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雙卿,江蘇人,名卿,字秋碧,為家中第二個女兒,故名雙卿。雙卿自幼聰穎,靈慧超人,七歲時獨(dú)自一人跑到離家很遠(yuǎn)的書館聽先生講課,十歲就做得一手精巧的女紅。長到二八歲時,容貌秀美絕倫,令人“驚為神女”。 賀雙卿是清代最有天賦、最具才華的女詞人,后人尊其為“清代第一女詞人”,又稱“清代李清照”。賀雙卿不僅詩才冠絕,其出身之貧寒、身世之悲涼,亦世所罕見。自古紅顏多薄命,賀雙卿悲慘的人生遭遇,使她的詞情凄怨愁苦,纏綿悱惻,含蓄細(xì)膩,哀婉幽怨,感人肺腑。詩詞內(nèi)容多為自傷其悲慘命運(yùn),讀來催人淚下。 清末詞家黃燮清評曰:“雙卿詞如小兒女,噥噥絮絮,訴說家常,曲曲寫來,頭頭是道。作者不以為詞,而閱者亦忘其為詞。而情真語質(zhì),直接三百篇之旨,豈非天籟?豈非奇才?乃其所遇之窮,為古媛所未有,每誦一過,不知涕之何從也”。 清代丁紹儀在《聽秋館詞話》中寫道:“雙卿生有夙慧,嫁給金壇周姓樵子,家無紙筆,所為詩詞悉蘆葉寫之”。清代陳廷焯撰《白雨齋詞話》評曰:“西青散記,載綃山女子雙卿詞十二闋。雙卿負(fù)絕世才,秉絕代姿,為農(nóng)家婦。姑惡夫暴,勞瘁以死。生平所為詩詞,不愿留墨跡,每以粉筆書蘆葉上,以粉易脫,葉易敗也。其旨幽深窈曲,怨而不怒,古今逸品也。其旨幽深窈曲,怨而不怒,古今逸品也。日用細(xì)故,信手拈來,都成異彩。” 賀雙卿因家境貧寒,買不起紙筆,又終日勞作,沒有多少時間寫作,加上悍夫惡婆不讓雙卿寫詩作詞。她本人寫詩作詞只為排解憂憤,不愿作品留世,寫完后隨寫隨丟,故作品大多散佚,后人只輯得其14首詩詞,取名《雪壓軒詞》。因雙卿出身貧苦,一生短暫,雖才華絕世,而知者甚少。讓后人能領(lǐng)略到她超卓的才華,完全是因?yàn)槭氛鹆值闹鳌段髑嗌⒂洝返墓凇?/p> 賀雙卿是一位普通的農(nóng)家女子,也是一位杰出的詩人,她遭受了不幸的命運(yùn),卻沒有向命運(yùn)低頭,在艱難中拿起紙筆,抒發(fā)自己的真實(shí)感受,她的詩情在艱難中越顯出色,透出一種別樣的風(fēng)格,閃爍著震撼人心的的凄美,為中華詞壇增添了一份奪目的光彩。 《浣溪沙》 --賀雙卿 暖雨無晴漏幾絲, 牧童斜插嫩花枝。 小田新麥上場時, 汲水種瓜偏怒早。 忍煙炊黍又嗔遲, 日長酸透軟腰肢。 據(jù)傳,這首詞是用粉寫在一張芍藥葉片上。詞的意象很美,初夏的陣雨飄飛在山谷田野,已上場的新麥散發(fā)著陣陣清香,頭上插花的牧童悠然自得騎在牛背上。可是,在這樣一個豐收的季節(jié)里,詞人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她干完了農(nóng)活,又要回家做飯,忙得腰酸背疼,仍不免受到挑剔與責(zé)罵。怒早、嗔遲,真是左右為難。夫悍姑惡,一切都看不順眼。雙卿是多么的無助,身體、精神上備受煎熬,心中的苦悶、憂憤、傷痛無以排遣,無處表達(dá),唯有借助手中的筆,將滿腔的幽怨傾訴于紙上,形成一首首滴血含淚的詩篇。詩詞是她唯一的聽眾,唯一的寄托,也是生命中唯一的閃光點(diǎn),夜晚獨(dú)自一人,內(nèi)心的思緒如泉涌流于筆端,內(nèi)心的痛苦也如泉水延綿流長,于是忍痛含悲,寫下了這闋《望江南》。 