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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山，在今湖北黃石市東面的長江邊，嵯峨橫江，危峰兀立，形勢險峻，易守難攻。三國時，這一著名的軍事要塞曾是吳國境內(nèi)重要的江防前線。公元280年，晉武帝司馬炎命益州刺史王濬率領(lǐng)水軍，從益州出發(fā)，順流而下，討伐東吳，這是結(jié)束三國鼎立局面的最后一戰(zhàn)。著名的“鐵索橫江”之戰(zhàn)，就發(fā)生在西塞山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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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山 ?------------------------------------------------- ? 
時龍驤將軍王濬率水兵順流而下。前哨報說：“吳人造鐵索，沿江橫截；又以鐵錐置于水中為準(zhǔn)備?！睘F大笑，遂造大筏數(shù)十方，上縛草為人，披甲執(zhí)杖，立于周圍，順?biāo)畔?。吳兵見之，以為活人，望風(fēng)先走。暗錐著筏，盡提而去。又于筏上作大炬，長十余丈，大十余圍，以麻油灌之，但遇鐵索，燃炬燒之，須臾皆斷。兩路從大江而來。所到之處，無不克勝。 接著，王濬勢如破竹，直取金陵，吳國不戰(zhàn)而降?！坝谑菛|吳四州，四十三郡，三百一十三縣，戶口五十二萬三千，官吏三萬二千，兵二十三萬，男女老幼二百三十萬，米谷二百八十萬斛，舟船五千余艘，后宮五千余人，皆歸大晉?！薄白源巳龂鴼w于晉帝司馬炎，為一統(tǒng)之基矣。此所謂'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者也?！?/p> 公元824年，劉禹錫由夔州刺史調(diào)任和州刺史，沿江東下，途經(jīng)西塞山，想起晉、吳興亡之事，有感于山川之險不足憑恃，而分裂割據(jù)終歸統(tǒng)一，慨然寫下了這首詩。
?-------------------------------------------------------------------------- ? ??  ?詩前四句精選了四個特定的歷史情節(jié)，意在為我們展示一幅氣勢磅礴的歷史風(fēng)云畫卷。但作者卻沒有按照一般的時間順序、邏輯順序?qū)⑦@四個鏡頭組合在一起，而是縱橫跳蕩地加以奇妙的組合。三接一，二承四，這是一般的邏輯順序。但作者卻不這樣寫，“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首聯(lián)兩句，就將這場戰(zhàn)爭寫完了，有頭有尾，對比鮮明。一個“下”字，既切合地理又切合心理，見出居高臨下、勢如破竹之勢。“黯然收”三字，一種落花流水、凄涼倉皇之態(tài)躍然紙上?！扒よF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這是特寫鏡頭，對仗工穩(wěn)，意象鮮明，既是點題，又是對首聯(lián)的補充、加強、映照和生發(fā)。詩寫到這里，敘事之功畢矣！接下來，作者便切入當(dāng)下情景，抒寫內(nèi)心感嘆。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碑?dāng)年千帆競發(fā)、鐵鎖橫江的悲壯場面，如今只有浩浩江聲，似乎還在回蕩著鼓角錚鳴。五百年來，人世間治亂相循、興亡相續(xù)，“你方唱罷我登場”。然而，所有這一切喧鬧，比起默默無言的大自然來，都不過是過眼煙云，轉(zhuǎn)瞬即逝。東吳存在了58年，西、東晉存在了140年，宋、齊、梁、陳四個朝代加在一起，也不過169年而已。從東吳到東晉，再到南朝，一個個輝煌的朝代都在歷史的長河中永遠地沉沒了。只有無情的江山見證著他們的興亡。盧梭曾經(jīng)說：“如果斯巴達和羅馬都滅亡了，那么，還有什么國家能夠希望亙古長存呢？” ?