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到兩歲還不能開口說話的小兒對《西游記》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只要看見電視,立刻就會指著,嘴里發(fā)出“嗷嗷”的聲音。一旦他姐姐把電視打開,放《西游記》,小兒立刻神情專注看起來,那份喜愛,讓我這個一直以來對電視劇頗有關(guān)注的大人也不覺動容。 看的時候,幾個人不免就會說到《西游記》的拍攝問題。老婆那天就問我:《西游記》后來又拍了16集,為啥人還是喜歡看前面的25集呀。我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是情懷。 是呀。直到今天,我依然堅持認為,86版《西游記》和87版《紅樓夢》那本身就是一個神一般的存在。原因無他,主要取決于當時那些主創(chuàng)人員心中的一絲神圣的信念。他們真的是把這個作為一種崇高的偉岸業(yè)績?nèi)プ龅?,用心勞神,從來沒有太多考慮過太多的個人計較。最近,我還能從一些文章中約略了解到,六小齡童當時拍攝《西游記》的薪水是2000元人民幣,即就是放到今天,估計也最大程度放大到50倍,那就是10萬元,低廉的報酬簡直可以讓我們今天的很多所謂大腕們汗顏。也曾傳言李連杰拍攝《少林寺》的時候,報酬也只有200元,最多相當于我們今天1萬元,卻讓李連杰今天一身病痛。 很長時間以來,其實我一直在思考,自從1999年導演楊潔最終完成她自己的心愿拍成續(xù)集《西游記》16集作品,整個《西游記》呈現(xiàn)出了41集的局面。然而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同樣一個團隊,同樣一個主題,待遇卻出現(xiàn)了迥異的局面。這是什么原因呢? 其實,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的導演們經(jīng)常馬不停蹄地抱著改編下試試的態(tài)度,試圖去改變過去拍攝中他們認為的缺陷和盲點,甚至會認為自己將會拍成絕世佳作,然而,在四大名著的改編中,卻屢屢不盡人意。浙版《西游記》52集我一集不拉地看完了,導演試圖從人性的角度去解析《西游記》,希望把每個人乃至妖怪都寫出性情;張紀中版《西游記》60集我只看了幾集就沒法再看下去,那種怪異和夸張的喧囂一如既往地延續(xù)了張紀中先生的武俠小說風格。 我認為,他們?nèi)绻е@樣一種態(tài)度,總是希望去抱著原著的大腿,自以為是地進行改編,只會讓這些所謂的后來改編者陷入永遠的無趣行列,讓人恥笑。 86版《西游記》為什么會取得成功,在我看來無疑至少取決于這樣幾個方面: 其一,是20世紀80年代的文化環(huán)境。20世紀80年代,各種思潮蜂擁而起,大家對文化有著狂熱乃至狂躁的追求,朦朧詩、傷痕小說、尋根派等從社會的各個角落里一涌而出,成為了那個時代最大的亮點。一大批真正出色的文化人聚集在一起,他們難得剛剛擺脫了一場巨大的文化浩劫,剛剛夢醒的這一代人有著迫切的文化使命。所以我們在看86版《西游記》的時候,我們明顯可以從中看出一些蒼涼來。尤其是在孫悟空和唐僧二人身世的處理上。孫悟空天生地長,化身的石猴因為生老病死的思考入山拜菩提真人為師,學得一身本領(lǐng),然后因為天宮戲弄最終決心大鬧天宮,卻不料被西方極樂世界的如來佛壓鎮(zhèn)五行山下長達500年,后得觀音大士和唐僧指點解救,然后踏上漫漫征途,在這其中最讓人動情的莫過于被壓五行山和三打白骨精被唐僧驅(qū)逐那兩段,孫悟空的悲憤和痛苦被放大到了極點。我們似乎能夠透過電視感受到一股悲涼的意緒漫散而來,讓人唏噓。 其二,精準的選角和出色的改編功底讓人欣喜。西游記有大量人物,最難塑造的顯然不僅有唐僧師徒四人,還有眾多配角,現(xiàn)在反觀1986年的版本,你就會發(fā)現(xiàn)里面的人物真的是神配,似乎少了那個人物,這部戲就會出現(xiàn)缺欠。里面的孫悟空自然更是神來之筆,猴戲世家的六小齡童在里面投入了大量的心血,所以對于六小齡童今天舍我其誰的那種對于西游記改寫和褻瀆中表現(xiàn)出來的憤慨,我是很能理解的。畢竟,86版的《西游記》經(jīng)典地位中的六小齡童成為了孫悟空這個形象的標志性人物。然后就是一個好的劇本。說一句實話,四大名著中,我認為最讓我不忍卒讀的就是《西游記》,里面繁瑣的神變和絮絮叨叨膽小怕事的唐僧,讓我真的懷疑很多研究者需要耗費多大的心力。