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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詞，本是古時巴蜀東部地區(qū)百姓口頭相傳的一種民歌格調(diào)音律。 由于這種民歌類似于七絕詩體，在唐代詩人及文學(xué)家劉禹錫擔(dān)任夔[kuí]州刺史時，發(fā)現(xiàn)并非常喜愛這種民歌。于是，劉禹錫學(xué)習(xí)屈原作《九歌》的精神，將這種“下巴里人”形式的民曲，譜寫成新的《竹枝詞》。 陽春白雪，下巴里人。是古代流傳的民歌名曲，一為高曲，一為下曲，曲高合寡亦是由此而來。 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楚國荊襄巫山巴地一帶，就流傳著“下里”和“巴人”兩種民歌，一為楚歌，一為巴歌，兩者相互融合，成了中華民族文化的一種獨(dú)特形式。 為什么劉禹錫的這九首《竹枝詞》叫詞不叫竹枝詩？很簡單，詩詞民歌。民歌才是詩詞發(fā)展的最初形態(tài)，后來由文人墨客們逐步的演化，形成了詩與詞。 劉禹錫的這九首《竹枝詞》，由側(cè)面描寫了夔州巴蜀地區(qū)一帶，百姓們的生活及民俗風(fēng)情，又暗含他的個人境遇，以輕快的風(fēng)格，濃郁的民俗人文生活氣息，組成了一幅樸實(shí)詩畫。
《竹枝詞》其一 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 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莫上動鄉(xiāng)情。 第一首以白帝城為開頭，寫夔門山水的雄闊秀麗，以白帝城頭與白鹽山下這樣的高低空間視角。依次見到高聳于白帝山上的白帝城郁郁蔥蔥，百草樹木生的景色，以山下的蜀江即長江水，形成了一幅山水相互照應(yīng)的自然景色。 而此時，這雄偉的山水景色之間，響起了巴人們優(yōu)美嘹亮的歌聲，來往于江上江舟上的旅客異鄉(xiāng)人，凝神傾聽，不由想起了家鄉(xiāng)，思鄉(xiāng)之情涌上心頭。 其中，南人上來與北人莫上形象生動，以莫上之語提醒北人這往來的他鄉(xiāng)客，一旦這南人美妙的歌聲響起之時，必然會觸發(fā)思鄉(xiāng)之情。 從詩的畫面來說，這是一幅當(dāng)?shù)匕傩諏ι顭釔蹮崆榈囊环N表現(xiàn)，因愛生活而高歌，而這種對自然生活的熱愛，不禁影響了過往他鄉(xiāng)客，也是劉禹錫內(nèi)心的一種生活的渴望。閑來高歌一曲，羨煞他鄉(xiāng)之客。
《竹枝詞》其二 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第二首以花紅易衰來說山桃紅花里的愁，從詩本身不難看出這是一首女子閨怨詩。 以山上的桃花開滿了山林遍野為景象，說長江春水方渙發(fā)，春意濃濃，由此觸發(fā)了女子的相思。然而這碧水長江滾滾無盡不間斷，而山上桃花會有落盡時，不盡感到憂愁。 此首的妙處在于，以山水春暖花開之景色，來訴說女子自己內(nèi)心暗藏的情愫。這種愁，既是對花紅易衰的有感而愁，亦是她的相思之愁，望景而愁。這種歌聲里的愁感染了劉禹錫，想起了他的愁，可謂愁中愁。
《竹枝詞》其三 江上朱樓新雨晴，瀼西春水縠紋生。 橋東橋西好楊柳，人來人去唱歌行。 ①.瀼[ráng]、②.縠[hú] 第三首以新雨晴后，在江上朱樓上觀巴山之民的民俗風(fēng)情。以橋東橋西，人來人去這一動一靜之感，臨樓而望的空間畫面，在人不斷地賞景注視之中，楊柳似乎也顯得格外的繁榮茂盛。 又以唱歌行來與人來人去這熙熙攘攘相結(jié)合，一股忙碌而繁鬧的市井氣息撲面而來。又以瀼西春水微風(fēng)吹拂青青楊柳的景色，來描述了一幅怡然又帶喧囂的熱鬧繁華畫面。 由詩的畫面來說，這就是一幅巴山白帝城之民的淳樸生活之景。實(shí)際上也是劉禹錫對這種生活的向往，希望這種淳樸閑適的生活普照于日暮西山的晚唐，是他的一種羨慕之余的慨嘆。
