民多買復乃五大夫,征發(fā)之士益鮮。于是除千夫?、五大夫?簦?揮?叱雎懟R怨世襞?ǎ?在亓罘ゼ?狹鄭?├ッ鞒亍* [7] 漢武帝計劃要征討昆明地區(qū),因該地有方圓三百里的滇池,所以特修“昆明池”練習水戰(zhàn)。此時,法令越發(fā)嚴苛,官吏被免職的很多。由于戰(zhàn)事頻繁,百姓多買爵到五大夫以免除勞役,所以官府能夠征調服役的人越來越少。于是,朝廷任命具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充當?shù)图壒倮?,不想當?shù)娜吮仨毾蚬俑患{馬匹。凡官吏玩弄法令的,都被發(fā)配到上林御苑去砍伐荊棘,挖昆明池。 [8] 是歲,得神馬于渥洼水中。上方立樂府,使司馬相如等造為詩賦,以宦者李延年為協(xié)律都尉,佩二千石??;弦次初詩以合八音之調。詩多爾雅之文,通一經(jīng)之士不能獨知其辭,必集會《五經(jīng)》家相與共講習讀之,乃能通知其意。及得神馬,次以為歌。汲黯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為歌,協(xié)于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邪?” 上默然不說。 [8] 這一年,在西北渥洼水中得到一匹神馬。漢武帝正在設立樂府,命司馬相如等創(chuàng)作詩賦;任命宦官李延年為協(xié)律都尉,佩帶二千石印信。將新作的詩賦袖上弦樂,使它們符合八音曲調。由于這些詩賦中多用深奧的文辭,僅僅讀通一部經(jīng)書人自己看不懂,必須匯集五經(jīng)專家共同研究誦讀,才能全部了解它的含意。及至獲得神馬,漢武帝又命令創(chuàng)作詩賦,配成歌曲,汲黯勸道:“凡圣明的君主制作樂章,上應贊美祖先,下要教化人民。如今陛下得了一匹馬,”就要將詩譜成歌曲,在宗廟中演唱,先帝和老百姓怎么能知道唱的是什么呢?“漢武帝聽了不說話,很不高興。 上招延士大夫,常如不足;然性嚴峻,群臣雖素所愛信者,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輒按誅之,無所寬假。汲黯諫曰:“陛下求賢甚勞,未盡其用,輒已殺之。以有限之士恣無已之誅,臣恐天下賢才將盡,陛下誰與共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諭之曰:“何世無才,患人不能識之耳。茍能識之,何患無人!夫所謂才者,猶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盡用,與無才同,不殺何施!”黯曰:“臣雖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猶以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無以臣為愚而不知理也?!鄙项櫲撼荚唬骸镑鲎匝詾楸惚賱t不可,自言為愚,豈不信然乎!” 漢武帝延攬士子文人,常常像怕人才不夠用;但性情嚴厲刻薄,盡管是平日所寵信的群臣,或者犯點小錯,或者發(fā)現(xiàn)有欺瞞行為,立即根據(jù)法律將其處死,從不寬恕。汲黯勸說道:“陛下求賢十分辛苦,但還未發(fā)揮他的才干,就已把他殺了。以有限的士子文人,供應陛下的無限誅殺,我恐怕天下的賢才將要喪盡,陛下和誰一同治理國家呢!”汲黯說這番話時非常憤怒,漢武帝笑著解釋說:“什么時候也不會沒有人才,只怕人不能發(fā)現(xiàn)罷了,如果善于發(fā)現(xiàn),何必怕無人!所謂‘人才’,就如同有用的器物,有才干而不肯充分施展,與沒有才干一樣,不殺他還等什么!”汲黯道:“我雖無法用言詞說服陛下,但心里仍覺得陛下說得不對,希望陛下從今以后能夠改正,不要認為我愚昧而不懂道理?!睗h武帝轉身對周圍眾臣說:“汲黯自稱阿諛奏承,當然不是,但說他自己愚昧,難道不確實是這樣嗎!” 