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圖是唐末著名的詩學(xué)評論家，他在這方面的代表作就是《詩品》。該書又稱《二十四詩品》，因為他把唐詩從風(fēng)格上分為了二十四品，其實每一品就是一種類型，其分別為：雄渾、沖淡、纖秾、沉著、高古、典雅、洗練、勁健、綺麗、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縝密、疏野、清奇、委曲、實境、悲慨、形容、超詣、飄逸、曠達、流動這二十四品，每品兩個字，同時在這二字之下，他又用十二句四言詩加以解釋，比如第一品“雄渾”：“大用外腓，真體內(nèi)充。反虛入渾，積健為雄。具備萬物，橫絕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長風(fēng)。超以象外，得其環(huán)中。持之非強，來之無窮。”

這段話就是解釋司空圖所理解的“雄渾”之詩有著怎樣的風(fēng)格，但這二十四品中也有幾篇注語談的不是寫作風(fēng)格，比如第二十三品“曠達”。司空圖對“曠達”二字的解釋是：“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尊酒，日往煙蘿?；ǜ裁╅埽栌晗噙^。倒酒既盡，杖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細讀這句話，更多的是一種達觀的人生態(tài)度，但若以此態(tài)度來寫詩，寫出的詩作可能就會有“曠達”之態(tài)。也許司空圖所說的這番話，正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吧。

也正因如此，朱東潤先生在《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大綱》中，把這二十四詩品分為了不同的五類：

一、論詩人之生活：疏野、曠達、沖淡

二、論詩人之思想：高古、超詣

三、論詩人與自然之機關(guān)：自然、精神

四、論作品：

　　陰柔之美：典雅、沉著、清奇、飄逸、綺麗、纖秾

　　陽剛之美：雄渾、悲慨、豪放、勁健

五、論作法：縝密、委曲、實境、洗練、流動、含蓄、形容

司空圖撰《司空表圣詩集》三卷，清光緒三十一年仁和朱氏刻本，書牌

看來，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既概括了詩人的生活，也包括了他的思想，同時還談到了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當然，更主要者，《二十四詩品》品評的是作品的風(fēng)格以及寫詩的方法。

將前代的文學(xué)作品，以兩個字進行風(fēng)格上的分類，其實不始于司空圖，在他之前的劉勰，就在《文心雕龍》中將詩分為“典雅、遠奧、精約、顯附、繁縟、壯麗、新奇、輕靡”八體，就社會影響而言，似乎以司空圖的《詩品》更大，因此《詩品》被稱為中國古代文藝批評理論的最重要作品之一，也正因為《詩品》這部書，使司空圖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地位得以不朽。

可是在十幾年前，突然有人質(zhì)疑司空圖，在此之前，從沒有人懷疑《詩品》不是司空圖所著，因此這個說法真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由此而引起學(xué)界廣泛的爭論，直到今天，仍沒有達成學(xué)界的共識。

1990年8月，《中國古籍研究》第一期刊出了復(fù)旦大學(xué)陳尚君、汪涌豪的長文《司空圖〈二十四詩品〉辨?zhèn)巍?，此文長達三萬三千字，正式提出《二十四詩品》的作者不是司空圖，其真實作者是明萬歷末年一位叫懷悅的人。這篇《辨?zhèn)巍分模饕牧⒁馐钦f，從司空圖去世到明萬歷末年，這之間有七百多年，在這個階段內(nèi)，竟然沒有查到其他典籍征引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但在明嘉靖年間所刻的《詩家一指》中，有《二十四品》一節(jié)，此節(jié)與《詩品》在內(nèi)容上幾乎完全相同，而這《詩家一指》正是懷悅的作品。該書的內(nèi)容，除了外編是摘引前人的語錄，其余部分都是懷悅的自傳?！侗?zhèn)巍芬晃膶ⅰ对娖贰放c《詩家一指》進行對比，并從五個方面進行了考證，而后給出的結(jié)論就是《詩品》其實是明末人根據(jù)《詩家一指》所偽造者，并托名司空圖。

