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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漢末禰衡既是一位名士，又是一位狂士。雖然“其文章多 亡”，然從僅存的《文選*鸚鵡賦》亦可見其才之一斑。作者在本 篇中用了較多的篇幅敘述禰衡的一系列近乎不通人情的狂悖言 行。從敘述中可以看出，作者是奇其才而又怒其狂。在隨后的分 析中，作者認(rèn)為+禰衡外表雖剛傲不羈，內(nèi)心深處卻是急切地企 盼著名譽(yù)和地位。這兩者的強(qiáng)烈反差，再加上“修己駁刺，迷而 不覺”，所以才“開口見憎，舉足蹈禍'作者的目的很清楚，就 是讓“才士”們不要迷惑于禰衡的“虛名”，而以其“實(shí)病”為戒。 從今天的角度看，稱衡的悲劇固然有不愿放棄對“榮顯”的 追求這樣的原因，但根本的原因似乎應(yīng)該是如何對待自己與如何 對待別人的倫理道德問題，甚至有些是心理障礙問題。當(dāng)然這就 超出了我們應(yīng)該討論問題的范圍了。 抱樸子曰:漢末有禰衡者， 年二十有三， 孔文舉齒過知命， 身居九列， 文學(xué)冠群， 少長稱譽(yù)， 名位殊絕， 而友衡於布衣， 又表薦之於漢朝， 以為宜起家作臺郎。 抱樸子說：“東漢末年有個(gè)叫禰衡的人，年紀(jì)二十三歲?？孜?舉年過五十，身居九卿的地位，文學(xué)超群，被所有人稱贊，名譽(yù) 地位非同一般，然而卻在禰衡身為平民時(shí)與他結(jié)為朋友，又上表 向朝廷推薦禰衡，認(rèn)為他開始作官即應(yīng)任尚書郎的官職， 云:“惟岳降神， 異人并出。 目所一見， 輒誦於口。 耳所瞥聞， 不忘於心。 性與道合， 思若有神。 ’其嘆之如此。 表文寫 道：“秦、霍、華、恒四座大山降其神靈，不平凡的人才同時(shí)出現(xiàn)。 禰衡用眼一看，就能把文章背誦于口；耳朵一聽，就能記憶在心。 他的天性與道義相合，他的思想高超仿佛有神靈幫助。他就是這 樣贊嘆禰衡。 衡游許下， 自公卿國士以下， 衡初不稱其官， 皆名之云阿某， 或以姓呼之為某兒， 呼孔融為大兒， 呼楊修為小兒。 荀彧猶強(qiáng)可與語， 過此以住， 皆木梗泥偶， 似人而無人氣， 皆酒甕飲囊耳。 禰衡到許都游學(xué)，從公卿與賢士以下的人，他初次 見面就不稱呼他們的官職，對他們都用'阿某’稱呼，或者以姓 氏稱呼他們?yōu)?某兒。呼孔融為大兒。呼楊修為'小兒。并 揚(yáng)言：'只有荀或尚勉強(qiáng)可與他交談，其他的人都是木偶泥胎，像 人卻沒有人的氣息,全是些酒缸飯袋而已。 百官大會， 衡時(shí)在坐， 忽顰蹙凄愴， 哀嘆忼慨， 或譏之曰:“英豪樂集， 非所嘆也?！?衡眄歷視稠眾而答曰:“在此積尸列柩之間， 仁人安能不悲乎? ” 一次百官聚的時(shí)候， 禰衡在座，他忽然皺眉悲傷，裒嘆感慨。有人非難他說：'英豪們 快樂地聚會，這不是哀嘆的時(shí)候。禰衡環(huán)顧眾人而回答說：'處 于這堆積著尸體排列著靈柩的地方，仁德的人怎能不悲傷呢y 曹公嘗切齒欲殺之， 然復(fù)無正有入法應(yīng)殆之罪， 又惜有殺儒生之名， 乃謫作鼓吏， 衡了無悔情恥色， 乃縛角於柱， 口就吹之， 乃有異聲， 并搖鼓兆擊鼓， 聞?wù)卟恢湟蝗艘病?而論更劇， 無所顧忌， 尋亡走投荊州牧劉表， 表欲作書與孫權(quán)， 討逆於時(shí)已全據(jù)江東， 帶甲百萬， 欲結(jié)輔車之援， 與共距中國， 使諸文士立草， 盡思而不得表意。 乃示衡。 衡省之曰:“但欲使孫左右持刀兒視之者， 此可用爾， 儻令張子布見此， 大辱人也?！?即摧壞投地， 表悵然有怪色， 謂衡曰:“為了不中蕓鋤乎? 惜之也。 “曹操曾咬牙切齒地要?dú)⒌羲?，但因?yàn)檫€沒有適合的法律條文 和應(yīng)處死的罪名，又擔(dān)心會有殺儒生的壞名聲，于是就把禰衡貶 為鼓吏。禰衡毫無后悔的心情和羞愧的神色，竟然在曹操大會賓 客的時(shí)候把號角綁在柱子上，用嘴靠近它吹奏，于是發(fā)出奇特的 音響，他同時(shí)搖動撥浪鼓，敲擊大鼓，聽者不知道是他一個(gè)人演 奏的；于是禰衡的言論更加激烈，無所顧忌。不久他逃離許都投 奔荊州牧劉表。劉表想給孫策寫一封信——當(dāng)時(shí)討逆將軍孫策已 全部占據(jù)了江東，有甲士百萬人——打算締結(jié)唇齒相依互相援助 的關(guān)系，與孫權(quán)共同抵抗位處中原的曹操。他讓各位文士起草，文 士們費(fèi)盡心思卻不能滿足劉表的心意，于是劉表把文稿拿給禰衡 看。