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三是真正的富可敵國。據(jù)《明史》記載，明代洪武三年（1370年），沈萬三晉見了朱元璋，并出資幫助朱明王朝營建首都南京，他自己就包了明城墻從洪武門到水西門十余公里長的城墻，工程量占整個工程的三分之一。此外，他還出資修建了廊房、街道、橋梁、水關(guān)、署邸等建筑。關(guān)于沈萬三有個聚寶盆的故事則在民間傳得神乎其神。 看神話傳說總是讓人心曠神怡，甚至心生向往。然而，查看歷史，卻發(fā)現(xiàn)，傳說中連老天都眷顧的沈萬三，其真實的命運不但不讓人羨慕，甚至讓人可憐。 沈萬三與聚寶門的傳說民間傳說沈萬三與朱元璋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沈萬三富甲天下，朱元璋貴為天子。這是上天安排的，命也。 沈萬三為什么這么有錢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致富，總之沈萬三很富，而且還帶動原本就富足的家鄉(xiāng)——浙江湖州南潯鎮(zhèn)更上一層樓，讓南潯鎮(zhèn)有了“一個南潯鎮(zhèn)，半個蘇州城”的說法。后來，沈萬三覺得南潯地方太小，難以發(fā)揮自己的才智，于是舉家喬遷到蘇州周莊。有一年，當(dāng)?shù)佤[瘟疫，只有烏梅能有效救治，沈萬三做起了烏梅生意。他有一個競爭對手，是農(nóng)民軍將領(lǐng)朱大麻子。沈萬三用薄利多銷的手段把朱大麻子擠了出去。 后來，明朝建立，南京成為明朝首都。極有商業(yè)頭腦的沈萬三立即進京，買了九十九間半大房子，將生意做進了京城。一天，皇帝朱元璋帶了大臣劉伯溫到沈萬三開的酒樓用餐。沈萬三一看，當(dāng)今皇上竟然就是當(dāng)年與他競爭賣烏梅的朱大麻子，非常尷尬，執(zhí)意不收餐費，算是請客謝罪。朱元璋可不領(lǐng)情，他拿了一枚洪武通寶（朱元璋時期的貨幣）寄存沈家，要求每日翻倍，月后來取，算下來一月本息合銀幾萬兩。沈萬三明知是皇上找茬，也只能按期按數(shù)上交。 1366年，朱元璋開始修筑南京城墻，營建皇宮。明代南京城墻長三萬多米，面積合七十四平方公里余，從1366年一直修到1386年，歷時二十一年，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座磚石城。朱元璋把難度最大的一段城墻，即今洪武門到水西門近二十里的一段讓沈萬三建造。沈萬三按約完工，朱元璋卻讓扒掉重建，理由是城墻比金鑾殿高。 奇怪的是，沈萬三重修城墻時，砌起即塌，怎么也修筑不成。有人說是驚動了秦淮河中的水怪，并建議沈萬三用聚寶盆去堵住水眼。聚寶盆一扔下去，秦淮河果然就此風(fēng)平浪靜了。那段城墻筑成后，城門洞就叫聚寶門，也就是今天的南京中華門。朱元璋借聚寶盆時承諾五更時還，為了永遠不還，他下令不準(zhǔn)敲五更的鼓，沈萬三就此失去了聚寶盆。 朱元璋不但收了真正的聚寶盆，還把沈萬三本人當(dāng)作了王朝的聚寶盆。當(dāng)時有個叫田藝蘅的人寫了部《留青日札》，其中寫到，朱元璋初定天下時，沈萬三與弟弟沈萬四（沈貴）付稅萬擔(dān)，獻白金五千兩，以佐用度。但朱元璋嫌少，要他一年“獻白金千鋋，黃金百斤”。 沈萬三雖然為朱元璋出了不少力，但朱元璋總覺得他不可靠，有可能造反。后來朱元璋北伐滅元，班師回朝，讓沈萬三出錢犒賞三師，并且要他當(dāng)場交付。沈萬三要回家取錢。朱元璋不允，說：“聽說你左腳生金，右腳生銀，往地下挖掘就可得到金銀，何必回去？”說著就命人揭去沈萬三腳下的方磚，動手開挖。結(jié)果當(dāng)然一無所獲。于是朱元璋借機誣說沈萬三“造謠惑眾，擾亂軍心”，將其打進天牢，準(zhǔn)備處死。多虧馬皇后說情，最后沈拿錢消災(zāi)，用五個兒子頂罪充軍，才回到周莊。 朱元璋放了沈萬三后，思前想后還是不放心，于是又下圣旨，對其殺無赦。