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民主與法制時報

作者：記者 杜濤欣 李張光  

“讓老百姓都可以得到法律的幫助，讓法律像水和電一樣普惠化，讓公平正義像陽光和空氣一樣觸手可及。”隨著中國首個“法律機器人”走進人間，傳統(tǒng)的法律服務觀念也有望被徹底顛覆。

　　看到律師朋友杜勇常常在微信朋友圈轉發(fā)“律師有話說，咨詢請先交咨詢費！”“本律師不接受免費咨詢！”等類似的文章，身陷婚姻問題的李明，想到不菲的律師咨詢費還是放棄了“問一下”的打算。

　　但李明沒有想到，人工智能的發(fā)展已經悄然改變了這種窘境。

8月20日，由律品匯科技（北京）有限公司研發(fā)的中國首個“法律機器人”——公共法律服務智慧網絡平臺在云南昆明市率先上線，使得免費咨詢法律問題成為現(xiàn)實。

“它會模擬律師和當事人之間的問答，除了能夠提供法律問題咨詢以外，還可以幫忙寫起訴狀，羅列證據(jù)清單，提供證據(jù)收集指南、提供案件所涉及的法律法規(guī)條文等幾乎所有律師庭前準備工作?！毖邪l(fā)法律機器人的負責人武俠，指著被他稱為法律界的“阿爾法狗”對民主與法制社記者說。

　　值得一提的是，法律作為一門專業(yè)性極強的知識，在具體的法律服務過程中，律師和當事人之間存在巨大的信息鴻溝是不爭事實。

　　法律機器人的出現(xiàn)意味著任何人都可以接觸到專業(yè)的法律文本，使社會公平正義得以進一步落地，而傳統(tǒng)“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的法律服務觀念也有望被徹底顛覆。

　　但在武俠看來，信息不透明并不是律師行業(yè)的最大痛點，法律行業(yè)最大的痛點仍然是生產力不足，現(xiàn)實中絕大多數(shù)律師都選擇做高端的業(yè)務，至于海量的只收“十塊錢”的低端業(yè)務沒有人感興趣。

　　而武俠研發(fā)的“法律機器人”將能滿足百姓海量“低端”業(yè)務的需求，“我們的愿景是讓中國的老百姓都可以得到法律的幫助，讓法律像水和電一樣普惠化，讓公平正義像陽光和空氣一樣觸手可及?！蔽鋫b說。

“法律服務不應成為奢侈品”

　　做“讓人人都請得起律師”這樣一件事，武俠思考了10年的時間，人工智能技術的發(fā)展給了他機會。

　　在此之前，武俠是云南某律所的董事局主席之一，專門從事房地產方面的案件代理工作，“名和利”對他來說并不是稀缺品。

　　但在從事律師工作20年后，他發(fā)現(xiàn)，盡管隨著人們維權意識不斷提高，打官司人數(shù)劇增，但聘請律師代理的人數(shù)所占比例并不高。

　　根據(jù)裁判文書網公開的判決案例，武俠統(tǒng)計了幾組數(shù)據(jù)，2015年全國共有1800萬件訴訟，2016年全國共有2300萬件訴訟，訴訟案件增長率達到27%。盡管糾紛比例很高，但只有20%左右的人請了律師。這意味著，更多的人都是自己站到法庭上為自己辯護。

　　北京前檢察官，現(xiàn)某大數(shù)據(jù)公司從事司法大數(shù)據(jù)工作的李斌經過統(tǒng)計后也發(fā)現(xiàn)，律師代理各類案件的比例并不樂觀。除了民事案件律師代理率在40%左右，行政案件的律師代理率只有25%左右，刑事案件律師代理率只有10%左右。

“因為打官司這件事很專業(yè)，就像動手術一樣，你病了不能自己去開刀。”武俠說。

　　有法律幫助的需求，但是為什么他們不請律師？武俠給出的答案是“律師費很貴”，“打個比方說，打個官司律師費5000元已經是最低的了，在北京打個離婚官司至少也得2萬元?！?/span>

　　在武俠看來，這個價就等于一個奢侈品的價位是一樣的，在一定意義上來說，律師服務已經等于奢侈品消費，普通百姓是享受不了的，“也就是說公平和正義已經變成奢侈品了，因為你買不起這個奢侈品，所以，你就享受不到公平和正義，這會變成一個很大的社會問題?！?/span>

