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七月十五是中元節(jié),即鬼節(jié),俗稱“七月半”,民間都在這一天祀祖,也叫“過七月半”。海寧、崇德(1958年併入桐鄉(xiāng))一帶,將這個節(jié)期從七月十三延至七月廿三,也就是說,期間的任何一天,都可以祀祖。親友之間似有默契,錯開祀祖日,便于“做客人”走動。我家一直都是七月十六過“七月半”的,騎塘橋和高橋的幾個舅舅家,有的十三、十四,有的十七、十八;姑夫家最晚,不是廿一,便是廿三,因為姑夫在上海開綢廠,總要到二十邊才回到斜橋家里。 過“七月半”這天,家家戶戶都裹甜餛飩,親戚、鄰居之間送來送去,有“苦團子,甜餛飩”之說,意思是:吃過清明團子,農事漸忙;吃過中元餛飩,農事就漫漫閑下來了。因此,“過七月半”又叫“吃餛飩”,親戚必定互訪,熱鬧程度,不亞于春節(jié)吃年酒。 我家過節(jié)前一天,母親就做好餛飩餡。豆沙餡是將煮爛的赤豆搗成泥,拌入白糖,再用豬油在鍋里炒干。面仁餡的制作方便多了,將南貨店里買來的芝麻餅敲碎,研細,加適量的紅糖和面粉拌勻就可以了。豆沙餡裹干蒸餛飩,面仁餡裹水煮餛飩。那天,天未亮,父母親就起來了,我也跟著起來。我與父親上街,到田羅毛的面店里去拿預訂好的餛飩皮子,順便討幾張蒸餛飩用的干荷葉,再到陸獻忠的肉店里買肉。待我們回到家里,母親已經將一張洗凈的蠶匾放在八仙桌上,蠶匾中間是一大盆豆沙和一大盆面仁,以及一只點亮了的美孚燈。 母親將餛飩皮子用濕毛巾罩好,然后在大塊肉上割下一些精肉,斬成肉餡,拌入微量食鹽和蔥花,這是裹肉餛飩用的。肉餛飩水煮干蒸皆宜。 這時,天已蒙蒙亮,大舅母和小舅母到了。母親說:“秀英,娟寶,洗干凈手,先裹點面仁餛飩當粥(早飯)吃。”于是,母親和兩個舅母就坐到蠶匾周圍,就著昏黃的燈光,動手裹餛飩。父親便上樓,拎著那只盛滿銀手飾的藤籃,到元吉弄頭上的店面房去“開店”。表弟阿大、阿二,每人拿三四只空火柴盒,跟我到后門外的野地里捉蟋蟀。 大舅、小舅和金甫,要到“落市”光景才到,他們挑來的三擔綠豆芽菜(每擔二三十斤),已經賣掉。留下三四斤,給我家做菜。 七月半待客的吃食,比過年時清淡,都是家常菜。肉是白焐肉,魚是包頭魚燒粉皮,此外,便是豆芽菜肉絲、油湯芋艿、小白菜豆腐,再就是一盤干蒸肉餛飩。甜餛飩除了當早餐和當點心(午后三點光景),是分送鄰居和讓客人帶回家的。 經濟狀態(tài)稍好的人家,過七月半還要買一只三四斤重的綠頭雄鴨,作為晚餐的主菜。有何出點不清楚,在我記憶中,雞是不上桌的。也許鴨長年生活在水里,性涼,適宜熱天吃吧。那只鴨,一般清燉,考究一點的“嵌寶”,即在鴨肚子里灌糯米后紅燒。
過七月半不用請神,也不用上墳,只在飯前“請阿太”(祭祖)而已。我家總是兩桌。每一張八仙桌上,“坐”六位亡靈。一桌請長輩,上、左、右,六只太師椅;一桌請平輩和小輩,上、左、右,各一條長凳。中午客人吃的菜都擺上,外加一盤嫩藕,一盤鮮菱。斟上紹興酒,盛好羮飯,點好香燭,母親就向邊門外弄堂里里喊一聲:“××阿太,來”,或者“××,來”。如是多次。祭請結束,在天井里燒錫箔折成的元寶,供亡靈們下半年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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