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春天,鐘平到二百公里外的一座縣城出差。本來,下午三點坐上公共汽車,傍晚七點左右就能趕到那里,可是沒想這車有毛病,一路上走走停停,速度比老牛破車快不了多少,眼看快七點了,車子只開到離縣城還有八九十公里遠的一個小鎮(zhèn)上。 正當乘客滿腹牢騷的時候,車又停了下來,司機說:“又出故障了,要停車修理?!?/span> 鐘平實在氣壞了,當即提出要下車,他寧愿在小鎮(zhèn)住一晚,也不愿繼續(xù)在車上受折磨。 這是一個群山環(huán)抱的小鎮(zhèn),荒涼之中又充滿詩情畫意,鐘平很快找到一家兩層小樓的旅館。 店老板是個清瘦的老漢,他那雙精明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鐘平一番,說:“小伙子,我這里是鎮(zhèn)上最好的旅館,也是唯一的旅館?!?/span> 只這一句話,鐘平便沒有了選擇的余地,只得聽從老漢的安排。 老漢把鐘平帶到二樓,得意地說:“樓下的客房太潮濕,這間是鎮(zhèn)上最好的客房了,大家都叫它‘總統(tǒng)套房’,剛好適合你們這些愛干凈的城里人住。” “總統(tǒng)套房?”鐘平走進客房,打量了一番里面的陳設(shè),不覺啞然失笑。這哪里是什么總統(tǒng)套房,就是一間稍微大點的屋,用木板隔成里外兩間,里間是一張雙人床,外面是一張單人床,中間隔了一道紅緞子門簾,一定要說豪華,恐怕就是那臺搖頭電扇了。 鐘平心想:算了,就在這里湊合一夜吧。 老漢看他真準備住下了,朝他“嘿嘿”一笑,說:“洗澡在樓下,我去給你燒點熱水。” 受了一路的顛簸,鐘平實在有點累了,用開水泡了一碗方便面,連澡也沒洗,就一頭倒在里間的雙人床上睡著了。 到夜里兩點來鐘的時候,他醒過來,拉開電燈,起身到樓下的廁所方便。可是掀開門簾走出來一看,驚呆了:外間那張單人床上,竟然躺著一個穿短裙的年輕女孩,她的臉朝著墻,背對著鐘平,身上只蓋了一條毛巾被。 “我的天啊!”鐘平驚得幾乎跳起來。以前,他曾經(jīng)在報紙上看到過這樣的新聞:一些小旅館利用女人的色相設(shè)下陷阱,然后,逼男子掏錢“消災(zāi)”。難道自己掉進了陷阱? 想到這里,鐘平“咚咚咚”跑下樓,敲開老漢那個值班房間,氣沖沖地說:“你們旅館怎么搞的?怎么讓一個女孩住進我的房間?如果警察來查夜,我怎么說得清楚?” 老漢被他鬧醒了,揉揉惺忪的老眼,不好意思地說:“都怪我,都怪我!我看你睡得香,就沒跟你商量。”原來,那年輕女孩是晚上十二點多鐘來的,樓下幾間客房全滿了,老漢一想總統(tǒng)套房只有鐘平一個人,外間單人床還空著,于是就把她安排過去了。 現(xiàn)在老漢被鐘平這么一說,覺得是有點不妥,想了想,就對鐘平說:“那這樣吧,我讓她住我這間,我去門口蹲到天亮算了。不過,我這屋里耗子多,我擔心那女娃害怕。” 看老漢說得很誠懇,鐘平不由猶豫起來,他問老漢:“你敢保證你這不是黑店?” 老漢吃驚地看著鐘平,拿出一張十元鈔票,說:“你放心,我這兒根本不像城里那些烏七八糟的賓館。你住一晚二十元,我退你十元,這樣行了吧?” 鐘平推開老漢遞過來的鈔票,說:“就算你是好心,也對那女孩太不負責了。幸虧遇上我,如果是個歪料,她不就遭殃了?” “這……這……”老漢撓撓后腦勺說,“我看你人挺實在的呀!” 老漢如此樸實,鐘平氣消了,他一邊對老漢說:“算了,反正我明天一早就走?!币贿吘突厣狭硕?。 剛走上樓梯口,鐘平就看到房里的燈已經(jīng)開亮,那女孩正坐在床上,眼睛直盯著樓梯口,兩人目光一接觸,彼此都在揣摩對方。鐘平發(fā)現(xiàn),她是一個靚麗的姑娘,一看就是從城里來的,不過眉宇間有一抹愁云,眼圈紅紅的,好像剛哭過。 見鐘平愣在房門口,女孩開了口:“大哥,如果不方便,我去外面好了,反正我睡哪兒都無所謂……”說著,就要起身下床。顯然,鐘平跟老漢在樓下的對話,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鐘平忙攔住她,說:“荒山野嶺的,外邊更不安全。你就放心睡這里吧,我不是壞人?!?