禰衡看了后說：'如果只是想讓孫權(quán)左右持刀小兒看的話，這 種文章還可以一用；如果讓張昭張子布看到，就太不光彩了/說 著，就把文稿毀壞扔在地上。劉表很不痛快并面有嗔怪的表情，對 禰衡說：'你認(rèn)為全都不值得修改嗎？太可惜了。’禰衡就索取紙 筆，立即重新書寫。 ”衡索紙筆， 便更書之， 眾所作有十余通， 衡凡一歷視之而已， 暗記書之， 畢以還表。 表以還主， 或有錄所作之本也， 以比校之， 無一字錯(cuò)， 乃各大驚。 表乃請衡更作， 衡即作成， 手不停輟， 表甚以以為佳而施用焉。 衡驕傲轉(zhuǎn)甚， 一州人士， 莫不憎恚， 而表亦不復(fù)堪， 欲殺之。 或諫以為曹公名為嚴(yán)酷， 猶能容忍， 衡少有虛名， 若一朝殺之， 則天下游士， 莫復(fù)擬足於荊楚者也。 表遂遣之。 衡走到夏口， 依將軍黃祖， 祖待以上賓。 祖大兒黃射， 與衡偕行， 過人墓下， 俱讀碑銘一過而去。 久之， 射曰:“前所視碑文大佳， 恨不寫也?！?衡曰:“卿存其名目耳。 我一覽尚記之?！?即為暗書之， 末有一字， 石缺， 乃不分明。 衡與半字， 曰:“疑此當(dāng)作某字。 恐不審也。” 射省可(下有缺文)。 雖言行輕人， 寧愿榮顯， 是以高游鳳林， 不能幽翳蒿萊， 然修己駁刺， 迷而不覺， 故開口見憎， 舉足蹈禍。 赍如此之伎倆， 亦何理容於天下而得其死哉? 猶梟鳴狐嚾， 從皆不喜， 音響不改， 易處何益。 許下， 人物之海也。 文舉為之主任， 荷之足以至到， 於此不安， 已可知矣。 猶必死之病， 俞附越人， 所無如何。 朽木鉛鋌， 班輸歐冶所不能匠也。 而復(fù)走投荊楚間， 終陷極害， 此乃衡懵蔽之效也。 蓋欲之而不能得， 非能得而弗用者矣。 於戲才士， 可勿戒哉! 嵇生曰:“吾所惑者， 衡之虛名也;子所論者， 衡之實(shí)病也。 敢不寤寐於指南， 投杖於折中乎! ” 【譯文】 【譯文】 眾人所寫有十余篇，禰衡只是一一看過一遍， 就憑著默記而書寫出來，寫完之后還給劉表，劉表又還給各位起 草文士。文士中有人記錄了文稿的底本，于是用它與禰衡所寫的 校對，沒有一個(gè)字錯(cuò)誤，于是所有的人都很驚訝。劉表于是請禰 衡重新寫一篇。禰衡立即寫成，手不停筆，劉表認(rèn)為寫得非常好 并釆用了。禰衡的驕傲變得更嚴(yán)重，一州人士，沒有不憎恨他的， 而劉表也不再能忍受，要?dú)⒌羲?。有人進(jìn)諫認(rèn)為曹操有嚴(yán)厲殘酷 的名聲，尚且能容忍;禰衡從小就有虛名，如果一旦殺掉他，那 么天下的云游之士，就苒也沒有打算到荊楚一帶來的人了。劉表 于是把禰衡打發(fā)走了。 【譯文】 “禰衡跑到夏口，依附將軍黃祖，黃祖用上賓之禮對待他黃 祖的長子黃射，曾與禰衡一塊出行，從某人的墳?zāi)瓜陆?jīng)過，他倆 同讀墓碑的銘文，看過一遍后就離開了。過了很久，黃射說：'上 次所看到的碑文寫得很好，遺憾沒有記下來/禰衡說：'您只是 記得碑文的名稱而已,我讀過一遍還記得它。’就為黃射默寫碑文^ 碑文末尾有一個(gè)字，因碑石殘破研以不清楚，禰衡寫半個(gè)字，說: '我懷疑這個(gè)字應(yīng)作某字，擔(dān)心猜測的不準(zhǔn)確/黃射仔細(xì)察看…… 【譯文】 “禰衡雖然在言行上輕視別人，但暗中卻希望榮耀顯達(dá)，因此 只在鳳林高飛，不能幽棲隱居在蒿萊雜萆之中。然而他在修養(yǎng)自 己方面雜亂而矛盾，內(nèi)心迷亂而不能覺悟，所以一張口就被人憎 恨，一舉足就會踏入災(zāi)禍。帶著如此的想法，哪能有被天下人容 忍而得到好死的道理呢！這就如同梟鳥的鳴聲和狐貍的啼叫人們 都不喜歡一樣，如果聲音不改變，只是改變所處的地方，那又有 什么用處呢？許都，是人才薈萃的大海，ft融就是這些人才的首 領(lǐng)，被他一力保舉足以到達(dá)任何地方，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安身，其 為人也就可想而知了。這就像肯定會死的疾病，俞附和扁鵲也對 它沒辦法；朽木和鉛塊，公輸班和歐冶子對它也不能進(jìn)行加工。而 禰衡又投奔荊楚一帶，終于陷,入被殺的境地。這是禰衡糊涂所導(dǎo) 致的。這真是想任用他而不能夠，并非得到而不用他啊。啊，才 士們，能不以此為戒嗎！” 嵇先生講：“我被迷惑的，是禰衡的虛名；您所議論的，是禰 衡真正的弊病我豈敢不日夜記住這一教導(dǎo)，贊同您的非常公允 的判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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