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欽安之后 經(jīng)典火神派第一人

用藥如用兵 兵不在多而只在精

真?zhèn)饕粡埣?假傳萬卷書

      張存悌主任醫(yī)師新作《火神派著名醫(yī)家系列叢書：吳附子 吳佩衡》已由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出版發(fā)行，京東、當當、亞馬遜及全國各大書城有售，

歡迎廣大中醫(yī)師、中醫(yī)院校師生及中醫(yī)愛好者選購。

經(jīng)方為主，用藥簡練

                               ——經(jīng)典火神派的用藥風格

十年前，編者剛開始研究火神派時，即將火神派分為經(jīng)典火神派和廣義火神派兩類，當時并沒有多想，只是就現(xiàn)象來看，雖然同是火神派，同樣擅用附子，但各家傳人的選方用藥理路卻有明顯不同，象吳佩衡、范中林、唐步祺等人的風格較為一致，大多數(shù)是選用經(jīng)方，與鄭欽安的風格相近；而象祝味菊、盧門等人就另有一套，如祝氏溫潛法，盧門的桂枝法、附子法等，很少用經(jīng)方，顯然不同于吳佩衡、范中林等人，明眼人一看他們的醫(yī)案就知道。由此，出于研究的需要，就分了經(jīng)典火神派和廣義火神派兩類。

隨著研究的深入，回過頭來看，這種分法確實顯得必要，對于研究火神派，分清源流，是十分重要的。

廣義上說，一個醫(yī)家如果重視陽氣，擅用附子，就可以稱之為“火神派”。不擅用附子，就不成其為火神派，乃至諸多火神派名家被冠以“吳附子”“祝附子”之類的雅號。所謂“擅用附子”，雖然體現(xiàn)在廣用、重用、專用、早用四個方面，但最重要的一點是，只要廣用，即廣泛應用附子就可以稱之為火神派，亦即廣義火神派。由此才涌現(xiàn)了火神派傳人各種不同的用藥風格，也可以說，派內(nèi)有派。

誠然，派內(nèi)有派這種現(xiàn)象在各家學說中是常見的，例如溫病薛、葉、吳、王四大家雖同屬溫病派，但各家是有各自側重的。裘沛然教授說：“醫(yī)有一定之理，但無一定之法?！崩碚撌且欢ǖ?，但治法用藥卻是“無一定”的，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

關鍵是，作為開山宗師，鄭欽安的用藥有什么特點，研討他的用藥風格，有助于我們領悟較為正宗、純粹的火神派風格。同時，作為火神派源頭，通過比較看出后世傳人的某些用藥風格，與鄭欽安有什么不同。很明顯，這不是簡單的處方形式問題，而是學習鄭氏學說、明確選方用藥的基本工夫，“遵得佛法便是佛，遵得圣道便是圣。”這就是分清經(jīng)典火神派和廣義火神派的意義所在。

經(jīng)典火神派的用藥風格最重要者有兩點：

一、選方以經(jīng)方為主

鄭欽安的學術根源于傷寒論，選方用藥具有明顯的經(jīng)方法度。他崇尚仲景，尊“仲景為醫(yī)林之孔子”，“真是仙眼仙心，窺透乾坤之秘；立方立法，實為萬世之師”；他熟諳六經(jīng)，認為“三百九十七法，法法神奇；一百一十三方，方方絕妙”，他著有《傷寒恒論》，盧鑄之先生稱“鄭師為仲景后第一人也”，他對傷寒研究之深之精，無需多議。

因此，從理論上他偏重經(jīng)方，倡用經(jīng)方。臨床選方則以經(jīng)方為主，有道是“知其妙者，以四逆湯、白通湯、理中、建中諸方，治一切陽虛癥候，決不有差。”治陰虛則“人參白虎湯、三黃石膏湯，是滅火救陰法也；芍藥甘草湯、黃連阿膠湯，是潤燥扶陰法也；四苓滑石阿膠湯、六味地黃湯，是利水育陰法也?！笨吹贸?，無論陽虛還是陰虛癥候，大多數(shù)選用經(jīng)方，這一點沒有疑義，“決不有差”。

鄭欽安雖然有時亦稱“經(jīng)方、時方俱無拘執(zhí)”，但作為一個傷寒學家，他確實偏重經(jīng)方，“所引時方，出不得已，非其本懷”（《醫(yī)法圓通·沈序》）。因為時方“大抵利于輕淺之疾，而病之深重者萬難獲效”，終究倡導的是經(jīng)方。