/span> 女孩聽鐘平這么說,似乎有些吃驚,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從衣袋里掏出十元錢,遞給鐘平,說:“老板沒收我錢,他說等天亮了讓我交給你就行。大哥,你收下吧?!?/span> 鐘平?jīng)]伸手去接,對女孩說:“不用了,你休息吧!”說完,他走進里間,從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一本小說,和衣躺在床上看起來。盡管他現(xiàn)在相信這不是一家黑店,可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他吃不準這女孩是個什么樣的人。萬一她來一手什么招數(shù),那自己可就慘了,除了身上帶著的幾千元錢,還有一部新買的手機呢! 再說那女孩,見鐘平進了里間,便也在床上重新躺下了。 小鎮(zhèn)的夜非常寂靜,里外房間只隔著一道布門簾,鐘平在里面看書,每翻動一頁,外面都會掀起“嘩啦”的聲響。 不知道過了多少次“嘩啦”聲之后,女孩開口了:“大哥,警察真的會來查夜嗎?” 鐘平見女孩并沒睡著,好像在擔心著什么,于是就回答說:“都這么晚了,應(yīng)該不會來了。” 但是鐘平的話好像并沒有讓女孩放心,停了一會兒,她又輕聲問道:“大哥,如果警察真的來查夜,我會不會連累你?” 女孩這么問,鐘平心頭不禁涌出一絲感動,他把手里的書往床頭一放,說:“你放心,如果你我都是清白人,誰來查夜都沒必要害怕。不過,你單身一個女孩,以后盡量少在外面跑,碰上壞人就倒霉了?!?/span> 門簾那邊頓時沒了聲音。 鐘平不知道女孩是否入睡,只盼著天快亮,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墒菨u漸地,他開始發(fā)困起來,黎明前竟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xiāng)。 等再度醒來,天已經(jīng)大亮,鐘平起床掀開門簾一看,那女孩已經(jīng)走了。他不由跑到窗前,推開糊著報紙的窗戶朝外探頭,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旅館門前停著一輛警車,那女孩正坐在車里,隔著車窗不停地向旅館的樓上張望。 鐘平頓時愣住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趕緊沖下樓去。可是跑到門口時,那警車已經(jīng)呼嘯而去。老漢的一番講述,讓鐘平目瞪口呆。 原來,那女孩是一個正在讀高中的學生,父母都在銀行工作。一個星期前,女孩的母親匆匆到學校,塞給女孩一張存有巨款的活期存折,讓她今后自己保重身體。兩天后,女孩的父母因為貪污受賄被警方逮捕了,當?shù)氐膱蠹?、電視都發(fā)了消息。女孩子受不了周圍同學的冷嘲熱諷,就從學校出走,去街上買了一瓶安眠藥,然后打算找個清靜地方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一番輾轉(zhuǎn),她流浪到了這個小鎮(zhèn),住進了老漢的旅館。 女孩本來打算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把一瓶安眠藥全吞了,可是她偏偏遇到了鐘平,絕望之際,她從鐘平身上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和真情。她想:如果自己真死在這里,不就會連累這個好人了嗎?黎明時分,女孩經(jīng)過激烈的思想斗爭,最后用旅館的電話向警方報了案,她決定交出母親給她的巨款存折,自己清清白白地活下去。 “好險?。 辩娖铰犃T老漢的話,額頭上不由滲出絲絲冷汗,想不到自己一次意外的住宿,竟然挽救了一條花季生命。 鐘平感慨著,他相信這一晚的總統(tǒng)套房經(jīng)歷,將永遠珍藏進自己的記憶里…… 文/劉金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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