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蘭英憶過去:
四周歲開始學(xué)戲 不知道什么叫童年 郭蘭英:我確實(shí)不知道什么叫童年。因?yàn)樗臍q,四歲就學(xué)戲了嗎你想想,我本來就是個小,四歲那個也就是這么高。因?yàn)槟莻€胳膊腿軟嗎,所以搬起腿來睡覺,枕著腳睡覺。那時候我就是虛歲就是六歲,周歲呢也就是四歲,那每晚上睡覺之前呢,師傅拿個棍睡覺、睡覺,把腿搬上來,就把這條腿搬上來枕著睡。 睡到半夜完了以后,換腿、換腿。哎喲,那換腿的時候啊,那拿下來啊,那不知道是自己的腿,還不是自己的腿。 沒床,就睡在炕上,完了以后呢再換這條腿再上去。 我媽媽第一個孩子生下來男孩兒。完了以后呢,第二個孩子男孩兒,第三個孩子還是男孩兒,第四個還是男孩兒,第五個還是男孩兒。 第六個才輪到了我了,但是沒奶吃,我沒有吃過我媽媽的一口奶,她沒有。你想咱們現(xiàn)在生孩子吧,就是是生著喝牛奶呀,吃雞蛋呢,如何保養(yǎng)啊,這等等等等,挺肥胖的。我媽媽那陣只要是一生孩子,家里頭只有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小米,就這么一點(diǎn),我一點(diǎn)都不夸張,這么一點(diǎn)小米,煮到鍋里頭,鐵鍋這么大,就是喝那個米水,她哪里來的奶啊,沒有,所以我呢也是那樣要吃奶沒奶,也是喂那個水。這一個寶貝確實(shí)爹媽也喜歡,抱的這兒眼看著就要死,眼看著就要死,因?yàn)闆]有東西吃,成天哇哇哇叫的吃東西沒有,媽媽也哭,父親也哭,沒辦法,最后眼看著死還不如仍出去,讓狼叼著吃了,這樣還行,所以就把我扔出去了,扔到村外邊這個野地里頭,樹林子里邊。 我是聽說的,這是老人給我說的,我哪知道我那時候是不是啊,誰給我說的就是我姑姑,我的親姑姑跟我說的,她正好生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死掉了沒辦法。我姑姑聽別人說,說那個郭銀潔家,我父親叫郭銀潔,說郭銀潔好不容易生了個女孩兒,結(jié)果她沒奶吃給扔出去了,是,我姑姑連滾帶爬在月子里頭爬到那個樹林子里邊把我給撿回來,我那個時候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等到姑姑養(yǎng)到我三歲多的那個時候啊,我們村里頭就有一個也是姓郭的,也是姓郭的,我的師傅叫郭羊成,他是這個舊社會不是咱們不是有四大名旦嗎,就是男的演女的,他也是個男的,他也是演那個戲曲的,然后呢就把我,很喜歡我,我每天到他家去玩兒,他在練唱的時候,我就學(xué)著在那比劃。后來呢師父又把我給收留過去這樣教我,所以就從四歲開始學(xué)戲,跟我?guī)煾复蟾攀窃谵r(nóng)村里頭吧,唱了那么一兩個小戲,小小的那個戲。之后呢回到家了,這個時候呢我媽媽說也大了,干脆跟我一塊勞動吧,那時候反正莊稼人嘛,經(jīng)講鋤耙都會就這樣,但是也沒什么地,我們家那么多人也就是兩畝地,那哪兒夠吃,所以就有的時候要飯,也出去要飯,這個。那個時候,雖然我才六歲吧,但也懂點(diǎn)事了。 那個時候我記得我爺家的孩子,下學(xué)之后在那里背,背那個三字經(jīng),咱們知道那三字經(jīng)這個百家姓。我雖然一個字都不認(rèn)識,但是我背下來了,我的記性特別好。人販子也看中了這一點(diǎn),就把我領(lǐng)出去跟我媽說,說你不能把孩子餓死是不是啊,你得讓孩子要長大呀,我父母也沒辦法,為了讓孩子活命吧說賣就賣吧,這就賣。賣了幾個錢呢,賣了八個錢兒,這可能你們有的一些年齡大的見過那個現(xiàn)成錢,還不是銅子兒,要銅子兒的話那還值點(diǎn)錢。 