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保持睡前閱讀的習慣。
在有月的夜里,喜歡拉開窗簾,讓月光躡足進來,溫柔地匍匐在燈光之外,皎白如水。一頁一頁地翻動,紙張細碎的聲響是屋內的天籟之音,引領我徜徉在美景的深處,思想的深處,靈魂的深處。我在月色里,打撈文字里一點一滴閃閃發(fā)亮的誘惑,它們,似無垠天空閃爍的小星,又如無邊沙灘被浪淘出的真金,也是鑲嵌在文字里的顆顆鉆石,讓我的夜富足、璀璨、熠熠生輝。
下雨的夜里,有點失眠的時候,捧一卷書,略略地翻,于是讀的也便不是書,而是這無邊夜色,或深、或淺;是盈耳雨聲,或緊、或慢;也是浮沉心事,或悲、或喜。看一滴雨,凝留于枯荷,聽有人在池邊感嘆:“留得殘荷聽雨聲”;看一滴雨,疏疏朗朗地敲碎梧桐的淺夢,淋濕樹下那顆獨自等待的心;看一滴雨,迷蒙了丁香的淺紫,網住了無數(shù)打著油紙傘走過寂寥雨巷的哀怨心靈……最終,千萬滴雨,千萬顆居住在雨點中央低吟淺唱的靈魂,都落入了時間的汪洋,在下雨的夜里,常常又一次,以一滴雨的姿態(tài),潛入我的心海,漾開漣漪。
最溫暖,是在冬天,被雪覆蓋的夜晚,躺在被窩,讀喜歡的書。熱愛文字的人,常常能在書里取暖。夜是冷的,手指是涼的,人是瑟瑟的,而雪是暖的,書頁是溫熱的,心是安穩(wěn)的。雪讓夜更寂靜,讓心更安靜。讀書的時光,經雪潔白地撫摸之后,像一只慵懶的貓使人愛戀。常想起鄉(xiāng)下教書的時候,破敗的小屋,萬籟俱寂的大雪之夜,守一爐火,拿一卷書,日子就幸福得像火爐上壺底被烤得通紅咕咕冒著熱氣的水壺一樣。
夜讀,始終是一件寂寞而又溫暖的事情。
圖書館
圖書館在紫荊山下,偏僻,然而我覺得偏僻得好。
藏書不是很多,由于種種原因,都是很舊的書了,也很少更新。但我對一切被時光沖刷過的事物,總是不能抗拒,何況是書??粗茏由夏切┍任疫€老的書,泛黃的紙張,翻毛的邊角,總是莫名的覺得親近,像久未謀面的故人。
書簡是裁得方正的白板紙,上面注著書名和編號,裝在一格一格的抽屜里。抽屜外面貼著類別:文學、醫(yī)學、社會、綜合……一屜一屜地翻,忽然想起的,卻是中藥房里的那些抽屜,上面用好看的隸書寫著何首烏、茯苓、車前子、蟬衣等等詩意的藥名。想想:中藥治肉體的痛,書籍療靈魂的傷,原是異曲同工的治愈。
象征性地交三塊錢,填一張簡單的信息卡,就可以在這里獲得一個借書證號,從此就可以去翻閱架上的任意一本書,當然,也可以帶回家慢慢地看———一個星期只收你四毛錢的借閱費。辦證的時候,我反復就收費問題求證了很多遍,總覺得自己聽錯了:一個星期才四毛錢!有撿了便宜的竊喜。只是即便如此廉價,也仍然少人問津。那些書籍,該多落寞!
借的第一本書,是《安徒生童話》,1978年出版,葉君健翻譯。習慣“百度”的人,輕輕一點鼠標,就可以知道葉君健在翻譯界和兒童文學領域的地位。記錄單上,最早借這本書的人,是在1991年冬天,看了四天歸還,最后一次借閱是在1993年春天,只看了一天。我是第八個借閱者,在2010年的秋天。這本書,就這么安靜地等了7年,我才來。一直相信,書和人,就像人和人一樣,也是講緣分的,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相遇,彼此看懂,其淡如水,心存歡喜。
在二樓的閱覽室,度過了很多個下午。閑散地翻閱,紫荊山檐下的風鈴低吟淺唱,使整個閱覽室顯得清涼寂靜,悠遠安閑。從窗戶望出去,能看到石頭砌起的高墻上,爬山虎在遲遲的夕陽里,翻動著等待變紅的葉子。
看書回來的夜晚,偶爾會做夢,夢見有藏書豐富的圖書館矗立在林立的商品樓一側,我在一架架的書下穿梭尋找,然后去固定的角落閱讀,桌椅干凈,陽光充足。
即使是在夢里,我也是如此癡迷地立于圖書館高高的書架下仰望,它讓我保持了在書籍面前應有的低矮姿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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