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昌平 流淌千年的京杭大運河是中國最古老的水上交通路線之一,它曾深刻地改變了古代中國,也在不斷地影響著當今運河沿岸的人民。各種影像中有關大運河的記錄,也不過百年,但這些記錄,卻寫滿了沿岸人民的回憶…… 如何用鏡頭講述一條河流的故事,吸引了許許多多的攝影師去嘗試。他們用各自的方式走近運河,走進逐水而居的運河人家,用鏡頭記錄下運河沿岸的人和事。在我們北京,也有這樣一位攝影師,他在1981年的時候,就和同事各騎著一輛28自行車,從北京沿著大運河騎行到杭州。35年之后,這位攝影師已經68歲了,他回想起當年冒雨騎行大運河時的豪言壯語:“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再沿著大運河走一次?!庇谑牵直成舷鄼C,蹬上自行車重走大運河。 這位攝影師叫劉世昭,退休前在人民中國雜志社工作。他的電腦里,保存著數(shù)千張騎行途中所拍的照片,其中就包括他在1981年所拍的,那些珍貴的照片也全部掃描成電子版了。翻看著一張張照片,他向記者講述著每張照片背后的故事。這些照片,直觀地反映了運河幾十年來的變化,反映了兩岸居民的生活百態(tài)。尤其是那些在同一個攝影位相隔35年所拍攝的照片,呈現(xiàn)出非常鮮明的對比,可以說有欣喜,也有感慨。 1 “掃街”練出了基本功 騎行大運河?估計多數(shù)人聽起來就犯怵。對劉世昭來說,卻是挺簡單的事,用他的話來說,這源于他平時“掃街”所練出的基本功。 劉世昭住在東三環(huán)邊的勁松,一住幾十年,他對那幢老樓也有很深的感情了。1979年時,劉世昭到人民中國雜志社上班。單位在西二環(huán)邊的車公莊,家卻在東三環(huán),這離得可不近?!皢纬?5公里吧,每天一來回得30公里?!眲⑹勒延檬直犬嬛嬖V記者,上班這幾十年,他就愛騎自行車,尤其是年輕的時候,去單位騎車單程大概是45分鐘左右,而且路上還不許別人超他,誰超他他必超誰。直到快40歲的時候,劉世昭才不和別人“比賽”了,在騎車的時候保持著平穩(wěn)的速度。 對于自己所騎過的每輛自行車,劉世昭都記憶猶新?!拔疫@30多年來共換過7輛自行車,最愛騎的還是28自行車,其中5輛都是鳳凰和永久牌的28自行車?!眲⑹勒颜f,還有兩輛是變速自行車,看著很時尚,但騎著騎著都在中途出毛病了,他覺得還是不如28自行車結實,于是又換回去了。 他喜歡騎自行車,和其工作也有關系。劉世昭從小酷愛攝影,到人民中國雜志社從事的也是攝影工作?!拔?1歲的時候就開始摸相機,那是1960年左右吧,我們一家人出去的時候,總是我爸在拍照片,我就說相片里怎么老沒我爸呢?于是,有次在頤和園,我就拿起相機拍,從那開始就對拍照有了興趣?!眲⑹勒堰€記得,他第一次用的相機是德國蔡司依康牌的,那時候價值600多元,也是一筆巨款了。家里怕他把那臺相機用壞了,就花10元錢給他買了臺友誼牌的,他就開始學風光攝影,還自己學著沖膠卷、洗照片。那時候相紙也非常貴,他就論斤買邊角料。 小時候對攝影的愛好最終影響到他的就業(yè),他選擇了攝影記者的工作,這個工作也使得騎自行車成為他的另一愛好。“我每天去單位都是騎車,每天騎一個來回,30多年都是如此,一直到退休返聘的時候也是這樣,正因為如此,我在2016年68歲的時候,才有底氣再次騎行大運河。我喜歡騎自行車出行,也有個說法,這也叫掃街,是攝影記者的基本功。”劉世昭如是說?!皰呓帧痹跀z影圈里也是個專有名詞,攝影師在街頭無休止地穿梭,并非旁觀生活,因為在平凡普通看似紋絲不動的生活之下,還有些波瀾壯闊、山呼海嘯、無法言說的情感或時刻,這些片段是值得被記錄的。 