司空圖撰《司空表圣詩集》三卷，清光緒三十一年仁和朱氏刻本，卷首

對《詩品》作者的懷疑，起始于方志彤。陳尚君在《〈二十四詩品〉真?zhèn)沃疇幵u述》一文中稱：“1997年初我始獲見哈佛大學(xué)斯蒂芬·歐文教授1992年出版《中國文學(xué)批評讀本》中的一條注腳，說到在該校任教的韓裔學(xué)者方志彤經(jīng)長期研究，證明《二十四詩品》是一部偽作。”陳尚君說方志彤雖然對《詩品》的作者產(chǎn)生了懷疑，但方未曾發(fā)表他的研究成果就去世了。陳尚君研究了方志彤的這些成果之后，發(fā)現(xiàn)方的觀點跟自己頗為相似：“不難發(fā)現(xiàn)，他的觀察思路與拙說十分接近，而提出則更早兩年，雖然未能作更充分的展開，且未作明確的結(jié)論，但所見確實極為敏銳?！?/p>

由此可知，早在陳尚君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的兩年前，方志彤就已經(jīng)對《詩品》的作者產(chǎn)生了懷疑，只是還未曾開展深入的研究。但即便如此，就算《詩品》的作者不是司空圖，這部著作依然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有著巨大的影響。而后陳尚君引用了歐文教授的說法：“如果此書確實是偽書，那它肯定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最不朽、最有影響和成功的偽作之一。并且由于它如此之深地影響了人們對詩學(xué)史的理解，它也以現(xiàn)在的面貌贏得了自己的歷史地位?！?/p>

此文發(fā)表之后，在業(yè)界引起了廣泛的爭論，十幾年來有太多的專家學(xué)者反對這種說法，但也有一些人支持對該書著作權(quán)的質(zhì)疑，而王步高在《司空圖評傳》一書中，用了整整一個章節(jié)來談《詩品》作者的真?zhèn)螁栴}。正、反兩派爭論的第一個焦點，就是關(guān)于是否在明末之前沒有人引用過《詩品》這部書。其實早在宋代，蘇東坡就有《書黃子思詩集后》一文，文中有這樣一段話：“唐末司空圖崎嶇兵亂之間，而詩文高雅，猶有承平之遺風(fēng)。其論詩曰：‘梅止于酸，鹽止于咸，飲食不可無鹽、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w自列其詩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韻，恨當時不識其妙，予三復(fù)其言而悲之?！?/p>

東坡在這段話中明確地提到了司空圖有“二十四韻”，也正因為東坡沒有寫為“二十四品”，而是用了個“韻”字來表述，這就使得質(zhì)疑派認為東坡的這段論述不足為據(jù)，他們覺得“品”跟“韻”不是一回事，并且認為唐宋人習(xí)慣稱近體詩中的一聯(lián)為一韻，而不是以一首為一韻。然《詩品》卻是在每兩個字之下作一首四言詩，故而東坡所言的“二十四韻”，指的是司空圖另外的作品，并非《詩品》。針對這種說法，王步高予以了回擊：“唐宋時期適應(yīng)近體詩的產(chǎn)生，人們逐步將近體詩中的兩句稱為一聯(lián)。但從未將一聯(lián)稱為一韻，‘韻’這個詞在任何辭書里均不具有‘聯(lián)’的含義?！?/p>

陳尚君、汪涌豪在1994年唐代文學(xué)年會上發(fā)表論文時，就提出了對于《詩品》作者的質(zhì)疑，其質(zhì)疑的方式之一，是從《詩品》中景物的描寫下手：“《詩品》中某些描寫，應(yīng)屬江南風(fēng)物，如‘碧桃滿樹，風(fēng)日水濱。柳陰路曲，流鶯比鄰’，‘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月明華屋，畫橋碧陰’之類，雖非實寫，總為作者所熟悉之環(huán)境。司空圖除曾入宣州幕府，一生多居北方。而懷悅生于江南富庶之區(qū)，所居又瀕湖。《靜志居詩話》載其居處環(huán)境及友人唱和詩中，能見到的正是春水柳陰，花開鳥鳴，華軒春舫，琴笛佐歡，與《詩品》的描述正相一致?！?/p>