還好,86版《西游記》的編劇戴英祿,楊潔,鄒憶青三人,均編導過很多優(yōu)秀的戲曲,他們知曉如何讓一個劇作更加引人注意,他們很好地剔除了《西游記》中惹人討厭的細枝末節(jié),完全沒有膈應感,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頑皮大膽武藝高強的孫悟空,一個好吃懶做但又老實憨厚的豬八戒,一個膽小但又擔當柔弱但又堅定的取經(jīng)人唐僧,一個踏實溫和嫉惡如仇的沙和尚,在他們筆下,一個個人物具備了老少皆宜的喜感,那些臺詞完全沒有后來16集的絮叨,顯得干散利落,引人神往。一男兩女就這樣用他們出色的編劇膽識,讓我們后來的觀者看到了《西游記》,從而至少有了走進西游的向往。 其三,優(yōu)秀的配樂和出色的歌詞,讓《西游記》多了幾分詩歌的氣質(zhì)。閻肅的詞,許鏡清的配樂,兩兩組合,讓我們不僅僅能欣賞到《西游記》那有色味的畫面,更能賞識到那有香氣撲鼻的美妙耳福。第一首曲子來自山林樵夫的吟唱,排空而來的聲音帶著鄉(xiāng)野和仙境的美妙,讓人心神怡然。然后是大鬧天宮的高亢,孫悟空大顯神威,氣勢恢宏。接著是孫悟空被壓五行山下,一首《五百年滄田桑海》,郁鈞劍渾厚的嗓音里,我們聽到的是滄桑,是悲憫,是憐惜。還有樹怪花藤招待唐僧以及玉兔纏著唐僧時所唱的兩首動聽的音樂,好似天籟,聽之讓人為之陶醉。女兒國中,兩次歌唱,一次為勸慰,為深情表白,一次是告別,難分難舍,其中的纏綿情誼,讓人佇立良久。掃塔之時,塔身森森,明月當空,清雅的音樂仿佛分明讓人感受到的是唐僧師徒一路的艱辛。進入靈山,坐著無底的船兒,那飛馳而來的船上,艄公輕吟慢唱的,是響徹天宇的相約。但最讓人感到驚奇的無疑還是主題曲《敢問路在何方》,這是《西游記》獻給中國音樂最美的敬禮。從中我們能夠感受到的是師徒四人跋涉江河的辛酸,更能體味到我們每個人處身世間的況味。它用無從質(zhì)疑的音調(diào),告知我們,原來一個音樂可以直接貫穿始終,成為這部電視劇最大的亮點。然后里面時而快時而慢,時而高亢時而輕柔的各種同屬這一個音樂的表達,讓我們能夠看得出的是編曲者的匠心獨具。 86版《西游記》里面人物化妝樸素,甚至有些粗糙;攝像據(jù)說只有一臺攝影機,表現(xiàn)手法盡管也豐富,但相比今天相形見絀,然而與1999年的《西游記續(xù)集》比較起來,我卻有我自己的計較,自因為真懂當今受眾的楊潔女士顯然錯誤地估計了受眾的目光,大量毫無美感的打斗場面和沒有了韻味的音樂作品以及夸張的人物造型,甚至還包括那種無厘頭的撕扯性語言,似乎已經(jīng)只是為了匆匆完成一個故事。所以,我還是認為25集賣弄給觀眾的是情懷,留下的16集卻只剩下毫無創(chuàng)意的故事。孰高孰低,高下立判。 (張紀中版西游記劇照) 楊潔女士當時顯然只是為了讓自己的作品完整,給自己的人生不留遺憾,然而她終究還是因為自己的這一“私心”而導致了更大的遺憾。我們自然無從再去責怪為我們留下經(jīng)典并且已經(jīng)離世的一代風華姣人,我們只能帶著欣賞的目光再次走近《西游記》,然后再來思考下,如果今后我們再排攝類似作品的時候,應該如何去進行操作。 六年沉淀,走遍亞洲多地的攝制組,光那份執(zhí)著和強大的精神,就足以讓我們后世的拍攝者充滿敬意。我們現(xiàn)在幾個星期幾個月一部高達百集左右的電視劇就可以出爐,這種急功近利的狂躁難道不能讓我們警醒嗎? 再想想1987版的《紅樓夢》,從選角到培訓,經(jīng)歷三年的準備,才敢于去進行拍攝,最后也只是拿出了一個36集的電視劇。而李少紅版50集《紅樓夢》卻幾個月的海選,然后就匆匆拍攝,最后只落得讓人恥笑悲憫的地步。這更加說明,我們觀眾常常需要的不僅僅是迎合,更是自我修養(yǎng)的提升。在眾生顛倒的世界里,我還是欣賞那些真正為電視事業(yè)奮不顧身的電視人。比如那個抗日諜戰(zhàn)劇《五號特工組》,雖然部分雷人,但力求精良,每次只有二十多集的制作還是讓人看到了驚喜。還有那個出色的導演兼演員柳云龍,一個《風箏》整整等待五年的修改,這份擔當,本身就會讓人心生敬意。 (浙江版西游記劇照) 如果我們的影視劇制作,都能有這樣一種精神,何愁沒有精品的誕生呢?又哪里會害怕失去觀眾呢? ——2018.5.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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