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瑩 他和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是家中獨子,父親是識文斷字的小鎮(zhèn)賬房先生,是有見識的人,所以他是進學(xué)堂念過書的。這一點,她比不上,當(dāng)家的大伯是老腦筋,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高中畢業(yè),他被村里聘為教師,她卻一直在村里勞動。 他仍然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在農(nóng)村勞動,怕是連自己都無法養(yǎng)活,他的光芒全在三尺講臺上。她已長成強健的鐵姑娘,挑起擔(dān)子來毫不含糊,一對大辮子在身后忽閃忽閃,她的魅力只在田野鄉(xiāng)間。親事來得理所當(dāng)然,他家看中她賢惠能勞動,她家看中他明理有文化。 孩子一個接一個地到來,負擔(dān)一年連一年地加重。他那點微薄的工資每月留下生活費和香煙錢,交到家的所剩無幾。家里老少九口人,張張嘴要吃飯,全靠她在地里勤扒苦做掙工分。她生生把自己練成了鐵娘子,里里外外一把手,風(fēng)風(fēng)火火耕地頭,擔(dān)挑子,拉板車,修水庫,什么臟話累活都干過。那時都窮,他們并無貧賤夫妻百事哀的苦惱,而是苦中有樂,樂在其中。生活平淡如水,除了偶爾紅個臉爭個嘴,他們從不互相謾罵,更沒有打過架。這在村里,是少見的。 也有浪漫的時刻。冬夜,她和他一左一右拉著板車,板車上坐著幼子和老娘,去鄰村看電影。放的是越劇《紅樓夢》,咿咿呀呀,她聽不大懂,但看身邊的他聽得如醉如癡,也就心花怒放?;貋硪呀?jīng)夜半,饑腸轆轆。她搟面條,他拉風(fēng)箱,紅紅的火把他們的身影映在土墻上,重重疊疊,如他們的命運,緊緊連在一起。 孩子們長大了,鳥兒一樣飛出了家,他把她接到學(xué)校去住,除了洗衣做飯,什么都不讓她做,辛苦了半輩子,該歇歇了。 她到底閑不住,種菜,養(yǎng)雞,撿柴火;他則跟在后面幫忙,鋤草,喂雞,背柴火。她背一捆,他也背一捆,幾十年了,他們習(xí)慣了互相分擔(dān),哪怕只能分擔(dān)一點點,也會給另一個人減輕負擔(dān)。 相守50多年,他們分開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大多數(shù)時間里,他們就那么相守相伴著,不厭不煩。在有些人眼里,他們并不般配,但這輩子,他沒想過離開她,她也沒想過離開他。從她進門那天,他們就成了一家人。在他們的思想里,進了一個門,就是一家人,有糖一起嘗,有苦一起吃,有難一起扛。 這就是他們,一對八旬老人的故事。沒有山盟海誓,沒有刻骨銘心,淡得就像一杯白開水,似乎無色無味,絲毫引不起人關(guān)注。這樣的故事要拍成電影,票房肯定不佳。沒有經(jīng)典的臺詞,沒有驚艷的顏值,有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的事。這樣的故事需要你慢慢地看,細細地體會,看著看著,總有那么幾個瞬間,在不經(jīng)意間,會輕輕觸動你的心弦。 他,是我的父親,她,是我的母親。 |
|
來自: 江柳101 > 《好文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