四年(壬戍、前119 ) 四年(壬戍、公元前119 ) [1] 冬,有司言:“縣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賈冶鑄、煮鹽,財或累萬金,不佐國家之急;請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笔菚r,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后得行。又造銀、錫為白金三品;大者圜之,其文龍,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馬,直五百;小者橢之,其文龜,直三百。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shù)。四年(壬戍,公元前119 年) [1] 冬季,主管官員奏稱:“國家的經(jīng)費非常因難,而豪富的大商人通過冶煉金屬和煮制食鹽等,家財有的積蓄到黃金萬斤,卻不肯用來資助國家急需。請陛下重新制造錢幣使用,以打擊那些浮滑奸邪、吞并別人財物之徒。”當時,御苑中有一種白鹿,少府有很多銀、錫。于是,漢武帝命人用一尺見方的白鹿皮,四邊繡上五彩花纊,稱為皮幣,值四十萬錢。同時下令:凡王侯、皇族進京朝覲,或相互聘問,以及參加祭祀大典時,都必須將呈獻的玉璧放在皮幣之上,然后才能通行。又用銀、錫制造出三種白金幣:大幣為圓形,以龍為圖,值三百錢。又命令地方官府銷毀半兩錢,改鑄三銖錢,凡私自鑄造各種錢幣的人一律處死。但官吏和民間私自鑄造白金幣的人仍然不可勝數(shù)。 于是以東郭咸陽、孔僅為大農(nóng)丞,領鹽鐵事;桑弘羊以計算用事。咸陽,齊之大煮鹽,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累千金;弘羊,洛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 因此,漢武帝任命東郭感陽、孔僅二人為大農(nóng)丞,負責鹽鐵事務;桑弘羊也以擅長計算而受到重用。東郭咸陽本為齊地的大煮鹽商,孔僅則是南陽的大冶煉商,二人都擴大產(chǎn)業(yè)而積聚千金。桑弘羊為洛陽商人子弟,精于心算,十三歲就作了侍中。他們三人商討謀利的事,連細微末節(jié)都能分析到。 詔禁民敢私鑄鐵器、煮鹽者左趾,沒入其器物。公卿又請令諸賈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率緡錢二千而一算;及民有軺車若船五丈以上者,皆有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其法大抵出張湯。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充位,天下事皆決于湯。百姓騷動,不安其生,咸指怨湯。 漢武帝頒布詔書,禁止民間私鑄鐵器和煮鹽,犯禁者受左腳穿鐵鞋之刑,工具和產(chǎn)品沒收。公卿大臣們又奏請漢武帝命令從事各種工商末業(yè)的人各自申報自己的財產(chǎn),以一千錢為一緡,每二千緡納稅一百二十錢,作為一算。另外,凡百姓家有小形馬車,或有五丈以上船只的,都要征算。凡隱匿財產(chǎn)不報,或申報不實的,戍守邊塞一年,錢財沒收。告發(fā)別人隱匿財產(chǎn)的人,賞給被告發(fā)者財產(chǎn)的一半。這些法令大部分出自張湯。張湯每次朝會,奏報國家財用情況,都到很晚,漢武帝因此忘記了吃飯。丞相李蔡坐在位子上充數(shù),天下大事都由張湯決策。百姓騷動,無法安心生活,都怨恨張湯。 [2] 初,河南人卜式,數(shù)請輸財縣官以助邊,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田牧,不習仕宦,不愿也?!笔拐邌栐唬骸凹邑M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爭,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冤于人!無所欲言也?!笔拐咴唬骸捌埲绱?,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jié)于邊,有財者宜輸委,如此而 匈奴可滅也?!