《竹枝詞》其四 日出三竿春霧消，江頭蜀客駐蘭橈。 憑寄狂夫書一紙，家住成都萬里橋。 第四首詩其實(shí)就只有一個主題，就是“憑寄狂夫書一紙”此句，而這一句也是此首最為經(jīng)典之處，就是女子托人或托劉禹錫本人給她的那個冤家?guī)ヒ环庑拧?/b> 狂夫在唐詩中大量出現(xiàn)，有時指自己，但大多時候是用來指丈夫。憑寄狂夫書一紙，就把女子的那種相思閨怨的心思給表露出來，當(dāng)真妙極。 此首由意韻來說，與民曲竹枝詞不太相符，應(yīng)當(dāng)是劉禹錫賣弄之語。蘭橈，出自屈原的《九歌·湘君》。 “憑寄狂夫書一紙，家住成都萬里橋?！?/b>請幫我把這封信交給我的那個冤家，那個冤家住在成都萬里橋。 為什么用冤家之詞，不用丈夫之詞。因?yàn)樵┘腋哂心欠N會心一笑的幽怨感。其中，也有劉禹錫欲寄書一紙，卻又無從寄托的無奈之意。
《竹枝詞》其五 兩岸山花似雪開，家家春酒滿銀杯。 昭君坊中多女伴，永安宮外踏青來。 第五首以兩岸山花開，女伴踏青來之情景，來寫家家春酒滿銀杯這種生活安寧祥和富足的景象。 春天來了，萬物復(fù)蘇。兩岸花開似雪，以雪來形容春暖花開之茂盛，又以瑞雪兆豐年，迎新春來渲染欣欣向榮的豐年之景。 家家有春酒，是說家有余糧而釀酒之景。而用銀杯飲酒，沒有大魚大肉，更顯桃花源式的農(nóng)家生活。 此首詩既是寫所見巴蜀之民的閑適生活的情形，也是寫百姓們不管生活有多苦，依然熱愛的那種小農(nóng)式的曠達(dá)精神。民風(fēng)之淳樸，是劉禹錫對這種生活的向往與熱愛，然而事實(shí)不如他愿，希望這種生活在大唐處處可見，可終歸不過是這片天地里小小一角。
《竹枝詞》其六 城西門前滟滪堆，年年波浪不能摧。 懊惱人心不如石，少時東去復(fù)西來。 ①.滟滪[yànyù]:指瞿塘峽江口中的大石頭。 第六首以人心與石這兩種毫不相干的事物，來說波浪不能摧滟滪堆之事。而這個事又是什么呢？就是這人心不如石。 那佇立在瞿塘峽長江口的大石頭堆，經(jīng)年被滾滾江浪沖洗都不能摧毀，而人心啊，哪里能如同石頭般堅(jiān)硬不可摧，忽東忽西般的被擊打。 人心不如石，是劉禹錫對人心不古的感慨，是對他人生際遇的感觸、心中隱痛與傷懷。希望人心如石頭般堅(jiān)不可摧，可人心畢竟是肉長的，哪能不痛不傷。
《竹枝詞》其七 瞿塘嘈嘈十二灘，此中道路古來難。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第七首以瞿塘峽之兇險，來說人心不如水。瞿塘峽水流湍急，險灘之多，行船之難，險峻難以想象，故而有此中道路古來難之語。 劉禹錫以瞿塘峽之所以兇險，是因?yàn)橛幸坏赖离U灘之故，然而為何會有“平地起波瀾”之慨嘆，皆因?yàn)椤叭诵牟蝗缢敝?。以瞿塘喻人心?/b>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人心難測，令人防不勝防。瞿塘嘈嘈十二灘，卻遠(yuǎn)不如世態(tài)炎涼。
《竹枝詞》其八 巫峽蒼蒼煙雨時，清猿啼在最高枝。 個里愁人腸自斷，由來不是此聲悲。 第八首以巫峽迷霧煙雨的時節(jié)，說人心不如水之事，抒發(fā)兩岸猿聲啼嘯哀的斷腸淚。 蒼蒼煙雨，就已經(jīng)憑添迷茫惆悵傷悲之感。巫峽里下起了濛濛細(xì)雨，于景色中說意，清猿啼嘯于雨中，是猿嘯悲鳴亦是他的淚沾衣襟，以景畫心。 個里愁人腸自斷，由來不是此聲悲。層層遞增，心中斷腸愁思，并非因猿嘯聲響起，而是蒼蒼煙雨，不禁悲從心生，愁人淚目。
《竹枝詞》其九 山上層層桃李花，云間煙火是人家。 銀釧金釵來負(fù)水，長刀短笠去燒畬。 ①.釧[chuàn]:指用某物穿起來的鐲子。 最后這第九首，就是一幅山村風(fēng)景民俗畫了。煙火是人家，層層桃李花，這不正是一幅山村炊煙升起的畫面嗎？桃李花開，更是田園山居怡然的生活。 銀釧金釵來負(fù)水，就是一幅婦女們穿戴著銀手鐲，頭叉金釵，下山來挑水的畫面。如果單從畫面來說，這也像是一幅少數(shù)民族勞作的畫面。 長刀短笠去燒畬，就是一幅男人們背著長刀，頭戴短笠，上山砍柴燒畬的畫面。 燒畬[shē]，指焚燒田地里的草木，用作肥料的方法。這種刀耕火種的景象，正是農(nóng)村田園生活之景。 此首，是劉禹錫對這種民俗風(fēng)情，自然勞作精神的一種贊美，同時也是他對于這種悠然生活的向往。 劉禹錫的這九首《竹枝詞》，既有民族風(fēng)俗，又有瞿塘風(fēng)貌，又有白帝之景，又含相思之情，又表詩人之意，九篇連貫，毫不違和，濃濃生活之息，個中意味層層疊進(jìn)，山水田園，詩情畫意，又暗帶愁苦。 據(jù)說，劉禹錫的《竹枝詞》到宋時依舊傳唱。民歌詩詞理當(dāng)不老，下巴里人，亦是一種民俗之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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