“比如在同一個事實的情況下，有錢的人可以請好律師為自己打官司，請不起律師，弱勢群體可能就被欺負，所以法律不應該成為奢侈品。”武俠補充道。

　　而武俠統(tǒng)計的第二組數(shù)據(jù)則是，中國90%以上的中小企業(yè)是沒有聘請法律顧問的，面臨的問題同樣是法律服務貴的問題。

　　另外，全國各地律協(xié)關于律師咨詢收費的標準也有明確的規(guī)定，比如上海每小時收費最高15000元，四川則規(guī)定最低不能低于500元每小時，低于500元就要問責。

  但其實，產生這些問題的最大根源仍然是法律服務供應不足的問題。據(jù)統(tǒng)計，中國14億人口當中，律師人數(shù)只有33萬，而美國3億多的人口卻有律師130多萬。

　　解決這個問題，武俠認為，一是增加律師，二是通過機器人代替一部分律師的工作，“但是律師又不能很快地增加，因為一個律師的成長需要時間，這個過程中律師需要培訓，需要鍛煉，沒辦法迅速地增加。”

　　因此，3年前，武俠完全從之前的工作抽身出來，組建團隊，開始研發(fā)“法律機器人”，2016年7月系統(tǒng)上線試運行，2017年4月正式上線為人們提供法律服務。

有溫度的法律機器人

　　在諸多法律咨詢網站上，回答你提出問題的可能是法律機器人。

“它有真人的頭像，也有名字，但實際上他是一個機器人?！蔽鋫b介紹，他們所研發(fā)的法律機器人已經進駐多個有全國律師在提供法律咨詢的網站。

8月29日，民主與法制社記者在某法律咨詢網站上看到，不到一天的時間，法律機器人已經回答了750多個問題，據(jù)介紹，機器人一天可提供1萬次咨詢服務。

　　而對于真人律師來說，他們都是利用零碎時間在網上回答人們的咨詢，一天能夠回答20個問題已經非常少見。

　　與此同時，真人律師在法律咨詢網站上，回答問題往往是一兩句話結束，但法律機器人的回答卻是上千字詳細說明。真人律師一般10分鐘以后才有回復，機器人在一分鐘之內就給出了答案。

　　記者發(fā)現(xiàn)，法律機器人的咨詢回復數(shù)量、滿意度、采納率都穩(wěn)居榜首，遙遙領先真人律師。

“我們將它連接到我們的后臺系統(tǒng)，做法律咨詢，這只是我們的一個實驗室里的技術。”武俠說。

　　可以通過網站、微信公眾號客戶端等多種方式登錄，8月20日在昆明市上線首個“法律機器人”——公共法律服務智慧網絡平臺正式開通。

　　記者用手機嘗試登錄發(fā)現(xiàn)，機器人提供法律咨詢的類別有：離婚、借貸糾紛、勞動糾紛、交通事故、工傷賠償、繼承等。

　　記者隨后咨詢了婚姻家庭的問題，機器人模擬律師開始提問題，按照提示回答，僅僅1分鐘的時間，一份法律意見書就生成了。

　　這份法律意見書，是經過系統(tǒng)采集，它包括法律法規(guī)庫、法院案例庫、全國經驗豐富的律師、法官的知識和經驗后，系統(tǒng)根據(jù)數(shù)千萬份法院判決案例計算出來的。

　　咨詢意見非常詳細，包括法院會怎么判，當事人獲得支持的概率；離婚的步驟和行動建議；根據(jù)回答的問題生成的可以直接使用的起訴狀和證據(jù)清單，以及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司法解釋、部門規(guī)章等。

　　此外，機器人還提供了相似的案例給記者參考。記者閱讀了幾個案例，便能大概判斷出法院將會如何判決，再根據(jù)機器人分析的法院判決結果，來決定是否起訴。

　　武俠介紹，很多律師都注意不到的一些比較偏的法律條文，機器人都是知道的，這就避免了律師的知識盲點，同時機器人不會故意屏蔽一些法律知識。

“比如離婚，很多律師可能會告訴你離不了，但機器人會告訴你怎么樣才能離得了?！蔽鋫b說。

　　對于一個律師來說，涉及修法或者新出臺的法律法規(guī)還需要一段時間去熟悉，但是對于機器人來說，只需在后臺數(shù)據(jù)庫補上，機器人馬上就學會了。

　　武俠介紹，這些法律意見書僅僅是簡單的法律表述，在數(shù)據(jù)采集的時候已經將人情、倫理、風俗等各方面因素都考慮進去了，因此機器人是一個有溫度的法律機器人。