司空圖撰《司空表圣文集》序言頁，清光緒三十一年仁和朱氏刻本

而王步高回擊這種質(zhì)疑的方式則是實地考察：前往王官谷。這里正是司空圖長期生活之地，王步高在此找到了竹林，找到了桃樹，同時也找到了柳陰：“竹枝已不是今天永濟一帶的主要經(jīng)濟作物，品種也僅青竹、苦竹二種。我與劉林去山西考察，仍在王官谷一帶見到許多竹枝，王官谷小學(xué)院中及村子里都有竹枝?！倍?，王步高給出的結(jié)論是：“《詩品》中寫到的景象與司空圖的主要生活區(qū)域的景物十分貼合，再結(jié)合宋、元、明人詩中對王官谷一帶的記載，更可認定，陳、汪文至少在這一推論上，是完全站不住腳的?！蓖醪礁叩倪@種考察方法讓我十分佩服。這些年來，我也在全國各地到處尋訪，但卻從未想到用當?shù)氐闹参锱c景物來印證古人詩詞中所言的風(fēng)物，以此來達到辨?zhèn)蔚淖饔谩?/p>

陳、汪《辨?zhèn)巍芬晃闹杏幸粋€專節(jié)的題目為“《一指·二十四詩品》多有用唐宋詩文處”，此專節(jié)的論點是說司空圖一直生活在唐末，他絕不可能在自己的文中引用宋人的詩句。文中多有舉例，比如《詩品》中《縝密》一品有“水流花開，清露未晞”一句，而蘇軾的《十八羅漢頌》中也有此兩句。司空圖比蘇東坡早生兩百年，司空怎么可能用到蘇的詩句？而王步高則認為“水流花開”在唐人的詩句中早有應(yīng)用，比如唐劉乾《招隱寺賦》就有“空谷無人，水流花開”。雖然說劉乾的生平不詳，但他是唐人，即使他不早于司空圖，但他肯定早于蘇軾，因此，王步高認為用這一句來證明《詩品》不是司空圖所作，顯然不能成為證據(jù)。

當然，《辨?zhèn)巍愤€有其他的證據(jù)，比如《詩品》中《高古》有“月出東斗，好風(fēng)相從”，陳、汪認為前句出于東坡的《赤壁賦》：“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而王步高則舉出《詩經(jīng)》等幾處的例子來證明，早在司空圖和東坡之前就有人這么說過。而后王步高又對《辨?zhèn)巍芬晃乃鞯钠渌|(zhì)疑一一予以了回應(yīng)，他給出的結(jié)論是：《詩品》一定是司空圖所作，而非明末人所為。至于《詩品》中有類似于宋人的語言，王步高摘引了羅宗強在《隋唐五代文學(xué)思想史》新版附記中的一句話：“至于宋人詩文中有類于《詩品》之語言，也存在誰為后先的兩種可能，焉知非宋人之模仿《詩品》？”

至少我覺得羅宗強的這個說法有道理：既然《詩品》有這么大的社會影響，其當然也會影響到后世的創(chuàng)作，因此宋人模仿《詩品》上的句式和語言風(fēng)格，也完全是正常的事，為什么一定要說《詩品》是模仿宋人，而不是宋人模仿《詩品》呢？

司空圖撰《司空表圣文集》卷首，清光緒三十一年仁和朱氏刻本

王步高先生以實地考察來證明古代著作的真?zhèn)危@種做法對我有較大影響。讀到了他這部大作，也讓我有了前往王官谷一探的欲望。雖然探訪司空圖遺跡本是我的尋訪計劃之一，但我跳過原定計劃，先跑到這里前去一看，想試一試自己能不能也從古人居住地的自然景物中，有所新發(fā)現(xiàn)。