試觀其書中治病選方，隨處可證：

如脹滿一癥，“予意此病治法，宜扶一元之真火，斂已散之陽光，俾一元氣復，運化不乖，如術附湯、姜附湯、真武湯、桂苓術甘湯、附子理中湯、麻黃附子細辛湯、附子甘草湯之類。”（《醫(yī)法圓通卷二》）。一口氣舉了7個方劑，其中5個系經(jīng)方。

治“吐傷胃陽，胃陽欲亡”之證，法宜降逆、溫中、回陽為主。“方用吳茱萸湯，或吳萸四逆湯，或理中湯加吳萸俱可”（《醫(yī)理真?zhèn)骶矶罚?/span>

健忘一癥，“老年居多”。鄭欽安強調(diào)，此癥“以精神不足為主”，治療“宜交通陰陽為主”，倡用“白通湯久服，或桂枝龍骨牡蠣散、三才、潛陽等湯，緩緩服至五六十劑，自然如?！?，“切勿專以天王補心、寧神定志諸方與參、棗、茯神、遠志、朱砂一派可也。”仍是經(jīng)方居多。

雖然鄭欽安沒有留下專門的醫(yī)案集，但從文獻中散見的幾個案例依稀可以看出他的用藥風格，何紹奇稱“如同渾金樸玉，閱之彌覺可珍”，爰選錄幾則，以證明其經(jīng)方之用：

如治成都知府朱大人的夫人的吐血病，處方：制附片四兩，炮干姜四兩，炙甘草二兩。用的是四逆湯原方。

“予嘗治一男子，腹大如鼓，按之中空，精神困倦，少氣懶言，半載有余，予知為元氣散漫也，即以大劑吳萸四逆湯治之，一、二劑而脹鼓頓失矣?！?nbsp;

“一人病患咳嗽，發(fā)嘔欲吐，頭眩腹脹，小便不利，余意膀胱氣機不降而返上，以五苓散倍桂，一劑小便通，而諸證立失?！?nbsp;

“余每臨癥，常見獨惡寒身痛而不發(fā)熱者，每以桂枝湯重加附子，屢屢獲效?！保ā秱阏摗ぬ柹掀罚?/span>

“精滴不已：大凡好色之人與素秉不足之人，精常自出，此是元陽大耗，封鎖不密，急宜大劑回陽，交通水火為主。予嘗以白通湯治此病，百發(fā)百中?！?/span>

陰證發(fā)斑，“法宜回陽收納為主，如封髓丹、潛陽丹、回陽飲之類。予曾經(jīng)驗多人，實有不測之妙。”

元氣外浮牙痛，法宜回陽，方用白通湯、四逆湯，“若兼頭項、腰、背痛，惡寒，于四逆湯內(nèi)稍加麻、桂、細辛亦可”（《醫(yī)理真?zhèn)骶矶罚?/span>

看得出，各案基本上是傷寒原方，即使加味不過二三味，十分精確簡練。

經(jīng)典火神派必定是經(jīng)方派，廣義火神派一般不用或少用經(jīng)方，這是二者最大的區(qū)別。某些火神派名家自命傷寒派，不提火神派，這是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或許是“究竟從傷寒入門者，自高出時手之上”（汪蓮石言）這種意識使然？

或問，這樣看來，經(jīng)典火神派與傷寒派不是相同了嗎？非也。火神派與傷寒派既有聯(lián)系，又有不同，既有繼承，又有發(fā)展，青出于蘭，不同于蘭，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新學派。簡單點說，區(qū)別就在于對附子的廣用和重用上，上文“醫(yī)之能事，附子畢矣”已經(jīng)陳述。當然，具有經(jīng)方基礎，再掌握火神派，那就若同錦上添花，如虎添翼。

二、用藥簡練

經(jīng)方用藥是簡練的，113方僅用藥93味，平均藥味為4.18味，由3～8味藥組成的方劑最為常見，占82.3%。其藥味加減也是十分嚴謹?shù)?。明代川醫(yī)韓飛霞說：“處方正不必多品，但看仲景方何等簡凈?！薄昂唭簟倍终f得何等傳神。

鄭欽安運用經(jīng)方，謹遵仲景法度，用藥精純不雜，每方多在四五味、七八味之間，加減不過一二味、二三味，所謂“理精藝熟，頭頭是道，隨拈二三味，皆是妙法奇方”。決不胡亂堆砌藥物，更無所謂“廣絡原野”之蕪雜，法度簡練。從他自創(chuàng)的幾個方劑亦可看出，潛陽丹、姜附茯半湯均為4味，補坎益離丹5味，而姜桂湯、附子甘草湯則僅僅兩味，確顯經(jīng)方用藥特點。