誰知秉筆大臣筆誤，將沈萬三寫成沈萬山，結(jié)果把蘇州那個為沈萬三經(jīng)營典當(dāng)?shù)纳蛉f山殺了。沈萬三見自己境況危險，就燒掉周莊自家住宅，逃往云南避禍。朱元璋聽說此事后大怒，派了三千御林軍準(zhǔn)備盡誅周莊百姓。周莊有個書生叫徐民，冒死上疏皇帝，慷慨陳詞，為全鎮(zhèn)百姓辯護，為沈萬三說情。朱元璋被他感動，親筆賜御書“爾是好百姓”，并赦全鎮(zhèn)百姓不死，對沈萬三也網(wǎng)開一面。周莊百姓為表感謝，抬著徐民游街慶祝，并世世代代以徐家后人為周莊鎮(zhèn)長。 流落外地的沈萬三不久病死，其妻將他的棺槨悄悄運回周莊，葬于銀子浜水底。據(jù)說水冢至今猶在，去周莊的游客，都喜愛去尋蹤一番。 關(guān)于沈萬三的結(jié)局，在民間還有一個傳說，即他在云南得道成仙，康熙年間還有人說在云南見到了長生不死的沈萬三。這可能是善良的老百姓不太愿意一個財富傳奇老死邊陲，編造的故事。 “聚寶盆”子虛烏有以上傳說是野史以及《宋史》的結(jié)合體，與《宋史》內(nèi)容相對照，大方向上無誤，但細節(jié)上卻有諸多杜撰。首當(dāng)其沖的是關(guān)于聚寶盆的傳說，這一點在今天看來根本不值得一駁。那么，沈萬三哪來的那么多錢呢？說不清楚。 歷史上富甲一方的名人，史料中通常都會對其致富原因交代得清清楚楚，比如戰(zhàn)國時期的呂不韋，是在趙都邯鄲經(jīng)商致富的；晉朝與皇親比富的石崇，他的錢是令手下人裝強盜搶劫富戶得來的；清朝乾隆時期權(quán)臣和珅，他的財富是貪污受賄而來的。只有沈萬三致富原因不明。目前大致有三種說法：“墾殖說”、“分財說”和“通番說”。 “墾殖說”在許多史料上都有記載，大意是說沈萬三的先祖從躬稼（即種地）起家，繼而廣辟田宅，富累金玉，以致家財億萬，田產(chǎn)遍于天下，號稱“江南第一富”。 “分財說”也有史料記載。例如《周莊鎮(zhèn)志》中說：“沈萬三秀之富得之于吳賈人陸氏，陸富甲江左……盡與秀（沈萬三）?！币簿褪钦f，沈萬三是得到了吳江富商陸氏的資財，才成為江南巨富的。 “通番說”，是說沈萬三之所以發(fā)財，是由于作海外貿(mào)易。著名歷史學(xué)家吳晗持這種觀點?！秴墙h志》則明確記載：沈萬三在吳江縣有二十九處房產(chǎn)，故居在周莊，富甲天下，“相傳由通番而得”。 事實上，沈萬三之所以成為江南巨富，以上三個因素缺一不可，是密切關(guān)聯(lián)的。其先祖以躬稼起家，而后大富，說明他有立業(yè)的根本。沈萬三由于治財有方得到了汾湖商人陸氏巨資，顯示了他出色的經(jīng)商才能。當(dāng)他有了巨資后，一方面繼續(xù)開辟田宅，另一方面利用白硯江（東江）西接京杭大運河，東入走瀏河的便利，把江浙一帶的絲綢、陶瓷、糧食和手工業(yè)品等運往海外，使他迅速成為江南第一豪富。所以說，沈萬三一躍而為巨富，是以墾殖為根本，以繼承財產(chǎn)為經(jīng)商的資本，以大膽通番為手段而成功的。 所謂“聚寶盆”一說，乃明、清兩代好事者所編造的故事。而南京的聚寶門一名的由來，是因為城門外有一座聚寶山（今稱“雨花臺”）而得名。 沈萬三敗落的真實原因沈萬三與朱元璋的過節(jié)的確存在，這在《明史》中有明確記載，但并不是因為搶了朱大麻子的烏梅生意，而是因為沈萬三富得連朱元璋都眼紅，因此，遭到朱王朝三次沉重打擊，最終衰落了。 第一次打擊是在明洪武六年（1373年）前后。在《明史》馬皇后的傳記里，白紙黑字寫得明白：吳興的富民沈秀，也就是沈萬三，幫朱元璋修筑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又請求出資犒勞軍隊。朱元璋發(fā)怒說：“匹夫敢犒勞天子的軍隊，絕對是亂民，該殺。”馬皇后進諫說：“我聽說法律這個東西是用來誅殺不法之徒，而不是用來誅殺不祥之人的。老百姓富可敵國，是老百姓自己不祥。不祥之民，蒼天必然會降災(zāi)禍給他，陛下又何必再殺他?！敝煸奥犃擞行┙鈿?