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讀：引火歸源是中醫(yī)臨床中經(jīng)常使用到的一個法則，不過這里的“火”和“源”到底有什么確切的含義？這個方法就是如字面上的4個字這么簡單嗎？

本文中，焦樹德先生為我們詳細總結(jié)了各類引火歸源的情況及其治療間的細微差異。特此推送，以饗讀者。

引火歸源的“火”字，指腎中真火（亦名真陽、元陽）而言。臨床常見于腎陰陽俱虛，相對多的是真陰虛而真陽不斂，腎水不足而腎火上浮之證。

 一 

例如戴陽證，多見于危重病人，系指腎陰虛極不能斂陽，陰陽將欲離決，真陽不能內(nèi)守于真陰之中，而外浮上越，出現(xiàn)面部浮紅如妝，煩躁不安，足寒膝冷，尺脈似有似無。

此證治法宜用補陰攝陽之法，引火歸源。藥用大補元煎，重用熟地，加紫肉桂3～5克，五味子6～9克，治療戴陽證。還有一古方參附歸磁湯（人參、附子、當(dāng)歸、磁石、補骨脂），也是引火歸源的方劑。

 二 

如為陰盛格陽而虛陽外越，則須用八味地黃丸，或右歸丸方改湯劑服用，以桂附引火歸源。

 三 

如腎中真陽上浮欲外越散失，除上述面紅、煩躁外，尚有氣短欲斷、呼多吸少、喝喝氣喘、足寒如冰、腰膝酸軟、尺脈微弱欲斷等，則須在八味地黃湯或右歸飲中加黑錫丹鎮(zhèn)攝真陽、納氣歸腎，亦屬引火歸源范疇。

 四 

也有腎中虛火上炎而出現(xiàn)口舌生瘡，牙齒疼痛，搖動，頭暈，耳鳴，舌質(zhì)嫩紅，脈細尺弱等癥者，此又應(yīng)于甘寒壯水劑中加紫肉桂引火歸源，不可只用清熱解毒、清胃瀉火之劑。

 五 

另外還有一種稱做“龍雷之火”者，雖然也是陰虛火旺之證，但其水中之火上炎，火勢亢盛，常被誤治，應(yīng)仔細分辨。

此種火證的特點：口雖渴，但不多飲；舌雖紅，但不少津；牙雖痛，但不紅腫；舌雖生瘡，但為白色。此火用壯水藥治之，反促其雷火燔灼，光焰燭天，其火愈熾。

此時用八味丸、右歸飲之類，加潛陽藥（生龍牡、靈磁石等）潛陽馴龍，則雷消火滅矣。此雖不是引火歸源，但屬于以火治火、斂陽歸腎之法。

可見引火歸源法，適用于腎之虛火上浮證，或真陽外越而戴陽欲脫證。治龍雷之火雖然法異而意亦同，故附此論之。

今舉病例3則，以談其臨床運用。僅此3例，并不能說明引火歸源的全部法則，實乃舉一反三之意。

1

王××，男，50歲，門診病歷號51773，1961年4月4日初診。

問診：尿失禁、牙痛20多天。20多天來，尿急或失禁。右側(cè)上下臼齒疼痛，齦腫。兩腿發(fā)軟，小便次數(shù)多而急，尿色清白而長，食納正常?？诳?，大便略干。昨天發(fā)現(xiàn)足跗浮腫。

望診：舌苔薄白，根部厚膩，牙齦腫而不甚紅。

聞診：無異常。

切診：右手脈弦細數(shù)，左手虛數(shù)，兩尺按之無力。

辨證：腎主蟄，為封藏之本，司二便而主啟閉。兩腿發(fā)軟，兩尺脈重按無力，知為腎虛。腎虛脈數(shù)知為虛火上炎；齒為骨之余，為腎所主，故發(fā)為齒痛齦腫。腎虛膀胱失約，故小便失其攝固而尿急失禁；兩足跗部浮腫，亦為水濕無主，下注為患之候。

脈證合參，診為腎虛小便失禁，兼有虛火上炎之證。

治法：補腎固攝，引火歸源。

處方：生、熟地各10克，懷山藥12克，金櫻肉6克，山萸肉10克，益智仁10克，覆盆子10克，五味子3克，真龍骨12克（先煎）12克，桑螵蛸10克，臺烏藥6克，建澤瀉6克，鹽知、柏各5克，紫肉桂3克