王官谷風(fēng)景區(qū)的入口處

雄渾

歷代文人歌詠王官谷的詩句

司空圖故居位于山西省運城地區(qū)永濟市虞鄉(xiāng)鎮(zhèn)中條山王官谷，墓在掛鶴峰下。此程出行，我先期到達太原市。在太原周圍尋訪完畢之后，本打算乘火車前往運城，但當?shù)氐呐笥迅嬖V我，因為山西境內(nèi)大多是山區(qū)，火車的速度太慢。以我的急脾氣，還是乘飛機最便捷。在同省之內(nèi)乘飛機尋訪，我還真沒有這樣做過，但在實踐中，有很多事情都是欲速則不達，此程再次印證了這句俗語。正點應(yīng)當是十一點四十五的飛機，準時登機后，飛機在原地停了兩個小時才慢慢起飛，到達運城時已是下午三點。原計劃直接從機場到芮城縣，因為我的第一個尋訪對象是呂洞賓，前來接我的朋友聽完我的計劃后說，呂洞賓墓所在的芮城縣，由芮城機場開過去，要翻過高大的中條山，此刻前往，時間已來不及。于是改變計劃，先到中條山的北部，去尋找司空圖的遺跡。

從機場高速直接駛上運三高速，二十余公里后，在高速外的山邊看到巨大的關(guān)公雕像，高速路上的說明牌指示這里是關(guān)公祖廟。這讓我開始琢磨關(guān)公廟跟關(guān)公祖廟之間的區(qū)別，我覺得這個“祖”字有歧義，因為它既可以理解為關(guān)公祖上的廟，也可以解釋成關(guān)公的第一廟。我向司機詢問，他笑著說，從未聽過別人會有我這樣的奇怪想法，因為當?shù)厝嘶径颊J為這就是第一座關(guān)公廟。

從車窗望出去，關(guān)公站在一個巨大的水泥平臺上，身披戰(zhàn)袍，目光直視遠方，雕像的顏色呈青銅色。因為高速公路離那個雕像還有一段距離，故而我猜不出雕像的材質(zhì)是金屬的還是涂色的。行駛二十余公里后從解州口下，印象中這個字不是念“解放”的“解”，好像是讀“xiè”。當我讀出這個自以為正確的音時，司機卻說這個字在當?shù)刈x“hài”。這個字的寫法上其實跟“解”有差異，右邊是“角”左邊是“羊”，因為這個字很少人認識，后來就改寫成了“解”字，但當?shù)厝匀荒睢癶ài”。我想起最后一次簡化字方案，“解”字的寫法就是左為“角”右為“羊”，當時不知道當?shù)厝嗽趺磪^(qū)分，我覺得“解”與“觧”的讀音混亂應(yīng)該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沿330省道西行，正趕上修路，道路坑洼不平，可能是因為晚點的原因，時間跨過中午的航班竟然沒有正餐，僅發(fā)了一塊掌心大小的燒餅?，F(xiàn)在行駛于這顛簸的破路上，越發(fā)覺得饑餓難耐，我從書包內(nèi)翻找食物，竟然還有一包不知放了多長時間的花生米。而此時我也顧不上斯文形象，歡快地吃著花生米。很快，花生米的味道彌漫全車，這時我才想到了禮讓三先，于是我問司機要不要一同品嘗？他說自己吃過飯了，這當然正中我的下懷。

二十余公里后，從樓上村右轉(zhuǎn)駛上南邊的中條山。在這個村子內(nèi)，打問了兩個來回，始終找不到前往王官谷的正路。司機問村內(nèi)的一位老大爺，這位大爺指點一番，司機仍然不得要領(lǐng)，于是駛回原處，將老人接上車，在他的指揮下，在村的西側(cè)見到了一條不寬的水泥路，老人說這就是新修的通往王官谷的道路。以前樓上村是通往王官谷的唯一道路，后來不知什么原因封閉了，難怪車上的導(dǎo)航儀把我們指揮到了樓上村，而司機強調(diào)說，他的導(dǎo)航儀是半年前剛剛更新過的新版。看來相信高科技還不如相信當?shù)氐睦洗鬆敗?/p>