我媽媽拿著這個錢,當(dāng)時抱著我那真是,等于割她的肉,沒辦法,為了讓孩子活命只好如此。那真是,一邊是人販子推著,那邊是揪著,這邊的我媽媽呢,也被那個人販子踹著,拽著是往那邊走,這是等于是撕裂,骨肉分離啊。之后我媽媽不干了,我說我死也得要跟媽媽死在一塊,死在自己家里頭這樣,我說媽你已經(jīng)仍過我一次了,這次別再扔我了好吧,我寧可餓死,咱們一家子在一塊兒,不要分開。 給了我媽媽五個銅子兒,現(xiàn)在來講的話也就是七八十塊錢。 學(xué)戲遭責(zé)打 自曝曾吃毒藥反抗 郭蘭英:我喝過大煙,還有他們吃的那種叫什么毒藥來的,我抓了一把也吃了。 可是到冬天的時候啊真是沒得吃,沒的喝不說,連一條整個兒的被子都蓋不上是這樣,好像是本村的一個叔叔,然后就說要不然讓她學(xué)戲吧。后來呢他就領(lǐng)著我跟我媽一塊兒到太原寫了合同學(xué)徒,那個時候就給了我媽媽五個銅子兒,五個銅子兒那個時候就等于咱們的這個,那就現(xiàn)在來講的話,也就七八十塊錢,等于現(xiàn)在的錢七八十塊錢,連一百塊錢都不到,沒辦法那只有這樣子,合同上寫的就是五年。五年之后出徒,你可以養(yǎng)活你自己家人,再一個就是五年你要是學(xué)不出來,還不能夠出徒。另外一個你既然是在這兒當(dāng)徒弟,那就不管你吃不了苦,用咱們現(xiàn)在的話來講的話,你吃不了苦,你逃跑或者是挨打受氣、尋死覓活跟這一家無關(guān)。 到了這個科班里頭,他教你學(xué)藝,你就是來學(xué)的,不教你認(rèn)識字,學(xué)文化什么根本不教,你也不認(rèn)識字,師父也不認(rèn)識字,就是口傳心授。這五年我就在這個家里頭那就受人家管教,賣給人家那當(dāng)然你就得要任由人家想怎么著就怎么著,所以到時候你不得不咬著牙在那,我一定要學(xué)出來,學(xué)成名了成了角兒,那時候叫角兒,就是怎么說,咱們現(xiàn)在就是腕、大腕,必須得要成腕,不然你就沒法活。你在那里跑龍?zhí)椎谝粧瓴涣隋X養(yǎng)活不了家,那你成天的還是挨打受氣,給人家一天到晚的忙個死活的就那樣,永遠(yuǎn)沒出息,所以呢下定決心一定要成大腕,這就是這樣。 也不給你吃飽,我們吃的那個黑窩窩頭,就是高粱皮做的那種窩窩頭就點(diǎn)兒大、這么寬,這么兒大,就像是咱們包的餃子似的就那么點(diǎn)兒大,限制吃三個。腰啊就使勁給你勒,為什么?你要練功啊,吃飽了不行啊,就吃那么三個,一天就兩頓飯,所以我就說一輩子我就是吃兩頓飯到現(xiàn)在習(xí)慣了。早上起來不吃,出去喊嗓子練聲啊、唱歌啊這樣子的,回來之后就練功。五點(diǎn)起床出去喊嗓子亮聲,喊到七點(diǎn)回來練功,都不吃東西的,練功那個更殘忍,所以就是這樣的生活。練功你手到地下去,你們知道放羊的那個鞭子吧,很長很長的,有一丈多長的那個放羊的鞭子,師父就拿著那個你練功翻跟頭,你手在地下一放,他那個鞭子從這兒啪一打,你手一下就得抬起,不抬起來全顫到手上了,那一層皮就下來了都這樣,不是我一個人,所有過去在舊社會里頭唱戲的人都是這樣,好多呢,好多刑罰。據(jù)我了解的像有的一些個藝人,什么常香玉啊,還有一些藝人沒有一個沒挨過打的,當(dāng)然不像我這樣。 很多都自殺,喝過來大煙。還有呢,他們吃的那種的叫什么毒藥來的,我抓了一把也吃了,我實(shí)在是受不了,真的是受不了,吃完了以后發(fā)現(xiàn)了,逃跑也發(fā)現(xiàn)了。可我那個時候才十來歲啊,十一歲啊,虛歲十一歲啊,跑不了,跑出去你也不知道往哪跑,而且我們家離太原,平遙太原還有幾十里路,跑出去之后轉(zhuǎn)了一次轉(zhuǎn)回來了,這一下不要緊,你逃跑回來打得你遍體鱗傷。 