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爾德演繹BWV828 Sarabande(薩拉班德)
朱曉玫丨一首三聲部賦格曲 第四組曲(即《德國組曲》) 事情得從2000年6月的一天說起,地點在巴黎美術(shù)街的一個小餐館。馬塞爾·畢奇對我說起過,有幾個酷愛音樂的人,跟他在一起分析巴赫的和聲。他說:“他們畢業(yè)于法國名校,行業(yè)不同但都事業(yè)有成,有的搞研究,有的做金融,也有的在工業(yè)界,而且都喜歡把時間花在音樂上”。那天晚上,他帶來其中的一個人,說很想要我和他認識。我覺得這群業(yè)余音樂愛好者真怪,竟以專業(yè)的態(tài)度搞音樂。真不知道這頓晚餐會是怎樣的局面。 米歇爾·莫拉高個子,年紀輕輕,坐在我對面,說得少,聽得多,跟這天晚上的我恰成對比:我話很多,什么都談,一反常態(tài)地直接了當。我們的話題很快就轉(zhuǎn)到了巴赫。盡可能讓多一些的人聽懂巴赫,正是我此生所愿。談笑間,我還說巴赫是音樂家里最像佛教徒的一個!聊到《哥德堡變奏曲》,他們愛樂小組正在深入研究這首曲子,也是我最鐘愛的作品。接著我們談到了巴赫《組曲》,我剛錄完這套作品。帶點挑戰(zhàn)的意味,我問米歇爾·莫拉最喜歡六首中的哪一曲,尋思著他會像多數(shù)人那樣告訴我,第一,第二或者第六?!暗谒摹?,他回答我,隨后就開始跟我大談這首他所傾心的阿列曼德多么地美。我一怔,不說話了,因為我也看法相同。猛然間,我覺得彼此間的感覺相通。生活中常是這樣,相遇原只在不經(jīng)意間,隨后卻發(fā)現(xiàn)觸到了本質(zhì)。 朱曉玫采訪,于2014萊比錫巴赫音樂節(jié) 電話鈴響 圍繞《第四組曲》的這次晚餐,開始了我與米歇爾·莫拉十年的友誼,還有那些不同尋常的共同經(jīng)歷。我們有各自的夢。我渴望錄制《平均律鍵盤曲集》,但很懷疑能否有實現(xiàn)的一天。他呢,雖未明說,卻矢志在專業(yè)演奏者和業(yè)余愛好者之間當座“橋梁”,我?guī)缀醮_信他已著手寫有關(guān)巴赫的文字。其實這是同一個夢,就是讓盡可能多的人能懂得巴赫的音樂。馬塞爾·畢奇在這方面盡力幫我們。自他退休,跟以往相比,他更是只為音樂而活,也只活在音樂之中。他以一種令人驚嘆的智慧方式工作,令周圍的人都自愧不如。他還為我做成了一件事,手抄一套平均律樂譜。這本手書樂譜把每個聲部抄成分譜,呈現(xiàn)出巴赫作品的全部精妙處,堪稱神奇。關(guān)于《平均律鍵盤曲集》,他跟米歇爾討論個沒完。由于米歇爾很少在家,為了找到他,他甚至不顧所有朋友都遵守的禁約,周日上午還把電話打到他家里。還有一次,他竟急著把電話打到米歇爾辦公室。米歇爾還以為他出事兒了,但根本不是。電話那頭是一個比往常更顯年輕的聲音,馬塞爾·畢奇告訴他,數(shù)了又數(shù)之后的結(jié)果是,第一冊第一首賦格中,主題進入的次數(shù)可能有二十六次甚至更多,而不是人們習慣上認為的二十四次! 朱曉玫演繹《哥德堡變奏曲》
2009年底,一次循著巴赫在萊比錫生活蹤跡的旅行,讓我發(fā)現(xiàn),米歇爾竟然對他從未涉足的那個城市了如指掌。他能直接把你從圣托馬斯教堂帶到阿拉比卡咖啡館,也就是本書中兩個主人公皮埃爾和路易常去的一家咖啡館。他還能陪你參觀傳說中巴赫到過的所有地方,據(jù)說這個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天才之一跟這些地方有關(guān)。象阿恩施塔特附近一個小小的教堂,巴赫曾在此舉行過婚禮,或者到奧德魯夫,巴赫父母雙亡之后,從十歲到十五歲住在該城哥哥家中。有的地方看起來那么慘淡、陰沉,讓人不由尋思,如此一個曠世奇才究竟是怎樣成長起來的。 如今,《萊比錫之旅》亦已成書。我認為,這是第一本以清晰易懂的方式給音樂愛好者講述《平均律鍵盤曲集》的書。它牽著愛樂者的手,巧妙地講述一個復雜的主題,像《西游記》那樣,以給孩子說書的方式闡述深奧的佛理?!度R比錫之旅》是一本含蓄的書,作者有意為之,讓它止步于作品神秘性的門前。“作品的深意在作品本身”,書中人物路易說。但這本書也讓人更好地理解,從而更好地去愛。正如路易后來又說:“人生必須學會愛”。還有什么比愛巴赫的音樂更美好的呢?這是一本必須花時間閱讀的書,掩卷之際,讀者在了解了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在《平均律鍵盤曲集》中所使用的譜曲手法的精要之后,自會受益良多。 自從我們相遇在美術(shù)街那個小館,一起談?wù)摗兜谒慕M曲》,十載過去了。米歇爾·莫拉寫出了這本關(guān)于《平均律鍵盤曲集》的書,圓了他的夢。我呢,錄制了《平均律鍵盤曲集》,成了第一個——但不會是最后一個——錄制此曲的華裔鋼琴家。一生致力于巴赫音樂的馬塞爾·畢奇在此成全了我們,這也是他的愿望。三個夢,以一首三聲部賦格的方式,獲得了圓滿。 不,我還有一個夢:將本書呈現(xiàn)在中國讀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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