騎行、攝影、大運河最終能結合起來,要歸功于他的同事沈興大。沈興大比劉世昭大11歲,是個文字記者。沈興大是常州人,在運河邊長大,對大運河有很深的感情。那時候大家的生活水平還很低,沒什么人關注大運河,不過人民中國雜志不一樣,該雜志專門面向日本發(fā)行,向日本讀者介紹中國的文化特色。于是,沈興大在1981年初提出大運河系列報道的思路,當時趕上國際能源危機,也倡導綠色出行,編輯部遂決定騎車去采訪。如此一來,年輕又愛騎自行車還是攝影記者的劉世昭,就被選中和沈興大一同騎行大運河。 2 慶豐閘旁拍太獅 千里騎行大運河,可不是鬧著玩的,要做很多準備工作。更何況他們還要對沿途的社會生活、人文歷史作細致的采訪。那個年代沒有網絡,沈興大只能去圖書館查找資料,把運河沿線有故事的人、物、地點全給抄到筆記上,等到出發(fā)前,他整理出的資料摞起來居然有1.5米高。 “在騎行途中,我們曾按照資料去采訪,好多時候都撲了空,早都發(fā)生變化了,所以沈興大經常感嘆'我們是廣種薄收,經常不收’?!眲⑹勒衙枋稣f,沈興大是把兩個大提包摞在自行車后座,而他要帶三臺相機,生怕漫漫長路中把相機給顛壞了,就在加裝的車筐里再自制了個類似彈簧床的設備,然后才把相機包放在車筐中。 從1981年5月開始,沈興大和劉世昭先在北京沿運河采訪。他們從白浮泉、十三陵、頤和園、萬壽寺、玉泉山、高梁橋、積水潭……這一路就拍了個把月。到了6月份,他們開始沿通惠河騎行,中間就不再回北京了,而是騎到哪兒就在哪兒休息。 劉世昭點開一張反映鄉(xiāng)村中舞獅的照片,介紹說:“出北京城沿通惠河走,運河上的第一座古閘就是慶豐閘,也叫'二閘’。二閘旁有個獅子會,是當?shù)卮迕褶k的,這個獅子會太有名了,叫'鋼鈴武太獅’,曾受過皇帝的冊封,民間都說'二閘的獅子會鳧水’?!?/p> “最是望東樓上好,桅檣煙雨似江南。”有一首《清代北京竹枝詞》曾盛贊慶豐閘旁的繁華。慶豐閘北有“二閘村”,慶豐閘南稱“慶豐閘村”,在歷史上,南北村落里有酒樓、飯館、茶肆、旅店、店鋪等,同時演出秧歌、舞獅、高蹺、唱大鼓、說評書、唱二黃、蓮花落、放河燈等,此起彼伏,聲聲環(huán)繞。閘北有龍王廟,引來八方游人進廟燒香。閘南有望東樓,閘北有望海樓。清代震鈞所著的《天咫偶聞》形容慶豐閘:“青簾畫舫,酒肆歌臺,令人疑在秦淮河上?!?/p> 北京城曾有太獅會,榜上有名的13堂太獅分屬兩個不同的流派,其中12堂為文獅,1堂為武獅,而武獅就是二閘的“鋼鈴武太獅”。 二閘的獅子誕生于大明正德三年(1508年),是由紫禁城里的正德皇帝明武宗主持操辦起來的。明武宗朱厚照也是位特立獨行的皇帝,從斗雞走狗、騎馬射獵到吹拉彈唱,他樣樣愛玩,并且創(chuàng)造了不少別出心裁的玩法,其能操辦出“鋼鈴武太獅”,也就不足為奇了。 到了燃燈塔下,劉世昭拿起相機,拍下了這座始建于南北朝時期的古塔,塔頂?shù)乃芊浅o@眼。如今,那棵在塔頂生存了兩百多年的榆樹已經被移植到西海子公園,告別了在塔上沐風櫛雨,卻又無法扎根的艱苦生存環(huán)境。塔下的三教廟在1981年時還是北京花絲鑲嵌廠的車間,劉世昭拍攝了工人們生產手工藝品的場景,如今,三教廟已經恢復,并與燃燈塔統(tǒng)稱為“三廟一塔”景區(qū)。 在通縣采訪的時候,劉世昭拍到了一位103歲的老人,老人名叫戴成元,是通縣當時唯一健在的、在運河上扛過皇糧的船工。當時戴成元老人已經回憶不起多少往事,卻仍腰板硬朗,行動自如。 張家灣有個叫官溝的地方,過去上京趕考的舉子們在此下船后,都要在官溝一帶休息兩天,然后再坐上轎子、毛驢或馬車赴京趕考。