，饒過沈萬三沒殺，把他流放到云南去了。幾年后，沈萬三客死云南，臨終前，沈萬三關(guān)照子女一定要將其尸骨安葬到周莊故里的銀子浜底。 這一段在《周莊鎮(zhèn)志》中也有記載。除沈萬三充軍云南之外，他的第二個女婿也被流放潮州。在此之前，沈萬三除筑洪武門至水西門城墻外，還出資修建了南京的廊廡、酒樓等，另外又獻了大量金銀、馬匹等。 第一次打擊不僅使沈家失去了沈萬三這個當(dāng)家人，也讓沈家的富氣減去了大半，可謂人財兩空。不僅如此，沈萬三被捕時，周莊鎮(zhèn)上株連甚多，有盡誅周莊居者之說。幸虧鎮(zhèn)人徐民等人不畏生死，告御狀至京城，才救下周莊全鎮(zhèn)老小。 第二次打擊是在明洪武十九年（1386年)春，這次沈萬三的兩個孫子沈至、沈莊（伯熙）因為田賦坐了牢，伯熙當(dāng)年就死在牢中，后移葬于周莊杏村。這樣，從根本上動搖了沈家的基業(yè)。 第三次打擊是在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這次沈萬三的女婿顧學(xué)文被指稱參與胡藍黨禍，結(jié)果株連妻女及其他七十二家?！吨芮f鎮(zhèn)志》記載：“萬三曾孫德全六人，并顧氏一門同日凌遲?！苯耸嗳巳祟^落地，沒收田地，可謂是滿門抄斬。自此，沈萬三苦心經(jīng)營的巨大家業(yè)，急劇衰落。當(dāng)時，“沈萬三家在周莊，破屋猶存，亦不甚宏大”，沈家大族遭受如此三次沉重的打擊，只能家破人亡。 朱元璋與沈萬三的較勁故事，是歷史上唯一一次大政治家與大商人的角斗。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必然地取得了勝利。 沈萬三是元朝人雖然《明史》等史書言之鑿鑿地說有沈萬三這個人，但是有人考證后卻說，正史、傳說中的沈萬三根本是個虛構(gòu)的人物。倒是在正史中發(fā)現(xiàn)，元朝時有一個貨真價實的沈萬三，他非但不可能幫助朱元璋去修什么城墻，甚至極可能一生從未見過朱元璋。 生是元朝人，死是元朝鬼 乾隆年間編纂的《吳江縣志》里有一句注釋說，“莫旦說張士誠占領(lǐng)吳會的時候沈萬三早已經(jīng)死了”。莫旦家和沈家是兒女親家，所以莫旦的話有很高的真實性。 張士誠的軍隊是元朝至正十六年（1356年）占領(lǐng)吳會，朱元璋是1366年開始修建南京城。按照莫旦的說法，沈萬三當(dāng)時至少已經(jīng)死了十個年頭，既然是死人，就不可能修城墻。但《明史》里又說沈萬三幫高皇帝朱元璋修南京城，請求犒勞軍隊，被高皇帝抄家流放。誰對誰錯，很難說清。 還有其他證據(jù)可以證明沈萬三與朱元璋沒有什么淵源。 《吳江縣志》提到沈萬三有“二子茂、旺”，但是根據(jù)沈家后人的墓志銘，沈萬三有一個叫沈榮的兒子，由于記載不詳，沈榮是“二子”之外的一個兒子，還是“二子”之一？不得而知。我們在此只根據(jù)沈榮的墓志銘推算沈萬三的年齡，其他細節(jié)不做深究。 沈榮的墓志銘中說，沈萬三的長子沈榮死于明朝洪武九年（1376年）秋八月，享年七十一歲；他的兒子沈森與父親死于同年，享年四十八歲。倒推上去，朱元璋1368年建立明朝的時候，沈萬三的年齡應(yīng)該在八十歲上下。這個年齡的沈萬三既使看到了明朝的建立，也無力得罪朱元璋了，被充軍流放云南就更不可能了。因為，明軍在洪武十四年（1381年）才正式對云南用兵，次年平定該地，云南正式納入明政府的版圖。此時的沈萬三如果活著，至少也已經(jīng)在一百歲上下，如此高齡還活著且被流放，似乎不太可能。 沈榮的墓志銘里還提到：“初，榮父之先君子（即沈萬三）游于故侍講袁文清之門……”沈榮在洪武九年的時候去世，墓志在提到沈萬三時，使用了“先君子”這個稱呼，這已足以證明沈萬三在洪武九年時早已去世。 如此，結(jié)論也就自然而然地出來了：依據(jù)莫旦的記載和沈榮的墓志銘，可以推斷沈萬三死于元朝滅亡之前，大約活了六七十歲，是個地地道道的元朝人。