鄙嫌墒琴t之,欲尊顯以風百姓,乃召拜式為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未幾,又擢式為齊太傅。 [2] 當初。河南人卜式屢次請求捐贈家產(chǎn)給朝廷,援助邊塞,漢武帝派使者問卜式:“你想當官嗎?”卜式回答說:“我從小種 田牧羊,不懂作官的規(guī)矩,不愿當官?!笔钩加謫査骸半y道你家有冤情,想要申訴嗎?”卜式說:“我平生與人沒有糾紛,對同鄉(xiāng)中貧窮的人則借給他錢,對為非作歹的人則教導他,所以周圍的鄰居都跟從我,我怎么會被人冤枉呢!沒什么想申訴的。”使者說:“若是如此,你為什么要那樣做呢?”卜式說:“天子征討匈奴,我認為有才能的人應戰(zhàn)死邊塞以全臣節(jié),有財?shù)娜藨昧隋X財支援國家。這樣才能將匈奴消滅?!睗h武帝困此認為卜式賢能,打算尊崇并宣揚他的行動,以勸勉百姓,便將卜式召到京師,任命為中郎,賜左庶長爵位,賞給十頃土地,并宣告天下,使人人知曉。不久,又提升卜式為齊國太傅。 [3] 春,有星孛于東北。夏,有長星出于西北。 [3] 春季,在東北天空出現(xiàn)異星。夏季,在西北天空出現(xiàn)彗星。 [4] 上與諸將議曰:“翕侯趙信為單于畫計,常以為漢兵不能度幕輕留,今大發(fā)士卒,其勢必得所欲。”乃粟馬十萬,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各將五萬騎,私負從馬復四萬匹,步兵轉者踵軍后又數(shù)十萬人,而敢力戰(zhàn)深入之士皆屬票騎。票騎始為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言單于東,乃更令票騎出代郡,令大將軍出定襄。郎中令李廣數(shù)自 請行,天子以為老,弗許;良久,乃許之,以為前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主爵都尉趙食其為右將軍。平陽侯曹襄為后將軍,皆屬大將軍。趙信為單于謀曰:“漢兵既度幕,人馬罷,匈奴可坐收虜耳。”乃悉遠北其輜重,以精兵待幕北。 [4] 漢武帝與各位軍事將領商議說:“翕侯趙信給匈奴單于出謀劃策,常常認為我國軍隊不能夠輕裝穿過大沙漠,即使到了那里也不能久留。此次我們發(fā)動大軍,一定要達到我們的目的。”于是征選了用粟米飼養(yǎng)的戰(zhàn)馬十萬匹,命大將軍衛(wèi)青、票騎將軍霍去病各率騎兵五萬,跟隨官兵私人馱運行裝的馬匹也有四萬匹,步兵和運送輜重的人夫跟在大軍之后有數(shù)十萬人,其中敢于深入娦倥?溝兀?氳腥肆φ降撓旅徒?慷劑ナ粲諢羧ゲ ??跡?羧ゲ÷什孔遠ㄏ* 出塞,正面攻擊匈奴單于。后從俘虜口中得知單于在東邊,于是改命霍去病自代郡出塞,衛(wèi)青自定襄出塞。郎中令李廣屢次主動請求出征,漢武帝認為他年事已高,不準所請,過了很長時間才答應他,任命為前將軍。太仆公孫賀被任命為左將軍,主爵都尉趙食其為右將軍,平陽侯曹襄為后將軍,都隸屬于大將軍衛(wèi)青。趙信為單于謀劃說:“漢國橫穿大沙漠后,人馬必然疲憊,我軍可以坐等擒獲敵軍?!庇谑菍⒓悍降妮w重運到北方很遠的地方,命精銳部隊在沙漠以北等候漢軍。 大將軍既出塞,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前將軍廣并于右將軍軍,出東道。東道回遠而水草少,廣自請曰:“臣部為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 令臣出東道。且臣結發(fā)而與匈奴戰(zhàn),今乃一得當單于,臣愿居前,先死單于?!贝髮④娨嚓幨苌险],以為“李廣老,數(shù)奇,毋令當單于,恐 不得所欲?!倍珜O敖新失侯,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于,故徙前將軍廣,廣知之。固自辭于大將軍;大將軍不聽,廣不謝而起行,意甚慍怒。 衛(wèi)青出塞后,自俘虜口中得知單于住地,便親自率精兵挺進,命前將軍李廣與右將軍趙食其合兵一處,由東路進軍。李廣因東路繞遠,水草也少,主動請求說:“我的部隊是前將軍的部隊,而今大將軍卻改命我部為東路軍。