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15鄉(xiāng)野閑談 石板、臺階、拱橋、路亭、碑刻、古樹、民居、秀山、麗水…… 青苔、雜草、落葉、枯枝、殘垣、斷壁、廖寂、滄?!?/p> 走徽州古道,少不了這些要素。 但在縱橫阡陌的青石古道中,休婺塔嶺古道卻是那樣一條在不經(jīng)意間讓你怦然心動、心扉滌蕩的古驛道,一抹撲面而來的曼妙風景,像一張靚麗的封面照刻印在心頭,久久不忘。 塔嶺,休婺兩邑界嶺,舊有一亭塔,故名。古道始于江西婺源縣溪頭鄉(xiāng)上溪頭村,止于黃山市休寧縣璜茅村,長約15公里,是古代婺源江灣一帶北上徽州府、東進蘇杭的古驛道。自屯溪出發(fā),走京臺高速至安徽境內(nèi)最后一個出口“璜茅”,約半小時車程,即達休寧縣嶺南鄉(xiāng)璜茅村塔坑組,當?shù)厝朔Q之“外塔坑”,與塔嶺那邊的“內(nèi)塔坑”相應。當年這個“大路邊”的“大村莊”如今整齊地矗立著一棟棟鋼筋水泥的三層樓房,馬路盡頭,石板路邊,幾棟徽派建筑,門面寬闊,門板緊閉,墻根下的狗尾巴草無力地倚靠在布滿青苔的墻基上。 古道沿山坳行進,路邊稻穗已金黃,路上雜草依然青翠濃密,或是昨晚下過雨,草上沾滿水珠,不一會,鞋子已濕透,走在路上,發(fā)出咕嘰咕嘰的聲音。依溪前行,路面平坦,偶有一兩級臺階,路面石板參差,在古代,這也算不上一條“高規(guī)格”的官道。路面雜草剛被“清理”,兩邊灌木濃密,溪流雖被遮擋,但清冽、潺潺依舊。路邊梯田交錯,雜草叢生,甚有三四米小樹,撂荒已有數(shù)年。路上多處拱橋跨溪而過,橋上題額已被青苔覆蓋或灌木遮擋。偶有路亭,均梁朽瓦落,有一處重新加梁蓋瓦,并隔成三間,疑作牛欄用。 果然,前行不遠,遇見四五頭黃牛迎面走來,路面上的青草應是它們“清理”的,此處放牛,既能養(yǎng)牛,也能護路,一舉兩得。黃牛毛色亮澤,膘肥體壯,估計日子過得挺滋潤的。在徽州農(nóng)村,春耕后,會將黃牛放養(yǎng)歸山,至秋耕時再牽回。據(jù)老農(nóng)介紹,“放山”黃牛自然群居一起,同食同宿,夜間,強壯公牛會主動“站崗放哨”,將母牛幼崽圍在其中,以防猛獸襲擊。如此看來,保護弱者,僅是動物本能而已,也算不得高大上的“美德”。牛群中有一小牛,身高不足一米,跟在老牛后面,有些膽怯,當我們側(cè)身經(jīng)過老牛后,它卻掉頭逃開。老牛轉(zhuǎn)身盯著我們,流露出“極不友好”眼神,似乎責怪我們嚇著她的孩子。于是趕緊繞道給她們母子讓路。 前行近一小時,上幾階臺階,為一平坦“小土坡”,約半畝地,似有建筑殘痕。此處就是古道的標志性地點——“塔嶺”,與我想象中的一覽眾山小的“雄關(guān)”相去甚遠。作為休婺界嶺,塔嶺也是長江與新安江的分水嶺,此處曾有建有界碑和塔亭,現(xiàn)已敗落。然而嶺不在高,有名則靈,塔嶺與潭公嶺、對鏡嶺、羊斗嶺、牌嶺合稱“五嶺”,為婺北至休寧必經(jīng)之道,故稱“五嶺路”。宋代歙籍詩人方回有詩云:“第四嶺頭分兩邑,相背無情水流急。浙河東下彭蠡西,到海終須合為一。海東聞有沃焦石,萬國之水不供吸。世故人心千百岐,有生必死終無跡。焉用皇皇兮仍汲汲,君不見塔嶺之塔焉在哉,不如有酒斟一杯?!痹娙俗哌^“五嶺”,才感悟“心千百岐”、“有生必死”,才有了“不如有酒斟一杯”的從容,這或許就是我們行走古道的內(nèi)心驅(qū)動吧? 塔嶺之塔早已隕落塵土,我們倒是在塔嶺下的“里塔坑”村找到“界碑”蹤跡。村中僅有一二十戶人,依小溪兩邊營建,屋已老舊,村中路面石板剛被清除,村民正在用水泥澆筑道路。與路邊一位正在澆筑水泥洗衣板的老伯攀談得知,原用于洗衣的石板剛被縣文物局收走,得了1000塊錢,那塊被搬走的正是塔嶺界碑。