綜上所述，鄭欽安選方用藥具有明顯的經(jīng)方法度：選藥以經(jīng)方為主，用藥精純不雜，每方多在五六味、七八味之間，加減不過一二味、二三味，法度謹嚴。決不胡亂堆砌藥物，更無所謂“廣絡原野”之蕪雜，這就是鄭欽安的用藥風格，具有這一風格者，編者稱之為“經(jīng)典火神派”。

后世較為忠實的繼承了鄭氏學術思想，選方用藥帶有明顯的經(jīng)典火神派風格者，如吳佩衡、范中林、唐步祺、周連三、曾輔民、黎庇留、蕭琢如先生……，堪稱經(jīng)典火神派的代表，觀其醫(yī)案具有鮮明的經(jīng)方法度和鄭氏風格。仔細考究，發(fā)現(xiàn)他們大多數(shù)醫(yī)案用藥不超過八味，雖非定例，究少例外。

經(jīng)典火神派繼承了經(jīng)方藥簡方精的風格，即或不用經(jīng)方，投藥也是簡練的，典型如鄭氏研制的潛陽丹、補坎益離丹，每方僅用藥4味，確是經(jīng)方法度。如此簡練的用藥風格，應該說是一種純正的境界，需要多年修煉，絕非一蹴而就。

為什么要堤倡用藥簡練呢？當然是治病求本的要求。治病求本，講究用藥專精，有的放矢，景岳指出：“凡看病施治，貴乎精一。蓋天下之病，變態(tài)雖多，其本則一；天下之方，活法雖多，對證則一。……既得其要，但用一味二味，便可拔之；即或深固，則五六味、七八味，亦已多矣。然雖用至七八味，亦不過幫助之、導引之，而其意則一也，方為高手?！庇盟幉荒堋绊n信點兵，多多益善”。范文甫云：“用藥如用兵，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在多。烏合之眾，雖多何用？治病亦然，貴在辨證明，用藥精耳?！?/span>

古人云：“用方簡者，其術日精；用方繁者，其術日粗。世醫(yī)動輒以簡為粗，以繁為精，衰多哉”——是說醫(yī)生用藥少者，其醫(yī)術越精；用藥多者，醫(yī)術越粗陋。俗醫(yī)動輒以用藥少為粗疏，以用藥繁多為精當，差得太遠了。衡量一個醫(yī)家醫(yī)術如何，有個簡單的方法，不用看他藥開得好不好，只看他的方子開得大小，藥味多少。藥味少者水平高，藥味越多水平越低。一個方子若是開出二三十味來，肯定不足觀。俗語說，“藥過十二三，大夫必不沾?！币馑际钦f開方若超過十二三味藥，這個大夫肯定不靠譜。其意與“用方簡者，其術日精；用方繁者，其術日粗”相比較，前者更通俗，后者更典雅，二者異曲同工。

須知，隨意多安藥味，有時非但不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合力作用，反而可能一加一小于二，原因就在于那些藥物互相掣肘，影響主藥發(fā)揮作用。系統(tǒng)論的不相容原理指出：“一個系統(tǒng)的復雜性增大時，我們使它精確的能力必將減小，在達到一定閾值以上時，復雜性和精確性將互相排斥?！奔然蝾櫻孜湟苍浴肮俣鄟y、將多敗”之理談及此事：“夫病之與藥有正相當者，惟須單用一味，直攻彼病，藥力既純，病即立愈。今人不能別脈，莫識病源，以情臆度，多安藥味……術已疏矣。假令一藥，偶然當病，他味相制，氣勢不行，所以難差，諒由于此。”說明用藥貴精不在多。

■廣東弟子張某，其兒子2歲，因肺炎高燒入院，經(jīng)治療后燒退，咳減，大便日3-4行，帶藥出院調(diào)理。出院第一天，服用抗生素后便瀉加劇，至次晨，日夜達20余次，皆為水狀及不消化食物，時伴嘔吐。中藥用藿香正氣湯、參苓白術散均未收效。第二天下午見小兒神情疲憊，無汗，時有咳嗽，并聞及喉中痰鳴，背部可觸及痰鳴振動，因思當是外寒內(nèi)飲為患，擬小青龍湯原方：麻黃5g，桂枝10g，炙草10g，半夏30g，白芍10g，細辛5g，北五味3g，干姜5g。煎成60 ml，當晚8時服20 ml后，熟睡一夜，大便僅瀉一次，次晨大便成形，咳嗽大減，喉中痰鳴消失。

