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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一年四季（節(jié)選） 文/普里什文（前蘇聯(lián)） 譯/潘安榮 春裝 再過那么一個星期，大自然便會用奇花異草、青蔥的苔蘚、細(xì)嫩的綠茵把森林整個地面掩蓋起來了?？粗笞匀灰荒陜啥燃?xì)心打扮自己的容顏，著實令人感動——第一次在春天，用百花來妝扮；第二次在秋天，用雪來妝扮。榛子樹和赤楊樹已經(jīng)開花，金色的花穗被小鳥惹得飄下蒙蒙花粉來?，F(xiàn)在滿地已可見星星一般的藍(lán)色小花兒，嬌俏嫵媚，令人嘆賞；偶爾也會遇見瑞香，一樣有驚人的美色。 林道上的冰融化了，畜糞露了出來。數(shù)不盡的種子仿佛嗅到了糞香，從云杉球果和松球果里飛到了它們身上。 第一只蝦 雷聲隆隆，雨下個不休，太陽在雨中露臉，一條寬大的虹從天的這邊伸到那邊。這時候稠李開放了，一叢叢的野醋栗欹斜水面，也轉(zhuǎn)綠了。第一只蝦從一個洞中探出頭來，微微動了一下觸須。 柳蘭 轉(zhuǎn)眼夏天到了，在森林的陰涼處，像瓷一樣白的“夜美女” 散發(fā)著醉人的芳香。而在樹樁旁邊的向陽地帶，佇立著我們森林中豐姿英俊的美男子——柳蘭。 落葉期 茂密的云杉林中出來一只兔子。它走到白樺樹下，看見一大片空地，就停下了。它不敢徑直穿過空地走到對面去，而是順著空地的邊，從一棵白樺到另一棵白樺繞過去。但在中途它又停下來，側(cè)耳細(xì)聽著……要是在森林中怕這怕那的，那么在樹葉簌簌飄落的時候，就最好別去。那兔子一邊聽，一邊老覺得后面有什么東西在竊竊私語、偷偷地走近。當(dāng)然，膽小的兔子也可以鼓起勇氣，不回頭去看，但往往有這樣的情況——你倒不害怕，不受落葉的欺騙，恰恰這時有個東西，趁機悄悄地從后面把你一口咬住。 降落傘 連蟋蟀也只輕輕地叫著，聽不見草叢中有自己同伴的聲音了。在如此寧靜的時候，被參天的云杉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白樺樹上一張黃葉慢慢地飄落下來。連白楊樹葉都紋絲不動的寧靜時候，白樺樹葉卻飄了下來。這張樹葉的動作，仿佛引起了萬物的注意，所有云杉、白樺、松樹，連同所有闊葉、針葉、樹枝，甚至灌木叢和灌木叢下的青草，都十分驚異，并且問：“在這樣寧靜的時候，那樹葉怎么會落下來呢？”我順從了萬物的一致要求，想弄清楚那樹葉是不是自己飄落下來的。我走過去看個究竟。不，樹葉不是自己飄落下來的。原來是一只蜘蛛，想降落到地面上來，便摘下了它作為降落傘——那小蜘蛛就乘著這張葉子降了下來。 星星般的初雪 昨天晚上沒來由地飄下幾片雪花，仿佛是從星星上飄下來的。它們落在地上，被電燈一照，也像星星一般閃亮。到早晨，那雪花變得非常嬌柔，風(fēng)輕輕一吹，便不見了。 今天來到莫斯科，一眼發(fā)現(xiàn)馬路上也有星星一般的初雪，而且也是那樣輕，麻雀落在上面，一會兒飛起的時候，它的翅膀上便飄下一大堆星星來。而馬路上不見了那些星星以后，便露出一塊黑斑，老遠(yuǎn)可以看見。 【賞析】 如普里什文這般出神入化的寫景文字，我從來沒有在別的作家筆下讀到過。普里什文曾說：“莎士比亞從大自然中擷取一點素材,放進(jìn)他的詩篇,純屬偶然，我卻把這當(dāng)作我的道路?！币苍S，正是將描寫大自然作為自己永生前進(jìn)的道路，他才會在寫景方面達(dá)到如此登峰造極的高度。 讀這篇《一年四季》，我們便可明顯地感受到普里什文筆力的神奇。