不過,等劉世昭在2016年到官溝探訪時,年輕人已經不知道這些典故了。 翻著這一張張照片,劉世昭感慨道:“這些照片,都是珍貴的回憶,也是寶貴的資料。等2016年我再次騎行大運河的時候,慶豐閘旁的村民已經搬遷住上了樓,已經拍不到鋼鈴武太獅了?!?/p> 3 最可惜那些消失的人文印記 京杭大運河全長1797公里,劉世昭騎行了多遠?這沒法計算,不過,據他估計,得有個5000公里了,因為他們不是真的趕路,而是四處采訪。 “騎了一段后才發(fā)現(xiàn),騎車是最好的選擇。大馬路能走,小泥路也行,采訪變得更為細致。遇到有趣的事兒,自行車可以隨時停下來,風景看得逼真,避免了走馬觀花?!眲⑹勒衙刻煊浌P記,記錄下每天騎行了多少里、采訪了什么人。多年后,厚厚的一摞筆記成了寶貴的資料。 沿途有不少值得探訪的地方。比如山東臨清的貢磚,明清兩代“歲征城磚百萬”,當時臨清每年的貢磚燒造實際數(shù)量應遠遠超出幾百萬塊。到了臨清的時候,當?shù)厝藥⑹勒讶タ创u窯。磚窯也有使用壽命,燒上幾年后窯就廢了,需要重新修窯,所以歷史上的官窯只有一些遺址了。那個年代都不重視對運河文化的挖掘和保護,官窯遺址也得不到什么保護。臨清還留著不少貢磚,每塊磚上都刻著年代、監(jiān)工、窯戶的名字,這些磚都被村民們拿去蓋房子、砌院墻。劉世昭還拍下了村民們用貢磚修建的房子,等2016年他再去探尋時,那些房子早被拆掉賣了,每塊磚都賣了好多錢?,F(xiàn)在當?shù)赜袀€70多歲的老人恢復了貢磚的工藝,所生產的磚塊供不應求,連韓國修復古建也找他買磚。 到了江南水鄉(xiāng),他們按照預想計劃,想采訪微山湖的漁村。在搜集運河沿線資料時,微山湖有“漁歌唱晚”的美景。但深入當?shù)睾?,卻發(fā)現(xiàn)微山湖沒魚可打了,當?shù)匾矝]漁民了。在1981年的時候,漁網的網眼已經快密如紗布,連小魚苗都被打撈殆盡。 “對于我們攝影記者來說,鏡頭記下的就是歷史?!狈粗粡垙堈掌?,劉世昭告訴記者,2016年再次騎行時,有不少遺憾。比如某地運河沿岸有不少居民,頗具小橋流水人家的特色,如果加以完善,完全可以形成景區(qū)??上У氖钱?shù)赜腥晤I導讓居民全搬走,河邊修成了綠化帶,小橋也拆掉,結果被有眼光的商人以30萬元的價格買走,把小橋每塊建材都予以編號,原樣復建在別的景區(qū)了。如今當?shù)仡I導提起前任的作法,仍扼腕嘆息。 還有某地向來有魚米之鄉(xiāng)的美譽,運河邊也形成了著名的米市。當?shù)鼐用竦拇煌?吭诜孔雍箝T,然后把貨搬運到前門做生意??上У氖牵用褡》恳膊鸬袅?,只在原處立了個牌坊,上邊寫著“米市舊址”。 1981年開始的那次騎行,共持續(xù)了兩年的時間。那次騎行采訪完之后,劉世昭和沈興大開玩笑:“等10年以后,咱們再騎一次?!钡牵蠹夜ぷ鞣泵?,再也沒有時間去騎行大運河了。2008年劉世昭退休后,單位返聘他繼續(xù)工作。等到2014年,他徹底在家休息,就琢磨著再次騎行,也是想為保護大運河文化吶喊助威。等到2016年,他68歲時,終于開始了第二次騎行。 “不過,第二次騎行和第一次不一樣,沒有采訪任務,總共只花了68天,而且全程是有車跟著的,畢竟我那時已經68歲了,不能和年輕的時候比,家人也擔心,總怕摔了。”劉世昭說,第二次騎行讓他更深刻地感受到,運河的運輸功能早已弱化,但是它的文化傳承和旅游功能卻得到了發(fā)展。有的地方在城市改造中有失策的地方,有的地方卻發(fā)展得風風火火。無論如何,運河文化需要我們加以珍惜,需要我們代代傳承。