《望江南》 --賀雙卿 春不見,尋過野橋西。染夢淡紅欺粉蝶,鎖愁濃綠騙黃鸝,幽恨莫重提。 人不見,相見是還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無淚可沾衣,山遠(yuǎn)夕陽低。 這是女詞人傷春懷舊之作,全詞籠罩在凄冷欲絕的感情基調(diào)中,透露出滿腔的幽恨。詞人也有過美好的過去,有過情竇初開的青春年華,有過自己的心上人,然而封建婚姻制度,無情地拆散了有情人。自己美好的青春韶華在周而復(fù)始中一去不返,感嘆往事不堪回首。所愛的人再難相見,即使相見,恐怕也因時過境遷而今昔非比了。當(dāng)日焚香拜月溫馨的一幕,已成過眼云煙??粗鴭善G的花朵也已漸漸凋落,感嘆逝者如斯,美好事物不常在,淚流盡了,心也碎了。往事隨花逝去,只留下淡淡的影子,恍若夢中。不幸的命運(yùn),正像遠(yuǎn)山殘照一樣,令人黯然銷魂。 《孤鸞·病中》 --賀雙卿 午寒偏準(zhǔn),早瘧意初來,碧衫添襯。宿髻慵梳,亂裹帕羅齊鬢。忙中素裙未浣,褶痕邊,斷絲雙損。玉腕近看如繭,可香腮還嫩。 算一生凄楚也拚忍。便化粉成灰,嫁時先忖。錦思花情,敢被爨煙薰盡。東菑卻嫌餉緩。冷潮回,熱潮誰問?歸去將棉曬取,又晚炊相近。 雙卿體質(zhì)素弱,在娘家很少干重活,到周家后受盡折磨,患上了嚴(yán)重的瘧疾。婆婆丈夫不但不治,而且絲毫不體貼她,重活、臟活全要她承擔(dān)。因?yàn)榀懠埠隼浜鰺幔?jīng)常發(fā)作,雙卿被折磨得面黃肌瘦,憔悴不堪。有一次她提著竹籃去給田地干活的丈夫送飯,路上突然瘧疾發(fā)作,倒在地上不停的寒戰(zhàn),好不容易挨了過去,跌跌撞撞向自家的田頭走去。周大旺干活干得有些餓了,左等右等不見妻子送飯來,窩下了一肚子火。終于看見了妻子的身影,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子,頓時來了火氣,順手摸起身邊的鋤頭向雙卿砸來。賀雙卿大吃一驚,連忙丟下飯籃往回跑去,腳下輕輕飄飄,頭卻昏昏沉沉。一路摔倒了多次,才勉強(qiáng)摸進(jìn)了家門。在《孤鸞·病中》中,她以巧妙的比喻和生動的細(xì)節(jié)描寫,十分含蓄地表達(dá)了自己的悲慘命運(yùn),引起人們對弱女子的無限同情和對悍夫惡姑的異常憎恨。 《薄幸·詠瘧》 --賀雙卿 依依孤影,渾似夢、憑誰喚醒!受多少、蝶嗔蜂怒,有藥難醫(yī)花癥。最忙時,那得功夫,凄涼自整紅爐等??傇V盡濃愁,滴干清淚,冤煞娥眉不省。 去過酉、來先午,偏放卻、更深宵永。正千回萬轉(zhuǎn),欲眠仍起,斷鴻叫破殘陽冷。晚山如鏡,小柴扉煙鎖,佳人翠袖懨懨病。春歸望早,只恐東風(fēng)未肯。 一天,賀雙卿清掃了屋里屋外,洗完一大盆衣服,又喂完雞豬,剛想坐下來稍事歇息,婆婆又在院子里催她舂谷了。雙卿不敢違抗婆婆的指令,趕緊走到院子里開始舂谷。舂谷的石杵又大又重,她舂了一會兒,已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只好抱著杵休息片刻。 正在這時,周大旺從地里回來,見妻子無力地站在石臼邊,抱著石杵一動也不動,以為是她偷懶怠工,問也不問,就一把把她推倒在石臼旁。