在他的筆下，大自然是如此的充滿生機、富有活力，即使是一粒種子、一棵樹、一根草，仿佛都具有靈敏的感官與生命的靈氣——“數(shù)不盡的種子仿佛嗅到了糞香，從云杉球果和松球果里飛到了它們身上”、“這張樹葉的動作，仿佛引起了萬物的注意，所有云杉……” 我們可以說普里什文將擬人手法運用得十分普遍與熟練，但我們更明顯的感覺是，他簡直就是把自然界的萬物直接當(dāng)作人在寫，仿佛在他的眼中，人與物是完全交融在一起的，物也有人一般的情感和思想。 “我是追捕自己心靈的獵人。我時而在幼嫩的云杉果上，時而在松鼠的身上，時而在陽光透過林蔭間的小窗子照亮了的蕨草上，時而在繁花似錦的的空地上，發(fā)現(xiàn)和認(rèn)出了我的心靈”——所以，當(dāng)我們讀到他筆下這樣的句子就并不感到奇怪了： “所有云杉、白樺、松樹，連同所有闊葉、針葉、樹枝，甚至灌木叢和灌木叢下的青草，都十分驚異，并且問：‘在這樣寧靜的時候，那樹葉怎么會落下來呢？’” 植物們的驚異其實就是普里什文的驚異，它們的發(fā)問其實也就是普里什文的發(fā)問，因為他在它們身上發(fā)現(xiàn)和認(rèn)出了自己的心靈。 和許多優(yōu)秀的作家一樣，普里什文身上也有一種讓人難以分析和琢磨的特質(zhì)，比如在《柳蘭》里，他不容置疑地稱柳蘭為“我們森林中豐姿英俊的美男子”；在《星星般的初雪》里，他一直固執(zhí)地把初雪叫做星星（這個比喻似乎迷住了他）。如果在本文中還不夠明顯，那就再來看他在《人參》中的這一段: “那是滿洲里按季節(jié)遷徙的山羊和麝……在一面高高的峽谷陡坡上，看見一只公山羊。我猜想它已經(jīng)發(fā)覺了我，在用它的語言罵我哩。正當(dāng)饑腸轆轆的我用槍瞄準(zhǔn)它時，我又看見離山羊不遠(yuǎn)的柞樹下躺著一頭粗壯的野豬。原來，山羊不是罵我，而是罵那只野豬……” 對這種蠻不講理的敘述，我們最好只是欣賞，而不去刨根究底了吧。（作者：江冬）
【原文】 一年四季（節(jié)選） 文/普里什文（前蘇聯(lián)） 譯/潘安榮 春裝 再過那么一個星期，大自然便會用奇花異草、青蔥的苔蘚、細(xì)嫩的綠茵把森林整個地面掩蓋起來了。看著大自然一年兩度細(xì)心打扮自己的容顏，著實令人感動——第一次在春天，用百花來妝扮；第二次在秋天，用雪來妝扮。榛子樹和赤楊樹已經(jīng)開花，金色的花穗被小鳥惹得飄下蒙蒙花粉來?，F(xiàn)在滿地已可見星星一般的藍(lán)色小花兒，嬌俏嫵媚，令人嘆賞；偶爾也會遇見瑞香，一樣有驚人的美色。 林道上的冰融化了，畜糞露了出來。數(shù)不盡的種子仿佛嗅到了糞香，從云杉球果和松球果里飛到了它們身上。 第一只蝦 雷聲隆隆，雨下個不休，太陽在雨中露臉，一條寬大的虹從天的這邊伸到那邊。這時候稠李開放了，一叢叢的野醋栗欹斜水面，也轉(zhuǎn)綠了。第一只蝦從一個洞中探出頭來，微微動了一下觸須。 柳蘭 轉(zhuǎn)眼夏天到了，在森林的陰涼處，像瓷一樣白的“夜美女” 散發(fā)著醉人的芳香。而在樹樁旁邊的向陽地帶，佇立著我們森林中豐姿英俊的美男子——柳蘭。 落葉期 茂密的云杉林中出來一只兔子。它走到白樺樹下，看見一大片空地，就停下了。它不敢徑直穿過空地走到對面去，而是順著空地的邊，從一棵白樺到另一棵白樺繞過去。但在中途它又停下來，側(cè)耳細(xì)聽著……要是在森林中怕這怕那的，那么在樹葉簌簌飄落的時候，就最好別去。那兔子一邊聽，一邊老覺得后面有什么東西在竊竊私語、偷偷地走近。當(dāng)然，膽小的兔子也可以鼓起勇氣，不回頭去看，但往往有這樣的情況——你倒不害怕，不受落葉的欺騙，恰恰這時有個東西，趁機悄悄地從后面把你一口咬住。 降落傘 連蟋蟀也只輕輕地叫著，聽不見草叢中有自己同伴的聲音了。