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jié)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寫作背景】
這首詞作于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冬,時任密州知州。密州在今山東諸城。作者身在東海一隅,但他的心卻時刻關(guān)懷著祖國西北的安全。這首詞反映了作者維護祖國統(tǒng)一、反對西夏入侵的強烈愿望。北宋王朝長期以來對遼和西夏的威脅采取妥協(xié)投降的錯誤政策。宋真宗景德元年,宋王朝與遼簽訂“澶淵之盟”,每年給遼“歲幣”白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之后,仁宗慶歷四年,與西夏也如法炮制,簽訂“和約”,每年給西夏“歲幣”銀七萬二千兩,絹十五萬三千匹,茶葉三萬斤。這種妥協(xié)的結(jié)果,一方面只是短時期地緩和了邊境上的矛盾,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另一方面也給以大國自居的北宋士大夫極大的心理挫折,視其為莫大恥辱。有志之士對此念念不忘。蘇軾痛感遼和西夏對祖國安全所構(gòu)成的威脅,于是,很自然地從射獵聯(lián)想到要抗擊入侵之?dāng)常员Pl(wèi)邊地安全。詞的愛國思想是明顯而又強烈的。
【賞析】
題為“密州出獵”,所以全詞緊緊圍繞著“出獵”展開筆墨。上片寫出獵的盛況。詞人以“老夫”自居,其實這時候蘇軾還不到四十歲,詞人在仕途上遭受挫折之后,心理上已經(jīng)產(chǎn)生一定的疲憊感。但是,詞人畢竟處在盛年,自求外放也不是貶謫受罰,所以,豪邁之情隨即發(fā)生,“少年”的豪壯與狂態(tài)不減,左牽黃犬,右擎蒼鷹,千騎卷過平岡,到郊外“出獵”。太守的身后則是大隊人馬簇?fù)?,傾城出動,盛況空前。足見蘇軾在當(dāng)?shù)卣冎?,深得民心。詞人的“出獵”,既是為了一抒胸中豪情,又是為了報答百姓的厚愛。這一切出自詞人的觀察和想象,充分表明了詞人政治上的自信心。這何嘗不是曲折地為自己的政治立場做辯解?下片寫自己宏闊的胸襟、澎湃的激情、殺敵衛(wèi)國的斗志。詞人開懷暢飲,壯志凌云,以“鬢微霜,又何妨”否定了“老夫”之說,剩下來的只有“少年”的豪氣。詞人以漢文帝時的魏尚自比,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得到起用。據(jù)《史記·馮唐列傳》載,云中(今山西西北一部與內(nèi)蒙托克托縣)太守魏尚殺敵有功,但多報了殺敵人數(shù)六名,因而獲罪削職。馮唐對皇帝陳說魏尚有功可用,漢文帝劉恒便派馮唐持符節(jié)去云中赦魏尚罪,恢復(fù)了魏的職務(wù)。蘇軾是因為反對新政而外放的,其境遇與魏尚有某些相似之處,故而以魏自比。他盼望朝廷能派馮唐這樣的使臣持節(jié)密州,使自己重新得到重用,以便能為國效忠。屆時可以“西北望,射天狼”,而不是用于游戲“出獵”。
這首詞聯(lián)想豐富而又切合實際。作者通過出獵聯(lián)想到北方與西北的敵人,通過詞人藝術(shù)想象,一次普通的出獵活動便變成一次具有廣泛群眾性的武裝演習(xí)。古人時常用“出獵”代替軍事演習(xí),蘇軾的作為恐怕也包含了這一層意思,因此愛國的豪情隨之產(chǎn)生。古代描寫狩獵活動的詩歌為數(shù)不少,名作如林,人們比較熟悉的有王維的《觀獵》、韓愈的《雉帶箭》等。這些作品主要是寫射獵的場面,寫射獵者武藝高強,射擊的準(zhǔn)確,觀眾的嘆服等。蘇軾此詞卻有所不同。這首詞實中有虛,以實帶虛,虛實相生。作者把“傾城隨太守”的壯闊場面與保衛(wèi)國家的戰(zhàn)斗聯(lián)系起來。他射擊的目標(biāo)不僅僅是眼前真實的獵物,同時,他還把目光瞄向千里之外的敵人——“天狼”。這里的“天狼”,不能只理解為地處西北的西夏,它同時還包括北方的遼。詞中所表現(xiàn)出的愛國思想與豪放風(fēng)格均產(chǎn)生于此。正是這首詞的出現(xiàn),才奠定了蘇軾的豪放詞風(fēng),使豪放詞和豪放詞派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而且,這首詞用典準(zhǔn)確,用比巧妙,善于烘托,加上音節(jié)急驟,韻位較密。這一切都與射獵的場面很好地結(jié)合在一起,增強了詞的豪邁奔放的氣勢,增強了詞的藝術(shù)感染力。值得注意的是,詞中用了兩個“射”字,既突出了“出獵”的特點,又深化了詞的主題。上片射“虎”,下片射“狼”。兩個“射”字,虛實兼到,重要的是通過“射”字,把千里之遙的“西北”,置于眼前的射程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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