　　對于法律機器人提供的咨詢答案，武俠介紹，經過統(tǒng)計，91%的咨詢者都表示滿意，給出的法律意見書對他們有用。

　　有一個有趣而真實的案例，北京一個代理婚姻家事案件的律師，一當事人找到他咨詢了兩個小時，當事人很滿意，但是談到咨詢費要收1000元時當事人卻犯了難，問咨詢費能不能打個折扣。

　　律師聞聲就回答說，按照我們規(guī)定可以給你免費，但是不降價，最后給當事人免費了。

　　當事人走后，該律師就用武俠研發(fā)的法律機器人做了一個報告發(fā)給他。當時，他收到報告后，馬上跟律師道歉說：“實在對不起，你們的服務值這個價錢，我馬上給你打錢?！?/span>

　　當事人之前做過不少法律咨詢，從來沒有給書面報告的，而且這么詳細。如果這個報告由真人律師寫，可能需要三天時間。

　　據(jù)武俠介紹，機器人剛上線的相當長一段時間里，都是律師在用這個系統(tǒng)，“沒有做廣告，都是大家覺得這個系統(tǒng)好用，然后互相推薦的?！?/span>

以百姓需求為升級導向

　　其實，武俠所開發(fā)的法律機器人在三個方面正在發(fā)揮作用，一是解決政府法律援助的問題，二是老百姓請不起律師的問題，三是服務律師群體。

　　現(xiàn)實中，一些基層司法所并不能滿足老百姓的法律咨詢服務，政府引進這套系統(tǒng)可以讓百姓能夠接觸到更加專業(yè)的法律服務。

　　武俠介紹，他們目前的定位就是用人工智能幫助政府做公共法律服務，推進法律服務的供給側改革，“政府買單，機器人服務，百姓受益?！?/span>

　　法律機器人在昆明市推出之后，武俠介紹，在云南相關政府部門的支持下，不久將在全省推廣。

　　如今，法律機器人主要提供婚姻家庭、交通事故、勞動用工、借貸糾紛、工傷賠償、繼承分析這6個方面的法律服務。

“這些都是百姓需求量最大的，我們會根據(jù)現(xiàn)實的情況，不斷拓展產品的種類，往前拓展的產品會越來越快，比如之前我們做第一個產品要一年時間，第二個產品半年就能完成，第三個產品三個月……”武俠介紹說。

　　在武俠看來，這時候法律問題已經變成了技術問題，百姓的需求在哪里，數(shù)據(jù)庫就對接到哪里，后臺數(shù)據(jù)就分析到哪里。

　　武俠表示，公平正義是人們生來就應該具有的權利，不應該變成有錢才能購買的權利，法治是保證公平正義的途徑。

“我們要把機器人的法律服務做成百姓社會保障體系一樣，讓每一個人都能夠得到法律的保障?！蔽鋫b說。

　　未來，全民免費享受法律咨詢服務并不是不可能。在美國，機器人律師DoNotPay（不花錢）在50個州上線；在倫敦、西雅圖等城市的運行已經幫助數(shù)百人處理了37萬張違法停車罰單糾紛，并贏得了訴訟。如今，機器人律師DoNotPay已經能夠自由處理涉及消費者權利和勞動爭議的1000多種法律問題。

　　但武俠的事業(yè)也面臨著挑戰(zhàn)。

　　在中國，法律電商已經超過1000多家，但很多都是做類似滴滴打車類的模式，因為有諸多經驗可以借鑒，復制的成本低又容易操作。所以，對于剛出現(xiàn)的法律機器人來說，還沒有被人們廣泛熟知，“但我相信，做一件事只要有價值，它肯定就能存活下來。讓正義和公平像陽光和空氣一樣觸手可及，我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價值的事情。”武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