----------------------------------------------------------------- ?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面對永恒，還是讓我們謙虛地接受盧梭的告誡吧：“為了能夠成功，就不要去嘗試不可能的事，也不要自詡能賦予人類的作品以人類的事物所不允許的堅固性。” 一首詠嘆晉、吳興亡的懷古詩，寫到這個地步已是探驪得珠、思入微茫了。但我們讀這首詩，覺得它美，并不是因為它給了我們?nèi)绾沃匾?、如何深刻的歷史啟示，而是因為它在歷史之外，還表現(xiàn)了對于人的真實的生命情境的深切體驗。因而，在更深的意識內(nèi)涵里，它與我們的心靈是息息相通的。在這里，一切歷史，都充滿了人性的光輝。個人一己的生命，也經(jīng)由歷史這個觸媒，而被重新體味、冥思、感知。 天地悠悠，人壽幾何？人世的種種努力，其實都是在與永恒的時間拔河。人世間最深刻的悲哀，不是別的，是在這場較量中被一次次證明了的永恒的不可企及與不可戰(zhàn)勝。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難道人世注定了是興亡相續(xù)、悲喜交替？就像一個還沒有學(xué)會走路的嬰兒，盡管經(jīng)歷了一次次的跌倒和摔打，卻始終不曾站起來，步履穩(wěn)健而又輕盈地走向前去。難道歷史的教訓(xùn)是寫在沙上的，風(fēng)上的，丹青上的，卻從來不曾寫在后來者的心上嗎？當(dāng)不肖的后來者還沒有來得及讀懂滄桑之時，自己又在續(xù)寫著滄桑，交付后人去讀。 據(jù)觀測，日落的整個過程，即由銜山到全然沉入地表，需要三分鐘。但是，日出卻遠比日落緩慢。新生的太陽從露出一絲紅線直至完全跳出地表，大約需要五分鐘。世界上的事物，從速度上來說，總是衰落快于崛起。然而，又有誰會在意這個時間上的微小差距呢？又有誰會去體味這個微小差距背后的人世悲傷呢？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本文轉(zhuǎn)自 花枝春滿（浪漫古典行·唐詩卷），作者：江城子）
西塞山懷古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歷代評價： 此詩頗受歷代評家好評，《唐詩鼓吹箋注》稱：首聯(lián)一雄壯一慘淡，后四句于衰颯中見其高雅自然，于感慨中見壯麗，是“唐人懷古之絕唱”。 《絸齋詩談》云：“太平既久，向之霸業(yè)雄心消磨已凈。此方是懷古勝場?！?/p> 《一瓢詩話》云：“似議非議，有論無論，筆著紙上，神來天際，氣魄法律，無不精到，洵是此老一生杰作，自然壓倒元、白?！?/p> 俞陛云《詩境淺說》：“余謂劉詩與崔顥《黃鶴樓》詩，異曲同工。崔詩從黃鶴仙人著想，前四句皆言仙人乘鶴事，一氣貫注；劉詩從西塞山鐵鎖橫江著想，前四句皆言王濬平吳事，亦一氣貫注，非但切定本題，且七律詩能前四句專詠一事，而勁氣直達者，在盛唐時，沈佺期《龍池篇》、李太白《鸚鵡篇》外，罕有能手”。 作品賞析： 這首《西塞山懷古》詩，是劉禹錫于公元824年（唐穆宗長慶四年），由夔州調(diào)任和州刺史，在赴任的途中，經(jīng)西塞山時，觸景生情，撫今追昔，寫下了這首感嘆歷史興亡的詩。 此詩表面看是寫歷史變遷，世事無常，興衰難料之感，但若聯(lián)系當(dāng)時藩鎮(zhèn)割據(jù)的局面和劉禹錫密切關(guān)注國事的心態(tài)來看，則可知懷古之意實因傷今，作者是在以古為鑒，警示時人：三國六朝的分裂局面已成歷史，唐王朝還算是個統(tǒng)一的大國，但各藩鎮(zhèn)擁兵自重已經(jīng)多年，“四海為家”的太平景象之下，也有深重的隱憂。 “王浚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這兩句是對當(dāng)年歷史的回顧。公元279年（西晉咸寧五年），司馬炎為完成統(tǒng)一的大業(yè)，下令伐吳。在東起滁州西至益州的遼闊戰(zhàn)線上，組織了數(shù)路大軍，向東吳發(fā)動了全面進攻。