我自少年時就開始與匈奴作戰(zhàn),今天才有機會正面對付單于,所以愿意作前鋒,先去與單于死戰(zhàn)。”衛(wèi)青曾受漢武帝暗中告誡,認為:“李廣年紀已老,運氣又不好,不要讓他與單于正面作戰(zhàn),恐怕他不能完成擒獲單于的任務?!倍珜O敖不久前失去侯爵,衛(wèi)青也想讓他與自己一同正面與單于作戰(zhàn)立功,所以將前將軍李廣調到東路。李廣知道內情,堅決地向衛(wèi)青推辭,遭到衛(wèi)青拒絕。李廣未向衛(wèi)青告辭就動身出發(fā),心中十分惱怒。 大將軍出塞千余里,度幕,見單于兵陳而待。于是大將軍令武剛車自環(huán)為營,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會日且入,大風起,砂礫擊面,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于。單于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強,自度戰(zhàn)不能如漢兵,單于遂乘六騾,壯騎可數(shù)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時已昏,漢匈奴相紛拿,殺傷大當。漢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昏而去,漢軍發(fā)輕騎夜追之,大將軍軍因隨其后,匈奴兵亦散走。遲明,行二百余里,不得單于,捕斬首虜萬九千級,遂至顏山趙信城,得匈奴積粟食軍,留一日,悉燒其城余粟而歸。 衛(wèi)青率大軍出塞一千余里,橫穿大沙漠,見匈奴單于的軍隊正列陣以待,便下令將兵車環(huán)繞一周結成營陣,派出五千騎兵攻擊匈奴,匈奴也放出約一萬騎兵迎戰(zhàn)。恰好太陽將要西沉,狂風忽起,砂礫撲打人臉,兩軍士卒相互不能分辨。衛(wèi)青增派左右兩翼的軍隊包抄單于。單于見漢軍人多,兵馬仍然很強,估計自己打不過漢軍,便乘坐六匹健騾,在約數(shù)百名精壯騎兵的保護下直沖漢軍防線,向西北方向飛奔而去。這時天已黑,漢軍與匈奴的將士們仍在激烈搏殺,雙方損失大體相當。漢軍左翼校尉報告衛(wèi)青說,他從抓到的俘虜那里得知,單于已于天未黑時離去。于是衛(wèi)青派出輕騎兵連夜追擊,自率大軍跟隨其后,匈奴兵也四散逃走。將近天明時,漢軍已追出二百余里,沒有抓到單于,但擒獲和斬殺匈奴一萬九千余人。于是到顏山趙信城,奪得匈奴的存糧供應軍隊。在該地停留一日之后,將該城和所余的糧食全部燒光,然后班師而還。 前將軍廣與右將軍食其軍無導,惑失道,后大將軍,不及單于戰(zhàn)。大將軍引還,過幕南,乃遇二將軍。大將軍使長史責問廣、食其失道狀,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廣謂其麾下曰:“廣結發(fā)與匈奴大小七十余戰(zhàn),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徙廣部,行回遠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余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遂引刀自剄。廣為人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共之,為二千石四十余年,家無余財,猿臂,善射,度不中不發(fā)。將兵,乏絕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士以此愛樂為用。及死,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而右將軍獨下吏,當死,贖為庶人。 前將軍李廣與右將軍趙食其率領的東路軍因沒有向導,在沙漠中迷失了道路,所以落到衛(wèi)青的后面,沒能趕上與單于的那一戰(zhàn)。直到衛(wèi)青率部班師,經(jīng)過沙漠南部時才遇到李、趙二位將軍。衛(wèi)青派長史責問二人迷路的情況,并命李廣馬上到大將軍處聽候傳訊。