5月10日：上方進兩劑，即見特效，小便已能自主，牙痛亦止，且能嚼硬食物，牙已不動搖，腿也有力。

但因工作關(guān)系而停藥，近1周來病情有欲復(fù)發(fā)之感，故預(yù)先來診，以防復(fù)發(fā)。舌苔白，脈象大致同前。上方加巴戟天10克。

5月15日：上藥服5劑后，各癥均已痊愈。并且將舊病陽痿（已有1~2年）也治好了。舌苔化薄，脈象較前有力。再投上方5劑以圖徹底痊愈。

1961年6月19日及1962年11月6日曾兩次追訪，病完全治愈，未再作。

按：本患者懂中醫(yī)，據(jù)云以前就診于其他醫(yī)生，曾服多劑生石膏、黃連等清熱劑未見效果。來此初診時，自認為處方很有道理，果然服后特效，所以大為驚服，認為中醫(yī)的理論，實屬奧妙。

2

顧××，男，成人，1968年6月10日初診。

舌上生瘡兩年多，兩頰內(nèi)也有小潰瘍，經(jīng)口腔醫(yī)院及許多中、西醫(yī)治療，均不效。小便黃，大便干，舌尖紅，脈象滑。

四診合參知為心經(jīng)毒熱，久病正虛，心腎均屬少陰，故又兼少陰虛火上浮，而致久久難愈之證。

治法：壯腎水，清心熱，引火歸源。

處方：生地12克，生石膏45克（先下），天門冬10克，牛膝10克，黃柏10克，知母10克，澤瀉10克，木通6克，竹葉6克，紫肉桂0.6克。3劑

另：川黃柏10克，生石膏30克（先下），煎水漱口。

結(jié)果：藥后口腔潰瘍即愈，停藥約10天后，僅舌上有針尖大小1個小潰瘍，又服前方3劑，并囑以后隔日1劑，再服3～5劑。以后即痊愈，未再復(fù)發(fā)。

3

榮××，男，52歲，會診日期1983年4月5日。

因肝硬化合并上消化道出血，于1983年2月22日住院準(zhǔn)備做手術(shù)治療。3月30日由靜脈輸入血漿200毫升后，突發(fā)寒戰(zhàn)高燒而至嚴重的過敏性休克。經(jīng)搶救雖好轉(zhuǎn)，但仍需高濃度升壓藥（500毫升液體中加多巴胺5支、阿拉明4支），已持續(xù)一星期不見好轉(zhuǎn)。

我去會診時證見：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口苦咽干，寒熱往來，口舌生瘡，頰內(nèi)及上顎皆有白色皰疹，頭暈惡心，小便色黃而量多，舌苔白厚膩，脈象兩手弦細無力。

辨證：邪居少陽，陰陽失調(diào)，虛火上炎。

治法：和解少陽，燮理陰陽，引火歸源，佐清心熱。

處方：柴胡12克，黃芩10克，半夏12克，黨參20克，沙參9克，生地10克，木通6克，紫肉桂2克，連翹10克，黃連6克，升麻6克，地骨皮6克

二診（4月8日）：上藥服1劑后，升壓藥減量（1000毫升液體中用多巴胺4支、阿拉明2支），口腔潰瘍減輕，尿量減少。服兩劑后，諸癥更輕，能進飲食，口瘡已結(jié)痂，停用升壓藥。上方去升麻，加竹葉、佩蘭繼服3劑而痊愈。

按：本方的主藥是柴胡、黃芩，柴胡向外發(fā)散半表半里之邪，黃芩向里清撤半表半里之熱。

輔藥是半夏、黨參，半夏降里氣之上逆，黨參補內(nèi)虛扶正氣以抗邪氣，加強轉(zhuǎn)樞作用。

佐藥為生地、沙參，益腎養(yǎng)陰，潤肺生津，以復(fù)陰精。連翹、黃連清心解毒，治口舌生瘡之標(biāo)。紫肉桂補腎固本，引火歸源，治口舌生瘡之本。

升麻升清陽、解毒、治皰疹，在這里注意要與地骨皮同用，地骨皮降虛火清血熱，助生地補下元。升麻量不能太小，小則升上，配地骨皮則能清胃腎之熱。

使藥為木通，導(dǎo)心火下行，使上燎之火從小腸去，配生地為導(dǎo)赤散（后又加竹葉）。因法對方當(dāng)，故收效迅速。

總之，引火歸源之法，是治病必求于本的具體體現(xiàn)，應(yīng)當(dāng)學(xué)會正確運用。中醫(yī)有“病有千端，法有萬變，圓機活法，存乎其人”之格言，應(yīng)當(dāng)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