那時的盼頭就是盼出名,我能夠唱紅了有了名兒,這就可以離開師父,沒有名你這一輩子還是在師父家里。 我記得我十一歲我就有名了,但是你沒有離開師父,掙的錢還是給人家。我在十六歲之前,參加革命之前,我沒有見過那個錢是什么樣的,真的,我一點(diǎn)都不撒謊,到底什么樣子的我不知道。因?yàn)檫@些個錢全都是師父去領(lǐng)這個錢去,根本不讓我知道,到底多少錢我也不知道,就我有了名了,給那個劇團(tuán)里頭簽了合同,一個月多少錢還是一場多少錢,我也不知道,全都我沒見過錢是什么樣。后來參加革命那就是1945年,還沒有參加革命,1945年的時候,在張家口那時候有名了,有名了就到張家口去唱戲,人家那兒就每個月給多少錢多少錢,我也沒見著,我也不知道那個錢是什么樣子。 我們低著頭不許跟任何人講話,那個時候和別人說話,就惹了禍了,我回去一進(jìn)那個門啪就是倆耳光打的,你敢問嗎?你干嘛要打我,為什么?你敢嗎?不敢,就這么打,不讓你跟任何人講話,你干嘛要跟他講話,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你是不是什么,問好幾個問題,拿起棍子,拿起什么來打都可以。 我的師娘、我的師姐、我的師父,這三層三座大山壓在你頭上你敢嗎? 在戲班的5年,是郭蘭英童年最無法回首的灰色日子,即使后來小有名氣,責(zé)打也從未停止過。 在一次幾乎要命的毒打后,郭蘭英做出了自己的反抗。 那次演《蝴蝶杯》那個人病了,病了以后,我根本就沒有演過,給我說了三次一大段那個唱,非得讓我上臺一個字兒都不錯的背下,那哪兒能背下來,根本背不下來。就是錯了一句,下來之后,一下那個下場門,先一腳把你踹在那兒,然后呢就是拿那個大家都知道耍那個槍桿兒,拿那個長的那個槍桿兒啪啪啪一頓打。之后卸妝,卸完了妝,然后又打,那就拳打腳踢一直打回家。我心里也知道,他打我的意思就是說因?yàn)樗忻o他丟人了,是這么回事。他有名嘛,我唱錯了,我忘了詞了,這不就給他丟人嗎?這是他打的這個,但是我就不服氣了,我那個時候已經(jīng)大了,十二三歲了,我也有一點(diǎn)點(diǎn)名氣了,他就知道了,他就認(rèn)為是我反抗,反抗他了,所以他就不干,打板子,跪在那兒打板就這么打。 手伸出去就這樣打。我因?yàn)槲易约河行愿?,我覺得我不服氣,因?yàn)椴皇俏业腻e,就伸著一只手在那兒打,眼看著就腫,請的師父也不敢給我求情,也不敢說話,最后他是跺著腳的喊:換手呀!我一下又把這個手伸出去打,我一直不認(rèn)錯,這就是反抗,我第一次反抗,我怎么也不認(rèn)錯。 我不流淚,就是這樣,就這么樣打。到最后師娘打累了師姐打,師姐打的這兒血都快要出來了,最后拿那個板子砍,肩膀都在砍,頭上這么砍,這下我受不了,他往頭上砍吶,我就叫,他又拿那個燒火的棍子在我身上、腰上、腿上就那么砍。 最后因?yàn)槲姨?,我認(rèn)為我沒錯,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能認(rèn)錯,這是我們家,我得給我們家要爭氣,我絕對不能夠這樣低三下四這樣。那沒辦法了,最后就是把洗衣服那個搓板放在那,讓我跪那個搓板,跪在搓板上還不說,在前邊點(diǎn)個撚兒燈。 小油燈。中間有個撚兒,什么時候把這一小盅的那個油熬干了,你才能夠起來。這個油燈放在那兒,下邊點(diǎn)一炷香,頭上頂著那小燈,然后膝蓋就跪在搓板上。我這兩個骨頭全都卡到那個搓板里頭,確實(shí)這是舊社會給我的烙印這么重。沒辦法,他不讓你死,就讓你那么活受罪,幾次死都沒死了,就這樣活過來了。 