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硬筆作線，往往圓勁有余，而風(fēng)姿不足。用軟筆作線，往往風(fēng)姿有余，卻易落軟弱、顫動、拖沓等病。倘用筆的人，能得它的所長，棄它的所短，能使用筆而不被筆所使用，就是一等高手。

書畫家的運用筆墨與武士的運用武器，可說完全相似。倘使武士不懂武器性能，隨便使用，很難達(dá)到得心應(yīng)手的妙處。雖然古代的武士中，也有十八件武器件件皆能的人物，古代書家中如《唐書》所載：“歐陽詢書，不擇紙筆，皆能如意?！边@可以說是不多有的人才，而他們之所以有這樣不擇紙筆而書的本領(lǐng)，就是能熟審各種紙筆的性能而能有心得地運用它們罷了。制筆的各項獸毫，以豬鬃為最硬。除豬鬃外，實推紫毫為最剛勁，狼毫次之，雞鴨諸穎最軟。羊毫實在雞鴨穎及紫狼毫之間，可稱為軟硬較適中的毫料。硬而且長的毫料，宜制匾額大筆如山馬毫、馬鬃、馬尾、羊須、羊尾等。豬鬃雖最硬且長，但毛身過粗，微彎不直，且毛鋒分岔不尖，倘全用它制筆，一則筆尖不易圓直（即筆尖容易岔開）；二則筆鋒不易尖銳；三則毛粗、筆心蓄水少，易于枯渴；四則過硬，筆腰筆根硬如鐵錐，不易使用，只能在羊須、羊尾等大匾額筆的筆心中略摻幾根以助勁健，便可以采用。然有時仍倔強(qiáng)跋啟，不能與羊須、羊尾等毫料洽調(diào)馴服是它的大病，故各筆莊只將它每根筆料四開、八開制成匾額大筆尚可應(yīng)用。因此它的硬度也與羊須、羊尾等筆相差不遠(yuǎn)，但它的質(zhì)地卻比羊須、羊尾更為堅韌。

羊毫的性質(zhì)較細(xì)而軟，羊毫前腿與肋骨間的長料有長到四五寸的，自然可制匾額大筆，不過毛身細(xì)長而筆身又大，含水每易過于豐富，兼以毛質(zhì)軟弱，寫大字頗嫌運用不能爽利。故選擇大匾額筆，虎須(虎須的毫料極難采辦，諸大城市筆店往往用黃色馬尾、馬鬃代用)、羊須等為適當(dāng)。

毛筆中最硬的可選日本人所制的山馬毫。此種毫料，比豬鬃稍細(xì)而直，硬度亦比豬鬃稍弱。唯毛身不圓，毛鋒不銳，比紫毫、狼毫粗劣，然卻比紫狼毫較長，是它可取之點。次硬的，可選虎須、羊須、分鬃等均可。

羊毫筆往往為一般書家所選用，它雖毫細(xì)，含水量卻極豐富，比山馬毫、馬鬃、馬尾、羊須、羊尾等為圓直精純，雖稍軟弱而秀潤豐厚，每有過之無不及。書家練習(xí)指力、腕力、肘力，以軟為較難。故初學(xué)書時，總以羊毫筆為基礎(chǔ)，漸漸造成用羊毫筆的習(xí)慣。

在大楷筆以下、小楷筆以上的筆類，如大楷筆、中楷筆等，最硬的有紫毫、霜白毫，最軟的有雞毫、鴨毫等，它的范圍最闊，名類最多，性能用途亦各不相同，可依各人的性情習(xí)nn與應(yīng)用的所需購選。

小楷筆，以紫毫、霜白毫小楷為最硬，狼毫小楷次之，各項水筆又次之，以羊毫小楷為最軟。雞鴨毛過軟，又無毫鋒，不能制小楷筆。

寫小楷字，宜于秀挺。故制小楷筆宜用尖、銳、圓、挺的毫料。但小楷筆也有用羊毫制的，它的性質(zhì)，自然比兔毫、狼毫小楷軟。因此用羊毫小楷的時候，它的筆頭常常只開用一半，以減少毫料一部分的軟弱無力。奏本、烏龍水、京莊、狼毫小楷、紫毫小楷等筆較能指揮如意。在繪畫上白描細(xì)勾人物、工整雙勾花卉也完全相同。倘畫細(xì)勾人物、雙勾花卉，買不到特制的小純毫、小紫毫、紫毫須眉等畫筆時，也可用紫毫小楷、狼毫小楷及普通水筆等代用。倘使能夠慣用羊毫小楷、羊毫?xí)嫻P來畫細(xì)勾人物、雙勾花卉，自然是難能可貴，但是對軟筆須要有深湛的功力，才能有應(yīng)用的本領(lǐng)，否則難免費力多而不易討好。