李廣說道:“校尉們沒有罪,是我自己迷了路,我現(xiàn)在自己到大將軍幕府去受審?!庇謱λ牟肯抡f:“我從少年時開始作戰(zhàn),而大將軍卻將我部調到東路,路途本就繞遠,又迷失了道路,難道這不是天意嗎!況且我六十多歲了,畢竟不能再去面對那些刀筆小吏!”于是拔刀自刎。李廣為人清廉,得到賞賜就分給部下,與士卒一起吃喝,作了四十多年二千石官,家中卻沒有多余的財產(chǎn)。他的手臂像猿臂又長又靈活,擅長射箭,估計射不中目標,便不發(fā)箭。他帶領軍隊,在困境中找到水,士卒沒有都喝過,李廣不沾水;士卒沒有都吃過,李廣不進食。士卒因此樂意被他使用。及至李廣死去,全軍都哭了。百姓聽到死訊,認識他的和不認識他的,無論年老還是年輕,都為他流淚,右將軍趙食其一人被交付審判,其罪當死,贖身后成為平民。~~單于之遁走,其兵往往與漢兵相亂而隨單于,單于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其右谷蠡王以為單于死,乃自立為單于。十余日,真單于復得其眾,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單于號。 匈奴單于逃走后,其部下很多人混雜在漢軍中追趕單于。單于長時間沒有同他的軍民大眾會合。右谷蠡王認為單于已死,便自立為單于。十幾天后,真單于重新與其部眾會合,右谷蠡王才去掉單于稱號。 票騎將軍騎兵車重與大將軍軍等,而無裨將,悉以李敢等為大校,當裨將,出代、右北平二千余里,絕大幕,直左方兵,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于姑衍,登臨翰海,鹵獲七萬四百四十三級。天子以五千八百戶益封票騎將軍;又封其所部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為列侯,從票侯破奴等二人益封,校尉敢為關內侯,食邑;軍吏卒為官、賞賜甚多。而大將軍不得益封,軍吏皆無封侯者。 票騎將軍霍去病率領的騎兵軍車和輜重都與大將軍衛(wèi)青相同,但沒有副將,將李敢等人全都任命為大校,充當副將,從代郡、右北平郡出塞二千余里,穿越大沙漠,與匈奴左部的軍隊遭遇,擒獲匈奴屯頭王、韓王等三人,以及將軍、相國、當戶、都尉等八十三人,在狼居胥山祭祀天神,姑衍山祭祀地神,又登上翰海旁邊的山峰眺望,共俘獲匈奴七萬零四百四十三人。漢武帝增加霍去病食邑五千八百戶,又封其部將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為列侯,從票侯趙破奴等二人增加食邑,封校尉李敢為關內侯,賜食邑。低級軍官和兵卒升官,受賞的人很多。而大將衛(wèi)青卻沒有增加食邑,部下軍吏士兵全都沒有被封侯的。 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復入塞者不滿三萬匹。 衛(wèi)青與霍去病兩支部隊出塞時,曾在邊塞檢閱,官私馬匹加起來共十四萬匹,至班師重新入塞時,馬匹不到三萬。 乃益置大司馬位,大將軍、票騎將軍皆為大司馬,定令,令票騎將軍秩祿與大將軍等。自是之后,大將軍青日退而票騎日益貴。大將軍故人、門下士多去事票騎,輒得官爵,唯任安不肯。 于是,漢武帝增設大司馬一職,由衛(wèi)青、霍去病同時擔任,還規(guī)定霍去病的官級和俸祿與衛(wèi)青一樣。從此以后,衛(wèi)青的權勢日漸衰落,而霍去病日益尊貴。很多衛(wèi)青以往的朋友和門客去改投霍去病,馬上得到了官職、爵位,只有任安不肯這樣做。 票騎將軍為人,少言不泄,有氣敢往。 天子嘗欲教之孫、吳兵法,對曰:“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天子為治第,令票騎視之,對曰:“匈奴未滅,無以家為也!”由此上益重愛之。然少貴,不省士,其從軍,天子為遣太官赍數(shù)十乘;既還,重車余充粱肉,而士有饑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票騎尚穿域蹋鞠;事多此類。大將軍為人仁,喜士退讓,以和柔自媚于上。兩人志操如此。 