我們在一戶人家門口席地而憩,戶主很熱情,從家里拿出板凳讓坐。塔坑村在宋代已有建制,名“塔嶺寨”,如今卻被平整的水泥路面蠶食著古村的歷史,僅有村口那兩棵千年紅豆杉還在敘述著往昔的歲月。 在徽州,也有同名古道。今年初,我曾往歙縣新溪口,經(jīng)(歙淳)“塔嶺古道”至淳安威坪。本以為此“塔嶺古道”與之類似,也是一條民眾生活往來的便道而已。然離開塔坑村,走過一段水泥公路,在塔嶺流下的小溪與另一條較大溪流交匯處,再次轉(zhuǎn)入青石古道。穿過一片密匝的竹林,突然進入一條逼仄的峽谷,像刀劈兩瓣的山峰,壁石聳立,巧樹突兀。古道伴溪而行,路面石板也規(guī)整起來,被崖壁沖擊下來的雨水濯溪得干干凈凈,沒有丁點塵土,紅彤彤的小果子在路邊隨意生長,石縫中的野花狡黠地向我們點頭示意。溪水在峽谷的“夾縫”中纏繞著大大小小的卵石,沖擊出潔白的水花,在崖壁下積聚成碧綠的水潭,清冽,明澈,水過百石自潔凈,頃刻間,仿佛從人間進入仙境。一座拱橋橫跨溪流,忍不住憩坐橋上,面朝清溪,任由清風吹拂,吮吸著迎面撲來的淡淡幽香。 過了橋,溪谷急劇跌落,河水湍急起來,水聲響徹峽谷。此處名為“百丈沖嶺”,因懸崖下百丈沖瀑布而命名。道路穿行崖壁,臨淵而立,走在上面,有些眩暈,幸好有濃密的樹木遮攔著,還有依路而建石板欄桿。在徽州古道中,有欄桿者不多,像這樣在百米峭壁上鑿路圍欄者更少。據(jù)《上溪村局記》,“百丈沖嶺”路面和石欄桿為上溪村程兆第和她的七旬母親出資修建,共安裝石柱八十一座,青石板八十一塊。從現(xiàn)場看,道路從山腰盤旋至谷底,至少三四百米,應另有捐建者。文革中,部分石欄桿被毀,近期已修復,新舊相間,總有一種老棉襖打上新補丁的感覺。盡管如此,我心中還是升騰起一股暖流,這或許是來自對古人的慰藉,亦或是今人懺悔后的一種解脫。 至谷底,一座嶄新的廊橋橫跨溪上,名云梯橋。自橋頭迎著嘩嘩水聲循聲而入,是一掛從懸崖頂部直沖而下的瀑布,此謂“百丈沖”瀑布。從此處到古道終點,有多處瀑布,此瀑為首。瀑布三面石壁環(huán)拱,峭壁如刀劈斧削,一簾瀑布由數(shù)十米高處跌落,噴珠濺玉,聲吼如雷,激壯深沉,轟聲震谷。瀑布上面出水口狹小,洪水時可噴出十幾米遠,千百年的激流沖擊,出水口前方的崖壁已沖刷成一條弧形的深溝。 瀑布下面一深潭,清澈碧綠,足有五六十平,當?shù)厝私小褒執(zhí)丁?,我們到來時,正好一條灰黃色的水蛇在潭中游弋,不會是“龍”顯靈了吧? 我們一行憩坐潭邊,水霧紛飛,忍不住脫下鞋子,將疲憊的雙腳在這清明的水中濯洗一番,感受著“飛瀑半天晴亦雨,寒潭終古夏如秋”的意境。 在“百丈沖”下游還有幾處瀑布,規(guī)模略小,我們不再前往。繼續(xù)沿著峽谷的石板路前行,路旁一處光滑的石壁上,有一野趣天然的“牛鼻”騰圖,傳說石壁里面藏著一條金牛,牽它出來,非“百歲姑娘”和“米糠搓成的繩索”不可?,F(xiàn)代科技下,米糠搓成繩索已不難,但別說百歲姑娘,二十歲已難覓姑娘,如果不是古人給我們“放鴿子”,金牛在里面也已住千年。 古道終點婺源縣溪頭鄉(xiāng)上溪頭村,河水繞村而過,村莊呈“漁網(wǎng)”狀布局,在徽州古村落中甚是少見。塔嶺古道穿村而過,像這張“漁網(wǎng)”上的拉繩,逶迤“五嶺”之間,它的興衰榮辱似乎與這個千年古村已緊緊地栓在一起。 (上圖來自網(wǎng)絡(luò),感謝原作者) 不知村莊對面呼嘯而過的高速公路會不會驚擾這張“漁網(wǎng)”里的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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