經(jīng)歷九死一生的郭蘭英,學(xué)徒合同已經(jīng)到期,與母親重逢 郭蘭英:一看我媽媽那個樣子,瘦的呀皮包骨、披頭散發(fā)的拄著個拐棍哆哆嗦嗦的。 后來我媽媽聽說了,我出了名了,快五年了,他們怕我媽媽到太原去找我,來把我贖回去,他們把我?guī)У奖本У奖本┝酥?,然后從北京跟那兒定了合同,又把我?guī)У綇埣铱冢@我媽就找不著了。之后我媽媽也是一邊要飯一邊找我啊,是,一邊要著飯一邊找我,好不容易找了一年多找到了我。 舊社會死了一次沒死了,兩次沒死了,這是第三次。找到張家口那個時候,剛剛解放,我那時候演出一出戲,演的一出戲叫《殺子報(bào)》,我演那個孩子。我媽媽正好這個時候到張家口了,聽說我在哪個劇場里頭,在那兒演出,一邊要著飯,一邊求著人,一邊打聽著就到那兒去了。她一進(jìn)那個劇場門,人家不讓進(jìn)。之后呢她就說,我的孩子現(xiàn)在在舞臺上了,我都聽見了,站在舞臺,正好我的臺詞兒就是媽、媽,你不能殺我呀,媽就那么叫,我媽媽說你聽,這是我的孩子在叫我呢,你們讓我進(jìn)去。 那時候在張家口也是有名了嘛,所以人家問真是你的孩子,她說是我的孩子,你們不信的話,你可以陪著我去,所以人家把媽攙扶進(jìn)來。那個時候我媽媽,這個手提著一個破籃子,這邊就拿著一個棍子,那真是要飯的棍子,一進(jìn)門一看我在臺上演出,一聽聲音就聽出來了。之后她在下邊哭,我在上邊求,但是我不知道,上邊我就求,求那個要?dú)⑽业?,下邊我媽那是叫我的名字,結(jié)果觀眾都說怎么回事這是不是瘋子來了。后來那個班主就把我媽給弄到后臺去了,這場戲完了以后我就回到后臺。到后臺一看我媽媽那個樣子,瘦的皮包骨、披頭散發(fā)的拄著個拐棍哆哆嗦嗦的叫我的小名,母女倆見面了。 郭蘭英參加革命后才徹底擺脫苦難,獲得攀登藝術(shù)高峰的自由。個人經(jīng)歷
郭蘭英主演歌劇《白毛女》 主要作品 音樂作品:單曲:《我的祖國》《南泥灣》《社員都是向陽花》《人說山西好風(fēng)光》《咱們的領(lǐng)袖毛澤東》《翻身道情》《一道道水來一道道山》《八月十五月兒明》《婦女自由歌》《山丹丹開花紅艷艷》。 歌劇《小二黑結(jié)婚》《白毛女》《劉胡蘭》《夫妻識字》《王大娘趕集》《兄妹開荒》《血淚仇》《竇娥冤》《春雷》《紅霞》《紅云巖》《紅梅嶺》《天河配》。 晉劇《金水橋》《秦香蓮》《算糧登殿》。 獲獎記錄(個人榮譽(yù)) 2005年6月12日第一屆中國電影音樂特別貢獻(xiàn)獎; 2009年11月第七屆中國音樂金鐘獎終身成就獎; 2010年4月9日第一屆“金葵花”中國歌劇藝術(shù)成就大典被授予“歌劇表演藝術(shù)終身成就獎”; 2014年3月19日第十一屆造型表演藝術(shù)成就獎表演藝術(shù)成就獎。 人物評價 郭蘭英的歌從解放前唱到解放后,從戰(zhàn)爭時期唱到建設(shè)時期。幾乎中國革命的任何一個時期都有郭蘭英的代表作品。在這一點(diǎn)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與她相提并論。甚至在一些歷史記錄片中也會不止一次地使用郭蘭英的鏡頭。 郭蘭英在60年的從藝生涯中,不懈地努力探索,為中國民族歌劇表演體系的建立和民族演唱藝術(shù)的發(fā)展做出了開拓性的貢獻(xiàn)。她塑造的喜兒、小芹、胡蘭子等光輝奪目的舞臺藝術(shù)形象,受到廣大群眾的喜愛。她是中國民族新歌劇的杰出代表人物。(北京日報(bào)評) 來源:鳳凰臺《魯豫有約》、山西衛(wèi)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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