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太子的廢立

自從李世民透露出太子廢立之意后，以魏征、禇遂良為首的朝廷重臣就極力反對，這也給李世民造成了非常大的政治壓力。大約從貞觀十六年（公元642年）下半年起，李世民的態(tài)度就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變，逐漸打消了廢立的念頭。這一年八月，李世民在一次朝會上問群臣說：

    “當(dāng)今國家何事最急？”禇遂良馬上答道：

    “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所謂‘宜有定分’，實際上就是勸告天子徹底打消廢長立幼的想法，從而杜絕魏王奪嫡的野心。李世民深以為然，隨后便任命魏征為太子太師，讓他一心一意輔佐太子。
    魏征是貞觀群臣中以‘忠直’最著稱的人，也是嫡長制最堅定的擁護者。把魏征派去給太子當(dāng)首席老師，固然是希望把承乾教導(dǎo)成一個合格的儲君，也是希望派魏征這么個重臣去輔佐太子能‘絕天下之疑’。實際上就是讓魏王李泰死了當(dāng)太子的心，讓趨炎附勢的人及早回頭。
    盡管太子這些年來讓李世民很不滿意，如果太子能夠痛改前非，李世民還是希望把他扶上帝位的。然而，李承乾終究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就在李世民剛剛放棄了廢立之念的時候，東宮就爆出了一樁丑聞。李承乾給一個十來歲的樂童起了個名字叫‘稱心’，這個小男孩美容姿、善歌舞能讓太子‘稱心如意’因此深得李承乾寵愛。    

李承乾太子之位本來就不穩(wěn)當(dāng)，這種丑聞很快就會被要奪嫡的對手曝光。    

果然有人把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了，李世民勃然大怒，當(dāng)即把稱心逮捕誅殺，并且把李承乾罵得狗血淋頭，恨不得馬上就把他廢了。可是，李承乾不但沒有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反而在東宮為稱心建了一座靈堂，供起一尊塑像朝夕焚香祭奠，并為稱心追贈官爵。此外，李承乾又連續(xù)幾個月賭氣不上朝，還‘命戶奴數(shù)十百人專習(xí)伎樂 晝夜不絕’，以致‘鼓角之聲，日聞于外’。    

李承乾的所作所為，徹底喪失了父親對他的信任。他思來想去，最后只好發(fā)動政變了。
    他暗中組織了一個一百多人的刺殺團，頭目有左衛(wèi)副率封師進、刺客張師政、紇干承基三人。刺殺團的任務(wù)是先殺李泰，以后等機會再殺李世民。為了保證政變成功，李承乾又秘密聯(lián)絡(luò)了一幫王公大臣，其中有漢王李元昌、開國元勛侯君集、東宮侍衛(wèi)賀蘭楚石（侯君集的女婿）、禁軍將領(lǐng)李安儼、駙馬都尉杜荷（杜如晦之子，娶李世民的女兒城陽公主）、開化公趙節(jié)（其母是李世民的姐姐長廣公主）等人。這幫人歃血為盟，發(fā)誓同生共死。

杜荷對李承乾說：“我最近仰觀天象，發(fā)現(xiàn)有變化之兆，我們應(yīng)該立即采取行動，殿下只要聲稱突發(fā)重病、生命垂危，皇上一定親來探視，到時候計劃必能成功！”
    就在太子集團蠢蠢欲動的時候，齊王李祐起兵造反的消息傳到長安，李承乾冷笑著對紇干承基等人說：“東宮的西墻，距大內(nèi)不過二十步，我們要是想干大事，豈能輪到他一個小小的齊王！”然而，李承乾萬萬沒有料到，他的“大事”最終就是壞在這個齊王李祐身上。
    
    李祐敗亡后，在窮究他在長安的余黨時，竟然牽連到了太子的手下紇干承基。刑部將紇干承基關(guān)進了大理監(jiān)獄，按罪當(dāng)斬。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四月初一紇干承基上書告發(fā)了太子謀反的詳細(xì)情況。李世民認(rèn)為紇干承基對大唐有功，就封他為祐川府折沖都尉，封爵平棘縣公。（后來高宗永徽初，改授他為廣州番禺府折沖都尉，顯慶元年也就是公元656年53歲卒于廣州）。
    紇干承基（公元604年－656年）是太子李承乾的衛(wèi)士。太子暗中豢養(yǎng)著，包括紇干承基等人在內(nèi)的一百多名刺客想要殺掉魏王李泰。因為于志寧上書直言進諫太子，太子就派張思政、紇干承基二人去刺殺于志寧。他們到于志寧的宅第一看，于志寧躺在苫席上頭枕著土，對一個這么清廉的人沒有忍心殺他，可見這個人還是有些人性的。
    齊王李祐剛剛伏誅，太子謀反案旋即爆發(fā)！在如此接踵而來的重大打擊面前，李世民頓時心如刀絞、五內(nèi)俱焚。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四月，李世民召集了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瑀、李世勣等宰輔重臣，以及大理寺、中書省、門下省的主要官員，對太子謀反案進行會審。審理結(jié)果，此案證據(jù)確鑿，李承乾反形已具，罪無可赦。
    這樣的結(jié)果早在李世民的意料之中，可是，事到臨頭，李世民還是感到了無比的心痛和無奈。他神情黯然地問大臣們：