沿水泥路前行兩公里，就看到了“王官風(fēng)景名勝”字樣的水泥仿古牌坊。汽車不準入內(nèi)，門票三十元，買票后向門口的收費大爺打聽司空圖墓所在，那位老人告訴我，“文革”中已經(jīng)將司空圖墓前的享廟拆毀，但墓址還在，具體位置在司空圖故居的后山上，墓的上面有何仙姑廟，墓址就在何仙姑廟和司空圖故居之間。

我在入口處看到了一塊全部景區(qū)的路線示意圖，按照老大爺所言，終于在上面找到了司空圖墓碑的位置。從圖上看，墓碑的位置跟兩位老者所言相符，但旁邊一位賣小食品的老者卻堅稱墓碑早已砸爛，我向他請教墓址之處現(xiàn)在有何標志物，老人說在故居后山上有一塊半畝大小的平地，平地上有一棵粗壯的梧桐樹。

休休亭介紹牌

謝過幾位老人，沿著景區(qū)內(nèi)新修的水泥路一路前行。約五百米后，在山澗的溪水中，攔起一座小水壩，水壩的上方形成一個幾畝大小的簡陋水塘，水塘的對面新修起一座粗糙的水榭，里面端坐著一座石雕像。穿過小溪，走到水榭旁，上面介紹牌寫著此亭名“休休古亭”。這塊金屬牌上用紅筆寫著四句七言詩：滿腹經(jīng)綸報國志，生逢亂世蹉跎之；三詔不起傳千古，第一功名只賞詩。詩下的墨筆寫著此亭的來由：

休休古亭，原名爠纓亭，后被陜軍燒毀，司空圖（公元827年－公元908年）在其廢墟上重建，改名休休亭，是他隱居王官谷寫作的地方。司空圖三十三歲中進士離家入仕，官居“中書舍人”高位。他生活在晚唐年代，朝廷無能，官場腐敗，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唐昭宗先后三次下詔司空圖回朝任職，他均“致章謝之”。“依家自有麒麟閣，第一功名只賞詩”，為我們留下了彌足珍貴的詩歌理論財富《二十四詩品》。

休休亭全景

司空圖正在寫作

休休亭正是我的尋訪目標之一。王十朋在注釋蘇軾的《登玲瓏山》一詩中稱：“《唐書·司空圖傳》：司空圖居中條山王官谷，有先人田，遂隱不出。作亭觀素室，悉圖唐興節(jié)士文人，名亭曰休休，作文以見志。曰：‘休，美也，既休而美具，故量才一宜休，揣分二宜休，耄而聵三宜休，又少也惰，長也率，老也迂，三者非濟時用，則又宜休?！蜃阅繛槟腿杈邮??！币驗樵撏と缟纤裕撬究請D所建造者，此亭修造好后，他又寫了一首《耐辱居士歌》：

咄，諾，休休休，莫莫莫，伎兩雖多性靈惡，

賴是長教閑處著。休休休，莫莫莫，一局棋，一爐藥，

天意時情可料度。白日偏催快活人，黃金難買堪騎鶴。

若曰爾何能，答言耐辱莫。

這首歌寫得頗有名氣，他以此來表明自己看待人生的曠達。他所作的這首休休亭辭也被后世看得很高大，錢謙益在《書笑道人自敘后》中稱：“淵明賦《歸去來》年四十一，而白樂天作《醉吟傳》，司空表圣記休休亭，年皆六十七。千載之下，第其品級，初無間然，則后世之視君其又可知已矣。”

王官谷本是司空圖家的別墅。關(guān)于此處別墅的來由，司空圖在《山居記》中稱：“中條蹴浦津東顧，距虞鄉(xiāng)才百里，亦猶人之秀發(fā)，必見于眉宇之間，故五峰頍然，為其冠珥。是溪蔚然，涵其濃英之氣，左右函洛，乃滌煩清賞之境。會昌中，詔毀佛宮，因為我有。谷之名，本以王官廢壘在其側(cè)，今司空氏易之為禎陵溪，亦曰禎貽云?！?/p>

由此可知，在唐武宗滅佛時期，王官谷中的寺廟被拆除了，于是司空圖的父親司空輿就買下了此地，并在此建起了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