■楊昌平 流淌千年的京杭大運河是中國最古老的水上交通路線之一,它曾深刻地改變了古代中國,也在不斷地影響著當今運河沿岸的人民。各種影像中有關大運河的記錄,也不過百年,但這些記錄,卻寫滿了沿岸人民的回憶…… 如何用鏡頭講述一條河流的故事,吸引了許許多多的攝影師去嘗試。他們用各自的方式走近運河,走進逐水而居的運河人家,用鏡頭記錄下運河沿岸的人和事。在我們北京,也有這樣一位攝影師,他在1981年的時候,就和同事各騎著一輛28自行車,從北京沿著大運河騎行到杭州。35年之后,這位攝影師已經68歲了,他回想起當年冒雨騎行大運河時的豪言壯語:“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再沿著大運河走一次?!庇谑?,他又背上相機,蹬上自行車重走大運河。 這位攝影師叫劉世昭,退休前在人民中國雜志社工作。他的電腦里,保存著數(shù)千張騎行途中所拍的照片,其中就包括他在1981年所拍的,那些珍貴的照片也全部掃描成電子版了。翻看著一張張照片,他向記者講述著每張照片背后的故事。這些照片,直觀地反映了運河幾十年來的變化,反映了兩岸居民的生活百態(tài)。尤其是那些在同一個攝影位相隔35年所拍攝的照片,呈現(xiàn)出非常鮮明的對比,可以說有欣喜,也有感慨。 1 “掃街”練出了基本功 騎行大運河?估計多數(shù)人聽起來就犯怵。對劉世昭來說,卻是挺簡單的事,用他的話來說,這源于他平時“掃街”所練出的基本功。 劉世昭住在東三環(huán)邊的勁松,一住幾十年,他對那幢老樓也有很深的感情了。1979年時,劉世昭到人民中國雜志社上班。單位在西二環(huán)邊的車公莊,家卻在東三環(huán),這離得可不近。“單程15公里吧,每天一來回得30公里?!眲⑹勒延檬直犬嬛嬖V記者,上班這幾十年,他就愛騎自行車,尤其是年輕的時候,去單位騎車單程大概是45分鐘左右,而且路上還不許別人超他,誰超他他必超誰。直到快40歲的時候,劉世昭才不和別人“比賽”了,在騎車的時候保持著平穩(wěn)的速度。 對于自己所騎過的每輛自行車,劉世昭都記憶猶新?!拔疫@30多年來共換過7輛自行車,最愛騎的還是28自行車,其中5輛都是鳳凰和永久牌的28自行車?!眲⑹勒颜f,還有兩輛是變速自行車,看著很時尚,但騎著騎著都在中途出毛病了,他覺得還是不如28自行車結實,于是又換回去了。 他喜歡騎自行車,和其工作也有關系。劉世昭從小酷愛攝影,到人民中國雜志社從事的也是攝影工作?!拔?1歲的時候就開始摸相機,那是1960年左右吧,我們一家人出去的時候,總是我爸在拍照片,我就說相片里怎么老沒我爸呢?于是,有次在頤和園,我就拿起相機拍,從那開始就對拍照有了興趣?!眲⑹勒堰€記得,他第一次用的相機是德國蔡司依康牌的,那時候價值600多元,也是一筆巨款了。家里怕他把那臺相機用壞了,就花10元錢給他買了臺友誼牌的,他就開始學風光攝影,還自己學著沖膠卷、洗照片。那時候相紙也非常貴,他就論斤買邊角料。 小時候對攝影的愛好最終影響到他的就業(yè),他選擇了攝影記者的工作,這個工作也使得騎自行車成為他的另一愛好?!拔颐刻烊挝欢际球T車,每天騎一個來回,30多年都是如此,一直到退休返聘的時候也是這樣,正因為如此,我在2016年68歲的時候,才有底氣再次騎行大運河。我喜歡騎自行車出行,也有個說法,這也叫掃街,是攝影記者的基本功。”劉世昭如是說。“掃街”在攝影圈里也是個專有名詞,攝影師在街頭無休止地穿梭,并非旁觀生活,因為在平凡普通看似紋絲不動的生活之下,還有些波瀾壯闊、山呼海嘯、無法言說的情感或時刻,這些片段是值得被記錄的。 騎行、攝影、大運河最終能結合起來,要歸功于他的同事沈興大。沈興大比劉世昭大11歲,是個文字記者。