不但沒做過一天朱元璋的子民，甚至極有可能沒見過朱元璋，也不知朱元璋為何方神圣。 誰是沈萬三？既然“明朝沈萬三”是虛構(gòu)的，那么，有原型嗎？答案是有。他應(yīng)該是江浙富戶的一個代表符號。 沈萬三傳奇的版本極多，但大致都離不開一個主題：出巨資幫朱元璋修筑南京城、犒勞軍隊、家產(chǎn)被沒收，本人卻遭流放。 元朝富翁沈萬三自然趕不上修筑南京城這項大工程，更不可能與朱元璋“對半而筑”，或者獨力承包三分之一的工程。南京城的修筑之所以會跟沈萬三扯上關(guān)系，其實與朱元璋大肆強行遷徙江浙地區(qū)的富戶來“充實都城”有關(guān)。 早在還是吳王的時候，朱元璋就將大批蘇州的富戶強行遷徙到濠州。建立明朝之后，這一政策變本加厲。洪武三年，將蘇州、杭州、嘉州、湖州等地四千多家富戶集體遷往濠州；洪武十三年的聲勢更大，蘇浙地區(qū)四萬五千多戶富戶被朱元璋強行遷到南京以充實首都的經(jīng)濟。 在大批的富戶被強行連根拔離本鄉(xiāng)的同時，南京城的修筑工程也正如火如荼。富戶們帶到南京城的大量財富被征用是不可避免的。南京城的許多建筑，像鐵橋、酒樓、水關(guān)等等，或許都是用這些富戶的錢財所建。這可能就是傳說中將南京城墻以及其他建筑，都說成是沈萬三一人所建的原因。 充軍云南這段傳說也可以找到出處。 自洪武十五年（1382年）云南平定，朱元璋就不斷從內(nèi)陸往云南移民，美其名曰“充實邊疆”。這些移民當(dāng)中，江浙地區(qū)的富戶占了很大一部分。以至于移民人數(shù)多于當(dāng)?shù)赝林?，這些人的服飾、禮法、語言、習(xí)尚，都與南京類似。（見明朝謝肇淛的《滇略》） 在虛構(gòu)的傳奇里，富翁沈萬三被朱元璋流放到了云南。在真實的歷史里，一批又一批的江浙富戶們，也正千里迢迢，拖家?guī)Э?，像牲畜一樣被趕往那煙瘴之地。 幾乎所有的沈萬三傳說里，都少不了沈萬三被抄家、或者被課以重稅以致破產(chǎn)的情節(jié)，當(dāng)時江浙富戶們也同樣遭遇到這樣的悲慘命運。 強制遷徙、課以重稅是朱元璋打擊富戶們的常規(guī)手段。羅織罪名將富戶們牽扯進“朋黨案”，則屬于非常規(guī)手段。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事發(fā)，殺了三萬多人，江浙富戶被牽連者甚多，沈萬三的女婿、豪富不遜于沈家的陸仲和，就不幸成了胡黨成員，全家?guī)缀醣粴⒘藗€雞犬不留。洪武十八年（1385年）的郭桓案、二十六年（1393年）的藍玉謀反案，都是遍地人頭亂滾，許多江浙富戶一夜醒來，都莫名其妙地成了藍黨成員。 朱元璋是個對富人缺乏好感的人。一方面可能源于其早年的坎坷經(jīng)歷，做乞丐、當(dāng)和尚，應(yīng)當(dāng)遭遇過不少富人的白眼；另一方面，和他本人對明帝國的整體設(shè)計有關(guān)。小農(nóng)出身的他希望自己的帝國是一個絕大部分由小農(nóng)組成的社會，做過游民的他見識過游民們的威力——他們摧枯拉朽般推倒了龐大的元帝國，所以他自然更希望自己的帝國是個靜態(tài)社會。在這套設(shè)計藍圖里，沒有富戶們的存身之地——富戶們作為地主，他們與生俱來的“兼并”欲望會破壞小農(nóng)社會，小農(nóng)們失去土地，又會成為游民，破壞靜態(tài)社會；富戶們作為商人，商業(yè)的流動性對靜態(tài)社會的威脅顯而易見；即使不農(nóng)、不商，而僅僅通過權(quán)力“致富”，也無法為朱元璋所容忍，因為那樣會損害他的統(tǒng)治。總而言之，財富，在朱元璋眼里是有原罪的，于是他不遺余力地掃蕩江浙富戶。 由以上的對比可以看出，沈萬三故事里的具體情節(jié)雖然是偽造的，但歷史背景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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