在如此寧靜的時候，被參天的云杉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白樺樹上一張黃葉慢慢地飄落下來。連白楊樹葉都紋絲不動的寧靜時候，白樺樹葉卻飄了下來。這張樹葉的動作，仿佛引起了萬物的注意，所有云杉、白樺、松樹，連同所有闊葉、針葉、樹枝，甚至灌木叢和灌木叢下的青草，都十分驚異，并且問：“在這樣寧靜的時候，那樹葉怎么會落下來呢？”我順從了萬物的一致要求，想弄清楚那樹葉是不是自己飄落下來的。我走過去看個究竟。不，樹葉不是自己飄落下來的。原來是一只蜘蛛，想降落到地面上來，便摘下了它作為降落傘——那小蜘蛛就乘著這張葉子降了下來。 星星般的初雪 昨天晚上沒來由地飄下幾片雪花，仿佛是從星星上飄下來的。它們落在地上，被電燈一照，也像星星一般閃亮。到早晨，那雪花變得非常嬌柔，風(fēng)輕輕一吹，便不見了。 今天來到莫斯科，一眼發(fā)現(xiàn)馬路上也有星星一般的初雪，而且也是那樣輕，麻雀落在上面，一會兒飛起的時候，它的翅膀上便飄下一大堆星星來。而馬路上不見了那些星星以后，便露出一塊黑斑，老遠(yuǎn)可以看見。 【賞析】 如普里什文這般出神入化的寫景文字，我從來沒有在別的作家筆下讀到過。普里什文曾說：“莎士比亞從大自然中擷取一點素材,放進(jìn)他的詩篇,純屬偶然，我卻把這當(dāng)作我的道路。”也許，正是將描寫大自然作為自己永生前進(jìn)的道路，他才會在寫景方面達(dá)到如此登峰造極的高度。 讀這篇《一年四季》，我們便可明顯地感受到普里什文筆力的神奇。在他的筆下，大自然是如此的充滿生機、富有活力，即使是一粒種子、一棵樹、一根草，仿佛都具有靈敏的感官與生命的靈氣——“數(shù)不盡的種子仿佛嗅到了糞香，從云杉球果和松球果里飛到了它們身上”、“這張樹葉的動作，仿佛引起了萬物的注意，所有云杉……” 我們可以說普里什文將擬人手法運用得十分普遍與熟練，但我們更明顯的感覺是，他簡直就是把自然界的萬物直接當(dāng)作人在寫，仿佛在他的眼中，人與物是完全交融在一起的，物也有人一般的情感和思想。 “我是追捕自己心靈的獵人。我時而在幼嫩的云杉果上，時而在松鼠的身上，時而在陽光透過林蔭間的小窗子照亮了的蕨草上，時而在繁花似錦的的空地上，發(fā)現(xiàn)和認(rèn)出了我的心靈”——所以，當(dāng)我們讀到他筆下這樣的句子就并不感到奇怪了： “所有云杉、白樺、松樹，連同所有闊葉、針葉、樹枝，甚至灌木叢和灌木叢下的青草，都十分驚異，并且問：‘在這樣寧靜的時候，那樹葉怎么會落下來呢？’” 植物們的驚異其實就是普里什文的驚異，它們的發(fā)問其實也就是普里什文的發(fā)問，因為他在它們身上發(fā)現(xiàn)和認(rèn)出了自己的心靈。 和許多優(yōu)秀的作家一樣，普里什文身上也有一種讓人難以分析和琢磨的特質(zhì)，比如在《柳蘭》里，他不容置疑地稱柳蘭為“我們森林中豐姿英俊的美男子”；在《星星般的初雪》里，他一直固執(zhí)地把初雪叫做星星（這個比喻似乎迷住了他）。如果在本文中還不夠明顯，那就再來看他在《人參》中的這一段: “那是滿洲里按季節(jié)遷徙的山羊和麝……在一面高高的峽谷陡坡上，看見一只公山羊。我猜想它已經(jīng)發(fā)覺了我，在用它的語言罵我哩。正當(dāng)饑腸轆轆的我用槍瞄準(zhǔn)它時，我又看見離山羊不遠(yuǎn)的柞樹下躺著一頭粗壯的野豬。原來，山羊不是罵我，而是罵那只野豬……” 對這種蠻不講理的敘述，我們最好只是欣賞，而不去刨根究底了吧。（作者：江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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