沈興大是常州人,在運河邊長大,對大運河有很深的感情。那時候大家的生活水平還很低,沒什么人關注大運河,不過人民中國雜志不一樣,該雜志專門面向日本發(fā)行,向日本讀者介紹中國的文化特色。于是,沈興大在1981年初提出大運河系列報道的思路,當時趕上國際能源危機,也倡導綠色出行,編輯部遂決定騎車去采訪。如此一來,年輕又愛騎自行車還是攝影記者的劉世昭,就被選中和沈興大一同騎行大運河。 2 慶豐閘旁拍太獅 千里騎行大運河,可不是鬧著玩的,要做很多準備工作。更何況他們還要對沿途的社會生活、人文歷史作細致的采訪。那個年代沒有網絡,沈興大只能去圖書館查找資料,把運河沿線有故事的人、物、地點全給抄到筆記上,等到出發(fā)前,他整理出的資料摞起來居然有1.5米高。 “在騎行途中,我們曾按照資料去采訪,好多時候都撲了空,早都發(fā)生變化了,所以沈興大經常感嘆'我們是廣種薄收,經常不收’?!眲⑹勒衙枋稣f,沈興大是把兩個大提包摞在自行車后座,而他要帶三臺相機,生怕漫漫長路中把相機給顛壞了,就在加裝的車筐里再自制了個類似彈簧床的設備,然后才把相機包放在車筐中。 從1981年5月開始,沈興大和劉世昭先在北京沿運河采訪。他們從白浮泉、十三陵、頤和園、萬壽寺、玉泉山、高梁橋、積水潭……這一路就拍了個把月。到了6月份,他們開始沿通惠河騎行,中間就不再回北京了,而是騎到哪兒就在哪兒休息。 劉世昭點開一張反映鄉(xiāng)村中舞獅的照片,介紹說:“出北京城沿通惠河走,運河上的第一座古閘就是慶豐閘,也叫'二閘’。二閘旁有個獅子會,是當?shù)卮迕褶k的,這個獅子會太有名了,叫'鋼鈴武太獅’,曾受過皇帝的冊封,民間都說'二閘的獅子會鳧水’?!?/p> “最是望東樓上好,桅檣煙雨似江南?!庇幸皇住肚宕本┲裰υ~》曾盛贊慶豐閘旁的繁華。慶豐閘北有“二閘村”,慶豐閘南稱“慶豐閘村”,在歷史上,南北村落里有酒樓、飯館、茶肆、旅店、店鋪等,同時演出秧歌、舞獅、高蹺、唱大鼓、說評書、唱二黃、蓮花落、放河燈等,此起彼伏,聲聲環(huán)繞。閘北有龍王廟,引來八方游人進廟燒香。閘南有望東樓,閘北有望海樓。清代震鈞所著的《天咫偶聞》形容慶豐閘:“青簾畫舫,酒肆歌臺,令人疑在秦淮河上?!?/p> 北京城曾有太獅會,榜上有名的13堂太獅分屬兩個不同的流派,其中12堂為文獅,1堂為武獅,而武獅就是二閘的“鋼鈴武太獅”。 二閘的獅子誕生于大明正德三年(1508年),是由紫禁城里的正德皇帝明武宗主持操辦起來的。明武宗朱厚照也是位特立獨行的皇帝,從斗雞走狗、騎馬射獵到吹拉彈唱,他樣樣愛玩,并且創(chuàng)造了不少別出心裁的玩法,其能操辦出“鋼鈴武太獅”,也就不足為奇了。 到了燃燈塔下,劉世昭拿起相機,拍下了這座始建于南北朝時期的古塔,塔頂?shù)乃芊浅o@眼。如今,那棵在塔頂生存了兩百多年的榆樹已經被移植到西海子公園,告別了在塔上沐風櫛雨,卻又無法扎根的艱苦生存環(huán)境。塔下的三教廟在1981年時還是北京花絲鑲嵌廠的車間,劉世昭拍攝了工人們生產手工藝品的場景,如今,三教廟已經恢復,并與燃燈塔統(tǒng)稱為“三廟一塔”景區(qū)。 在通縣采訪的時候,劉世昭拍到了一位103歲的老人,老人名叫戴成元,是通縣當時唯一健在的、在運河上扛過皇糧的船工。當時戴成元老人已經回憶不起多少往事,卻仍腰板硬朗,行動自如。 張家灣有個叫官溝的地方,過去上京趕考的舉子們在此下船后,都要在官溝一帶休息兩天,然后再坐上轎子、毛驢或馬車赴京趕考。不過,等劉世昭在2016年到官溝探訪時,年輕人已經不知道這些典故了。 翻著這一張張照片,劉世昭感慨道:“這些照片,都是珍貴的回憶,也是寶貴的資料。