古人練習(xí)書法，最重視筆力。筆力，是從指力、腕力、肘力，經(jīng)過筆端而達(dá)于紙面上的一點一畫之間。由于硬毫筆，可倚靠筆毫的勁健，容易表達(dá)出作者的指力、腕力、肘力之所在。而軟毫筆，全無此條件，每感不易。然而為書法打定穩(wěn)固的筆力基礎(chǔ)起見，自須從難處入手。羊毫除最軟的雞穎、鴨穎筆以外，可算最柔軟的毫料，故自元明以來，學(xué)習(xí)書法的人均以羊毫筆為入手工具。換句話說，就是初學(xué)書法時，應(yīng)不憑借毫力，僅運用指、腕、肘的功能，使筆力輕重停勻，收放自得，以為線條基礎(chǔ)的訓(xùn)練，最為切實妥當(dāng)。對于初學(xué)繪畫的人來說也是如此。故吾國毛筆自元代以后，羊毫筆得以普遍通行，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羊毫筆有長鋒、中鋒、短鋒的分別。長鋒羊毫，它的出鋒，固需稍長，因此它的筆身的配合，也應(yīng)比較瘦長。它的優(yōu)點，就是柳誠懸所說的:“鋒長，則洪潤自由?！币簿褪怯瞄L鋒筆寫正楷、行草等，轉(zhuǎn)鋒靈活，意致易于婉麗。但筆身長，難免身瘦腰弱，不習(xí)慣者往往有鋒長不掉之苦。

短鋒羊毫筆，鋒短而身矮胖。普通筆莊所制售的大號玉筍、二號玉筍、三號玉筍等，就是短鋒羊毫筆的代表。它的特點就是鋒厚腰寬，落紙易于凝重、厚實。《考集余事》里說:“筆如筍尖者，最佳。”即為此而說。然它的流弊每易失之肥笨，須加注意。

中鋒羊毫筆，介于長鋒、短鋒之間，它的特點，雖未能盡集羊毫長短鋒的優(yōu)點于一體，而卻能全免除羊毫長短鋒的缺點的所在，故不論書家、畫家，可多加采用。

硬筆，自然毫身較粗，故含墨較少。軟筆，自然毫身較細(xì)，故含墨甚豐，每易映潤。然軟如雞穎，含墨過多，亦有泛濫凝滯諸病。梁同書

紫毫為制硬筆中大楷的最上等材料。因為它毛身堅潤圓直，勁健鋒利，非其他毫料所能比擬。唯毛身不長，故制大楷筆，亦極勉強(qiáng)。鹿的領(lǐng)毛，雖比紫毫硬，但粗獷而欠精純不及紫毫遠(yuǎn)甚。又每根紫毫，在近鋒的一段較粗，近根的一段較細(xì)，制筆時卷襯副毫、鑫毫須得法。否則，全開應(yīng)用，難免要發(fā)生鋒健腰弱的弊病。

凡以紫毫筆作書畫，在線條的情味上來說，爽利勁健是它的所長。然而缺點也很多。一則每易失于骨多而肉少，乏蘊藉之姿;二則在轉(zhuǎn)折頓挫之間，每易少輕重遷回之趣。清代乾隆間，大書家劉石庵(墉)，能以硬紫毫寫行草，遷回跌宕，墨沉淋漓，在字面上看，稍不注意，以為是用羊毫軟筆所書，而實際上卻適相反。而清初伊秉緩，用羊毫筆寫行草漢隸，圓挺勁健，絕似硬毫?xí)鴮?，亦屬相同。這是他們對于筆墨工具的性能上，特有所體會，故能達(dá)到一般人所不能認(rèn)識的境地。

用硬筆作線，往往圓勁有余，而風(fēng)姿不足。用軟筆作線，往往風(fēng)姿有余，卻易落軟弱、顫動、拖沓等病。倘用筆的人，能得它的所長，棄它的所短，能使用筆而不被筆所使用，就是一等高手。

狼毫比羊毫尖勁，比紫毫稍軟。羊毫較軟，不易用力。紫毫過硬，不易指揮。又狼毫毫身圓潤銳直，無紫毫軟腰等病，故狼毫筆往往為一般書畫家所喜愛。然狼尾至長也不過寸余，不能制大筆，與紫毫同。

吾國用鼠須制筆極古，三國的鐘幕、晉代的王羲之，都喜用鼠須筆寫字。毫身的挺健堅銳，不在紫毫、狼毫之下。硬度、長度，也與紫毫、狼毫相似，為制筆的美材。然辦料極為困難，故不普遍。現(xiàn)時各大城市筆莊中所制售的鼠須筆，多用其他雜獸毫代制。

《古錄》說:“筆有四德:銳齊圓健。”

筆的美德，除尖、齊、圓、健以外，尚有經(jīng)久耐用一德，合為五德。吾輩選筆，可以五德為準(zhǔn)則，不會有所錯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