“該如何處置承乾？”群臣面面相覷，沒有人敢發(fā)話。
    處置皇帝的兒子，這種事情誰敢替皇帝拿主意？朝堂上鴉雀無聲。最后，終于有一個小官站了出來打破了這種沉默。這個人是隋朝名將來護兒的兒子，通事舍人來濟。他對皇帝說：

“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得盡天年，則善矣！”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希望留住李承乾一條命。這樣的答案當(dāng)然也是李世民想要的。
    四月六日，李世民頒下詔書廢黜太子李承乾，將其貶為庶民，囚禁在右領(lǐng)軍府。不久就將其流放到黔州（治所在今四川彭水縣）。李承乾在這瘴癘之地度過了兩年生不如死的歲月，于貞觀十九年（公元645年）抑郁而終。處置完李承乾，接下來就輪到他那幫黨羽了。李安儼、杜荷、趙節(jié)等人全部被斬首，但是另外兩個人，李世民卻想對他們網(wǎng)開一面。
    一個是漢王李元昌。李世民打算饒他不死，無奈群臣極力反對，李世民只好將李元昌賜死于家中。
    另一個就是侯君集。剛剛逮捕侯君集時，李世民就對他說：

“朕不想看到你在公堂上遭刀筆吏的侮辱，所以親自審問你。”但是不管李世民怎么審，侯君集就是拒不認(rèn)罪。最后他的女婿賀蘭楚石跳了出來，把老丈人與太子暗中勾結(jié)、策劃政變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向朝廷揭發(fā)了，侯君集無話可說只好低頭認(rèn)罪。
    李世民念在侯君集跟隨自己多年，而且是開國功臣，打算法外開恩，饒他一命。然而滿朝文武卻一致反對。李世民擋不住大家的意見，只好將他斬首，家產(chǎn)抄沒妻兒流放嶺南。
    太子出局后，魏王李泰躊躇滿志，自以為儲君之位非他莫屬。而李世民確實也屬意于他。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李世民一直都覺得這個兒子最像自己，他有志向、有韜略、有智慧、有才情，由這樣一個兒子來繼承帝業(yè)，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更何況李泰是嫡次子，眼下承乾既然已經(jīng)廢了，由李泰來繼任儲君，就是名正言順的事情，相信那些一貫堅持嫡長制的朝臣們也沒什么話可說了?；谶@樣的考慮，李世民終于向李泰當(dāng)面承諾準(zhǔn)備立他為太子。與此同時，李世民也就此事與朝臣們進行了商議。但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朝臣們在新太子的人選上卻產(chǎn)生了重大分歧。
    大臣們分成了兩派。中書侍郎岑文本、黃門侍郎劉洎等人力挺魏王李泰；而司徒長孫無忌、諫議大夫禇遂良等人卻提出了另一個人選，也就是年僅十六歲的晉王李治。

禇遂良在私下里警告李世民：

“魏王一旦當(dāng)了皇上，李承乾和李治很可能都會被他殺了”。李世民不得不承認(rèn)，以李泰的秉性，他完全有可能在當(dāng)上皇帝后，鏟除所有政治上的異己。猶豫再三之后，李世民終于決定放棄魏王，改立晉王。他隨后便在朝會上當(dāng)眾宣布：

“承乾悖逆，泰亦兇險，皆不可立。”

    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四月七日，李世民親臨承天門，下詔冊立晉王李治為太子。隨后，李世民對宰輔大臣們說道：

“我若立泰，那么給人的認(rèn)識是，太子之位是可以設(shè)法巧取而得的。自今以后凡是太子失道、籓王覬覦者，皆兩棄之，只可傳至其他諸子孫，永為后法。且泰立，則承乾與治都不能保全；立李治，那么承乾與泰都能保全。”    

幾天后，李世民下令解除了李泰的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將軍等所有職務(wù)，降為東萊郡王。原魏王府的官員，凡是李泰親信全部流放嶺南。不久，李世民又改封李泰為順陽王將他遷出長安，移居均州的鄖鄉(xiāng)縣（今湖北鄖縣）。說是改封，其實與流放沒有什么差別。永徽三年（公元652年），郁郁不得志的李泰卒于鄖鄉(xiāng)，年僅三十三歲。
    在這場驚心動魄的奪嫡大戰(zhàn)中，鋌而走險的李承乾和處心積慮的李泰最終兩敗俱傷，反而意外地促成了李治的最終勝出。這個結(jié)果真是大大出乎人們的意料。正應(yīng)了那句老話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未來的唐高宗李治顯然就是這樣一個幸運的‘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