等2016年我再次騎行大運河的時候,慶豐閘旁的村民已經搬遷住上了樓,已經拍不到鋼鈴武太獅了。” 3 最可惜那些消失的人文印記 京杭大運河全長1797公里,劉世昭騎行了多遠?這沒法計算,不過,據他估計,得有個5000公里了,因為他們不是真的趕路,而是四處采訪。 “騎了一段后才發(fā)現(xiàn),騎車是最好的選擇。大馬路能走,小泥路也行,采訪變得更為細致。遇到有趣的事兒,自行車可以隨時停下來,風景看得逼真,避免了走馬觀花?!眲⑹勒衙刻煊浌P記,記錄下每天騎行了多少里、采訪了什么人。多年后,厚厚的一摞筆記成了寶貴的資料。 沿途有不少值得探訪的地方。比如山東臨清的貢磚,明清兩代“歲征城磚百萬”,當時臨清每年的貢磚燒造實際數(shù)量應遠遠超出幾百萬塊。到了臨清的時候,當?shù)厝藥⑹勒讶タ创u窯。磚窯也有使用壽命,燒上幾年后窯就廢了,需要重新修窯,所以歷史上的官窯只有一些遺址了。那個年代都不重視對運河文化的挖掘和保護,官窯遺址也得不到什么保護。臨清還留著不少貢磚,每塊磚上都刻著年代、監(jiān)工、窯戶的名字,這些磚都被村民們拿去蓋房子、砌院墻。劉世昭還拍下了村民們用貢磚修建的房子,等2016年他再去探尋時,那些房子早被拆掉賣了,每塊磚都賣了好多錢?,F(xiàn)在當?shù)赜袀€70多歲的老人恢復了貢磚的工藝,所生產的磚塊供不應求,連韓國修復古建也找他買磚。 到了江南水鄉(xiāng),他們按照預想計劃,想采訪微山湖的漁村。在搜集運河沿線資料時,微山湖有“漁歌唱晚”的美景。但深入當?shù)睾?,卻發(fā)現(xiàn)微山湖沒魚可打了,當?shù)匾矝]漁民了。在1981年的時候,漁網的網眼已經快密如紗布,連小魚苗都被打撈殆盡。 “對于我們攝影記者來說,鏡頭記下的就是歷史。”翻看著一張張照片,劉世昭告訴記者,2016年再次騎行時,有不少遺憾。比如某地運河沿岸有不少居民,頗具小橋流水人家的特色,如果加以完善,完全可以形成景區(qū)??上У氖钱?shù)赜腥晤I導讓居民全搬走,河邊修成了綠化帶,小橋也拆掉,結果被有眼光的商人以30萬元的價格買走,把小橋每塊建材都予以編號,原樣復建在別的景區(qū)了。如今當?shù)仡I導提起前任的作法,仍扼腕嘆息。 還有某地向來有魚米之鄉(xiāng)的美譽,運河邊也形成了著名的米市。當?shù)鼐用竦拇煌?吭诜孔雍箝T,然后把貨搬運到前門做生意??上У氖?,居民住房也拆掉了,只在原處立了個牌坊,上邊寫著“米市舊址”。 1981年開始的那次騎行,共持續(xù)了兩年的時間。那次騎行采訪完之后,劉世昭和沈興大開玩笑:“等10年以后,咱們再騎一次。”但是,大家工作繁忙,再也沒有時間去騎行大運河了。2008年劉世昭退休后,單位返聘他繼續(xù)工作。等到2014年,他徹底在家休息,就琢磨著再次騎行,也是想為保護大運河文化吶喊助威。等到2016年,他68歲時,終于開始了第二次騎行。 “不過,第二次騎行和第一次不一樣,沒有采訪任務,總共只花了68天,而且全程是有車跟著的,畢竟我那時已經68歲了,不能和年輕的時候比,家人也擔心,總怕摔了?!眲⑹勒颜f,第二次騎行讓他更深刻地感受到,運河的運輸功能早已弱化,但是它的文化傳承和旅游功能卻得到了發(fā)展。有的地方在城市改造中有失策的地方,有的地方卻發(fā)展得風風火火。無論如何,運河文化需要我們加以珍惜,需要我們代代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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