按：該張某平時治咳常以小青龍湯加北杏、川貝、紫菀、白前等品，適逢此前一天與編者交流，談及“經(jīng)方運用當以原方為好，加減不宜太多”觀點，并特別舉了小青龍湯為例。受此啟發(fā)，此次專用小青龍湯原方，不意效果反而比加味后要好。

仲景組方嚴謹，每加減一味藥，都有加減的道理。某些研究傷寒的人，動曰“師其法不泥其方”，說是用經(jīng)方，常在原方后加一大堆藥，或者隨意加減，恐怕失卻經(jīng)方原意，蒲輔周說過：“白虎湯中加上三黃解毒瀉火，……就成了死白虎?！表槺阏f一下，李可先生雖然常用經(jīng)方，卻作了較多“改造”，如改良烏頭湯、變通大烏頭湯、變通小青龍湯等，加入很多藥味，與經(jīng)方已有很大出入，倪海廈稱其為“半個經(jīng)方家”。當然編者很佩服李可先生，沒有對他不敬的意思，只是這樣對經(jīng)方近乎普遍的改造，是否得當，值得推敲，試看曹穎甫、劉度舟、黃煌等傷寒名家的案例，那個簡凈勁兒，才真讓人佩服。

仲景本來已有三承氣湯，吳鞠通《溫病條辨》中另外整出了宣白承氣湯、導赤承氣湯、牛黃承氣湯、護胃承氣湯等，試看今天誰還用這些雜七雜八的承氣湯？而仲景三承氣湯仍在為人所賞用，說明什么？說明經(jīng)典是永恒的，不可替代的。試圖改造經(jīng)典是不明智的。

在強調(diào)上述兩點的前提下，經(jīng)典火神派還具有下面兩個優(yōu)勢：

一、經(jīng)典火神派是簡單的。大道至簡，經(jīng)典的東西常常是簡單的。鄭欽安除使用自擬的幾首溫陽方和幾首時方外，其余皆使用《傷寒論》原方，而且常用的僅十幾個方、幾十個味藥而已。凡外感，多用麻黃湯、桂枝湯、麻黃附子細辛湯；治中焦，用理中湯、甘草干姜湯、建中湯等；治下焦，用四逆湯類。若是陰虛，在中焦用白虎加人參湯、三承氣湯，在下焦用黃連阿膠湯，且其常用加減藥物尚不及《傷寒論》所用的一半。真?zhèn)饕粡埣?/span>，難怪敬云樵稱鄭氏：“認證只分陰陽，活人直在反掌，高而不高，使人有門可入。”

二、療效可靠。鄭欽安屢次稱治病“百發(fā)百中”，“真有百發(fā)百中之妙”。敬云樵稱其“只重一陽字，握要以圖，立法周密，壓倒當世諸家，何況庸手！”這個不是吹牛。經(jīng)方療效多數(shù)可以說，“一劑知，二劑已”，治病確實管用，本書所選醫(yī)案即是明證。編者以鄭氏招法應世，療效大幅提高，誠如鄭氏所言，療效差不多“百發(fā)百中”。常見病不用說，疑難雜癥多能應手而愈，通常可以對患者說：“服藥一周，慢性病兩周，必須見效，否則另請高明。”

火神正道是欽安。水有源，樹有根。鄭欽安作為開山宗師，是以其著作和用藥法度作為標志的。正本清源，欲掌握較為純正的火神派理路，當從鄭欽安原著和上述幾家醫(yī)案入手，這才是正宗源頭。后世傳承火神派者，充其量是流，不是源。某些于經(jīng)方之外另立一套體系者，可以歸入廣義火神派行列，但與經(jīng)典火神派不可同日而語。如同研究傷寒，仲景《傷寒論》永遠是源頭，后世傳承者即使再有“發(fā)展”，甚至“改造”，也代替不了經(jīng)方原方。多么發(fā)展的東西也不可能取代經(jīng)典，經(jīng)典是永恒的，這應該是真理。

君子和而不同。最后講一點，分廣義火神派和經(jīng)典火神派是出于研究的需要，沒有褒貶之義，更沒有輕視廣義火神派的意思。實際上廣義火神派開拓了用藥思路，尤其是附子的運用，比如盧門的桂枝法、附子法，祝味菊的溫潛法，用附子配以龍齒、磁石、棗仁、茯神；徐小圃治暑熱癥的溫清兼施法；李可先生“破格救心湯”中四逆湯與山茱萸的合用；補曉嵐先生的“補一大湯藥”融溫辛于一爐，有病治病，無病強身的思路……，都有著一定影響，豐富了火神派的臨床經(jīng)驗。百花齊放，各得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