石杵壓在她的腰上,雙卿痛得爬不起來,痛苦屈辱的眼淚,還不敢當(dāng)著丈夫的面流出來。好不容易掙扎著舂完谷,又到了做午飯的時間,雙卿來不及喘口氣,又去廚房煮粥。粥鍋?zhàn)谠钌?,她則坐在灶坑前添柴燒火。濃煙一熏,加上過度的疲勞,頭暈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只好閉上眼靠在灶臺上。就在這工夫,鍋里煮著的粥開了,溢出鍋沿,弄得灶臺上一片狼藉,還有幾點(diǎn)熱粥濺到賀雙卿的脖子上,把她燙醒,睜眼一看,不由得低低地驚叫了一聲。婆婆聞聲探進(jìn)頭來一看,不禁火冒三丈,又是一頓吼罵。 賀雙卿早已聽?wèi)T了她的呵叱,只是埋頭清理灶臺。楊氏一見媳婦那種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子,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沖上前一把抓住雙卿的耳環(huán),用力一扯,把她的耳垂撕裂開來,鮮血流滿了肩頭。雙卿仍不敢反抗,默默地咬牙忍住疼痛,擦干鮮血后,照常把飯食送給婆婆和丈夫,婆婆和丈夫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大吃大嚼起來。雙卿的淚水這才默默地流了下來。 《摸魚兒·謝鄰女韓西饋食》 --賀雙卿 喜初晴,晚霞西現(xiàn),寒山煙外青淺。苔紋干處容香履,尖印紫泥猶軟。人語亂,忙去倚、柴扉空負(fù)深深愿。相思一線,向新月搓圓;穿愁貫恨,珠淚總成串。 黃昏后,殘熱猶憐細(xì)喘。小窗風(fēng)射如箭。春紅秋白無情艷,一朵似儂難選。重見遠(yuǎn),聽說道,傷心已受殷勤餞。斜陽刺眼,休更望天涯,天涯只是,幾片冷云展。 雙卿的鄰居韓西是她的女伴,不識字,卻愛雙卿的作品。這個女伴,幾乎已是雙卿婚后生活的唯一精神寄托,可是不久,韓西嫁人了。一次,韓西回娘家小住后將返回婆家,父母為之送行,韓西邀請雙卿參加,可雙卿瘧疾犯了,不能前往,韓西就前去探望,并送去食物。饑寒交迫的雙卿非常感動,于是和淚寫下了上面這首詞。 賀雙卿與封建社會的其她女性一樣,既有不幸的婚姻,也有過難忘的戀情。她在聽舅舅授課時,認(rèn)識了一個名叫史震林的青年,雖然史震林比她大二十來歲,但倆人十分傾心,拘于封建禮數(shù),雙卿只能將愛情珍藏心底,聽從家人之命嫁到綃山村。許多年后,考試落第的史震林來到朋友家讀書,不期與雙卿相遇,久別重逢,悲喜交集,但只能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贈史震林》 --賀雙卿 終日思君淚空流,長安日遠(yuǎn),一夜夢魂幾度游??靶π量嘣~客,也學(xué)村男村女,晨昏焚香三叩首。 求上蒼保佑,天邊人功名就,早諧鸞儔。應(yīng)忘卻天涯憔悴,他生未卜,此生已休! 又過數(shù)年,考中進(jìn)士的史震林再次來到綃山村,不料雙卿已逝。雙卿的鄰居交給史震林這首雙卿生前寫給他的詞。此時此景,即是鐵石心腸,也不由淚如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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