霍去病為人寡言沉穩(wěn),有勇氣,敢于任事,漢武 帝曾想教他學習孫武、吳起兵法,他說:“作戰(zhàn)只看謀略如何罷 了,用不著古代兵法?!睗h武帝為霍去病修建府第,讓他前往觀看,他說:“匈奴還沒有消滅,要家干什么呢!”因此,漢武帝更加愛重他了。但霍去病少年顯貴,對部下不關心。他率軍出征時,漢武帝派負責宮廷膳食的太官給他 送來的食物裝了數(shù)十輛車。班師時,車上裝滿吃剩下的糧食和肉類,而士兵卻有餓肚子的。在塞外時,軍隊有時因缺糧而士氣不振,可霍去病卻修建蹋鞠的場地游戲。像這樣的事例有很多。衛(wèi)青為人仁和,尊重士子,謙虛退讓,以溫順柔和博取漢武帝的喜愛。二人的志趣節(jié)操就是如此。*~~ 是時,漢所殺虜匈奴合八九萬, 而漢士卒物故亦數(shù)萬。是后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漢渡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匈奴以北;然亦以馬少,不復大出擊匈奴矣。 這時,漢朝消滅匈奴共八九萬人,漢軍也死亡了數(shù)萬人。此后,匈奴遷往很遠的地方,沙漠以南再沒有匈奴的王庭了。漢軍渡過黃河,從朔方以西到令居縣,處處開通河渠,設置田官,派士卒五六萬人屯墾,逐漸蠶食到匈奴舊地以北。但也因缺少馬匹,不再大舉出擊匈奴了。 匈奴用趙信計,遣使于漢,好辭請和親。天子下其議,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敞曰:“匈奴新破困,宜可使為外臣,朝請于邊。”漢使任敞于單于,單于大怒,留之不遣。是時,博士狄山議以為和親便,上以問張湯,湯曰:“此愚儒無知?!钡疑皆唬骸俺脊逃?,愚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庇谑巧献魃唬骸拔崾股右豢?,能無使虜入盜乎?”曰:“不能。”曰:“居一縣?”對曰:“不能?!睆驮唬骸熬右徽祥g?”山自度,辯窮且下吏,曰:“能。”于是上遣山乘障;至月余,匈奴斬山頭而去。自是之后,群臣震懾,無敢忤湯者。 匈奴采納趙信的建議,派遣使節(jié)到漢朝,以友好的言語請求與漢朝和親。漢武帝命群臣商議對策,有人主張和親,有人建議利用這一機會使匈奴臣服。丞相長史任敞奏道:“匈奴剛剛被擊敗,處境困難,應該使它成為我朝屬國,到邊界請求朝拜?!睗h武帝便派任敞出使匈奴,說服匈奴單于臣服漢朝。單于勃然大怒,將任敞扣留,不讓他回國。此時,博士官狄山認為答應和親于國家有利,漢武帝為此向張湯詢問,張湯說:“這個愚笨的儒生什么都不懂?!钡疑秸f:“我固然愚笨,但是我是愚忠;像御史大夫張湯,乃是詐忠?!庇谑菨h武帝把臉一沉,說道:“我派你掌管一郡,你能不讓匈奴進犯嗎?”狄山說:“不能。”漢武帝又說:“管一個縣呢?”狄山說:“不能?!睗h武帝又說:* “管一個要塞呢?”狄山自己忖度,如詰辯下去而無話回答,就將會被交司法官員審判,便答道:“能?!庇谑菨h武帝派狄山去守要塞。過了一個多月,匈奴斬下狄山的人頭而去。從此以后,文武百官震恐,沒有人敢觸犯張湯。 [5] 是歲,汲黯坐法免,以定襄太守義縱為右內史,河內太守王溫舒為中尉。 [5] 該年,汲黯因觸犯法律被免職,漢武帝任命定襄太守義縱為右內史,河內太守王溫舒為中尉。 先是,寧成為關都尉,吏民出入關者號曰:“寧見乳虎,無值寧成之怒。”及義縱為南陽太守,至關,寧成側行送迎;至郡,遂按寧氏,破碎其家;南陽吏民重足一跡。后徙定襄太守,初至,掩定襄獄中重罪、輕系二百余人,及賓 客、昆弟私入視亦二百余人,一捕,鞫曰“為死罪解脫”,是日,皆報殺四百余人,其后郡中不寒而栗。是時,趙禹、張湯以深刻為九卿,然其治尚輔法而行;縱專以鷹擊為治。 先前,寧成擔任函谷關都尉時,官吏百姓出入此關的都說:“寧愿碰到正在喂奶的母老虎,也別遇上寧成發(fā)怒?!奔爸亮x縱被任為南陽太守,途經(jīng)函谷關,寧成在迎、送時都恭敬地走在旁邊。義縱到郡接任后,便調查寧氏一家的罪狀,將其滿 門抄斬,南陽郡的官吏百姓震恐異常,重足而立,不敢邁步。后來義縱改任定襄太守,一到任,就突然封閉了定襄監(jiān)獄,將獄中輕、重人犯二百余人,及私自入獄探視的犯人有二百余人,一起逮捕,宣判他們犯有“為死罪囚犯私自解脫枷鐐”的罪名;當天將這四百余人全部判決處死,從此郡中人人不寒而栗。