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年六月二十六日,是清德宗的“圣誕”,滿朝大臣在乾清宮跪到一片,齊祝萬壽圣節(jié)。大學士左宗棠“秩居文職首列”,固應做好表率,行禮如儀,只是,七十三歲的他腰腿已不靈便,實在經(jīng)不住跪拜逾刻的儀式,遂致失禮。禮部尚書延煦據(jù)此糾參,上了一折,請?zhí)蠛突实蹜土P這個無禮老臣。
只是,延煦的折子,下筆極重。說宗棠“不由進士出身”,雖經(jīng)帝后破格施恩,授以大學士,他卻不但不知感恩,反而日益較慢,以致“蔑禮不臣”?!安怀肌倍郑[有造反之意,可不能隨便亂說,一旦說出來,則要么深究宗棠不臣的實跡,要么反訴延煦的誹謗,其間絕無妥協(xié)的辦法。
慈禧太后接到奏折,覺得不好處理。她不信宗棠真能“不臣”,對延煦的小題大做有些惱火,可是大不敬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也不好隨便放過。于是,與小叔子恭親王商量,她問了個技術問題:既然事關禮儀,為何不用禮部名義,而用延煦個人名義(單銜)參劾?恭親王一聽,就明白嫂子不想窮究此事,趕緊順著意思說“為保全勛臣計”,建議此折“留中”(不公開),以免掀起波瀾,而對宗棠僅施薄懲就夠了。太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表示照辦。
不過,還有一個小叔子,同時也是太后的妹夫、皇帝的生父——醇親王,對此不敢茍同,大表憤怒,反參了延煦一折。他說,延煦不能就事論事,而是“飾詞傾軋,殊屬荒謬”。太后對宗棠的勞苦功高,固然早已“洞燭”,平日也能體恤老臣,常示優(yōu)容,不致因此“搖動”對宗棠的信任,但是,將來皇帝親政,恐怕不能如此明戲,一旦因此誤會三朝勛舊,則是“此風一開,流弊滋大”。
慈禧再次略感頭痛。延煦也不是什么佞人,而是當時滿族大臣中少有的直臣——未來他還對慈禧犯顏直諫,逼她去慈安太后的墳前磕頭——盡管這次參劾稍顯過分,可要說延煦“傾軋”,她也不敢信從。然而兩造都在上綱上線,不可調(diào)和,除了各打五十大板,似已再無辦法。于是,七月中上諭,左宗棠罰俸一年,延煦革職留任。
仔細衡量,延煦所受處分還要重一點兒?;蛟?,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歷代太后垂簾,從來沒有“戡亂萬里之外者”,只有慈禧可以“自負武功之盛”,在排行榜上穩(wěn)居前茅,而所以取得這份成績單,則多虧了左宗棠在西域的戰(zhàn)績,慈禧對宗棠這副隱形的翅膀抱有感恩的心,不愿輕易被人污損。
自此,雖然七十老翁還會說一些昏話,做一些糊涂事,而“朝臣無敢論宗棠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