當(dāng)時身為龍驤將軍的王濬，在益州造戰(zhàn)船，“以木為城，起樓櫓，開四處門，其上皆得馳馬往來”（《晉書·王濬傳》），此即詩中所言之“樓船”。船造好后的第二年，王浚帶兵從益州出發(fā)，沿江東下，很快攻破金陵，接受了吳主孫皓的投降，從此東吳滅亡。 詩人把這場歷時五個多月紛紜復(fù)雜的歷史過程全部刪去，只截取了王浚發(fā)兵和吳國滅亡這兩個開始與結(jié)束的場面，便集中概括了歷史的全部過程?！跋隆迸c“收”二字，連貫而成，相互呼應(yīng)。前者表明王浚兵來之迅猛；后者寫出東吳政權(quán)覆滅之命運，冠以“黯然”，更見慘凄。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是承上聯(lián)具體地寫出金陵政權(quán)“黯然收”的景況和原因。“千尋鐵鎖”是東吳在西塞山下江險磧要處的設(shè)防。它包含有兩層意思：一是表明孫皓政權(quán)盡管腐敗，但還是不愿輕易失國，而進行拚死抵抗的；二是渲染王浚的足智多謀，英勇善戰(zhàn)。當(dāng)時的東吳，為防御晉武帝的討代，曾在西塞山一帶筑營壘，設(shè)江防，并用鐵鎖鏈橫截長江，以阻擋王浚的樓船。但王浚用木筏數(shù)十，上載麻油火炬，燒融了鐵鏈，直抵金陵城下，迫使吳主孫皓舉“降幡”投降。從歷史上看，當(dāng)時的東吳，非兵不多，將不廣，城不固，地不險。只因?qū)O皓不修內(nèi)政，荒淫誤國，致使“上下離心，莫為皓盡力”（《三國志·孫皓》），所以必然要導(dǎo)致“鐵鎖沉”“降幡出”的下場。這個歷史教訓(xùn)是深刻的，不能不令人感慨深思。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兩句是詩人觸景生情，對歷史上的興亡，發(fā)出傷心的慨嘆。眺望金陵的西塞山依然巍峨聳立，其下的長江在寒秋中滾滾東流?？墒钱?dāng)年在金陵的帝王都不見了?！巴隆倍?，包蘊深沉，它指自東吳以后在金陵相繼建都的東晉、宋、齊、梁、陳六個朝代，這些政權(quán)的滅亡，大都有相似的原因。但是人們總不接受歷史的教訓(xùn)，在循環(huán)往復(fù)地因襲著前人的失誤而不自省。 正如杜牧在《阿房宮賦》中所說：“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fù)哀后人”。具有政治家頭腦的劉禹錫，對這一點自然理解得很深，所以他積極參加王叔文的政治革新集團，奮起改革時弊，力求挽救衰敗的唐王朝?？墒菤埧岬默F(xiàn)實，使自己的愿望不僅不能實現(xiàn)，反而使自己與集團其他諸人都屢遭迫害與打擊。所以這里的“幾回傷往事”，不僅有對前朝興亡的感嘆，也有對自己一生遭遇的悲訴。一個“傷”字，充分表現(xiàn)了悲痛之情。 “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是全詩的主旨。詩人對往事的“傷”是根于當(dāng)世的憂，傷往事是次，憂當(dāng)世是主。唐朝自“安史之亂”以后，雖然表面上還維持著統(tǒng)一的局面，但是幾代皇帝都寵信宦官，排擠忠臣。藩鎮(zhèn)割據(jù)愈演愈烈。如詩人認為，這種情勢若繼續(xù)維持下去，必然要加速衰敗，重蹈歷史的覆轍。所以“今逢四海為家日”既是詩人欣喜唐王朝這個暫時還統(tǒng)一的局面，又是警喻世人這個局面恐怕很快就要失去，“故壘蕭蕭蘆荻秋”大概將會成為唐王朝未來的真實寫照。后人會和此時的詩人一樣面對前朝的故壘遺跡，在一片秋風(fēng)蘆荻的搖曳之中而傷心嘆喟。如此在內(nèi)容上則深化了詩的主題思想，在感情上和前面的“人世幾回傷往事”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西塞山懷古》一詩敘說的內(nèi)容是歷史上的真實，狀摹的景色是眼前的實景，抒發(fā)的感嘆是詩人胸中的真情。詩人巧妙地把史、景、情完美地揉合在一起，使得三者相映相襯，相長相生，營造出一種含蘊半瞻的蒼涼意境，給人以沉郁頓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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