當時,趙禹、張湯都因嚴苛而位列九卿,但他們還是以法律為輔治事,而義縱則專門用老鷹捕獸的手段治事。 王溫舒始為廣平都尉,擇郡中豪敢往吏十余人,以為爪牙,皆把其陰重罪,而縱使督盜賊??炱湟馑茫巳穗m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滅宗。以其故,齊、趙之郊盜賊不敢近廣平,廣平聲為道不拾遺。遷河內太守;以九月至,令郡具馬五十匹為驛,捕郡中豪猾,相連坐千余家。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奏行不過二三日得可,事論報,至流血十余里,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盡十二月,郡中毋聲,毋敢夜行,野無犬吠之盜。其頗不得,失之旁郡國,追求。會春,溫舒頓足嘆曰:“嗟乎!令冬益展一月,足吾事矣!” 王溫舒開始作廣平都尉時,在郡中挑選了十幾名豪勇敢闖的官吏充當爪娧饋M蹺率嬲莆兆耪廡┤稅抵興?傅娜?恐刈錚??盟?嵌講斕獵?。瓤P蓯顧麔滿意,辦好他想辦的事的人,盡管此人犯過許多罪,也不處罰;如不能盡心盡力地為他辦事,王溫舒就根據(jù)此人的舊事殺他,甚至滅族。因此,齊國、趙國野外的盜賊都不敢靠近廣平,使廣平郡的治安良好,有“道不拾遺”的美譽。后調任河內太守,九月到任,命郡中為他準備五十匹傳送信件的驛馬,然后搜捕郡中豪勇奸猾之徒,相互牽連的有一千余家。王溫舒奏請朝廷:罪大的誅殺全族,罪小的本人處死,其家產(chǎn)全部沒收以抵往日的贓物。奏章送走不過兩三天,就得到朝廷的批準,于是對案件進行判決,致使血流十余里,河內郡的人們對他傳送奏章的神速驚駭不已。到十二月底,郡中無人敢出聲,無人敢夜間出門,鄉(xiāng)村中也聽不到因有人偷盜而引起的狗叫聲。凡有逃亡的罪犯,王溫舒都要派人到鄰近的郡縣或封國去追緝。恰好春天到了,照例停止行刑,王溫舒跺著腳嘆道:“唉!如果冬季延長一個月,就夠辦我的事了?!?/p> 天子聞之,皆以為能,故擢為中二千石。 漢武帝聽說義縱和王溫舒的所作所為,認為二人都很有才干,所以將他們提升為中二千石官。 [6] 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卒,少翁以方夜致鬼,如王夫人之貌,天子自帷中望見焉。于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又勸上作甘泉宮,中為臺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歲余,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為帛書以飯牛,佯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睔⒁暎脮?,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書,問其人,果是偽書;于是誅文成將軍而隱之。 [6] 齊國人少翁,因有召喚鬼神的方術而進見漢武帝,漢武帝寵愛的王夫人死了,少翁施展法術,在夜里召來了鬼魂與王夫人的容貌相同。漢武帝從帷帳遙見到鬼魂,于是漢武帝封少翁為文成將軍,給了他很多賞賜,并對他待以客人之禮,以示尊敬。少翁又勸漢武帝興建甘泉宮,在宮中修高臺一座,臺上筑屋,屋中畫天、地、太一等各種鬼神,設置祭祀用的器具,用以招請?zhí)焐瘛R荒甓嘁院?,少翁的法術越來越不靈,神仙沒有降臨。于是少翁將寫著字 的綢緞讓牛吞下,然后假裝不知,對漢武帝說道:“這只牛肚子里有奇怪的東西?!睂⑴⑺篮蟛榭矗〕鰧懽值木I緞,見上面寫了些非常古怪的話。然而漢武帝卻認出是少翁的筆跡,逼問少翁,果然是偽造的。于是漢武帝將少翁殺死并把此事隱瞞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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