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隊的東北角有個糧庫,兩座堅固的糧倉可容納兩百多噸的稻谷,差不多是全公社送交的征購糧。夏收夏種結(jié)束之后,秋天農(nóng)閑下來之際,一年一度運送糧倉里的稻谷也開始了。雖然糧庫也建在河道旁,可是水路運輸基本上不通。 稻谷要運送到區(qū)糧管所下屬的飛云江邊碾米廠,碾米廠將稻谷加工后出售給有糧票的居民戶。大隊離區(qū)上碾米廠有四公里多路程,不知是那時候沒有貨車,還是為了照顧當(dāng)?shù)氐摹吧鐔T”,糧站那幾年都會組織板車隊運輸?shù)竟鹊絽^(qū)糧管所的碾米廠。 雖然半天運送幾趟稻谷只能賺上幾塊苦力錢,但也不是隨便什么人可以享受這差事的。大隊有嚴(yán)格規(guī)定,只有干部、民兵、退伍軍人、黨員身份的特殊社員,才有資格從事這個千載難逢的賺錢機會,那時社員們的“副業(yè)”收入幾乎為零。 因為父親是大隊里的黨員、干部,所以家里也有如此待遇的殊榮。板車是運糧的必備工具,而一根軸、兩個輪子的板車輪當(dāng)時也是憑計劃票供應(yīng)的。終于弄到計劃票買下板車輪,馬上購置特別硬的木頭請木工師傅做板車架子。這樣一來,也就有條件加入運糧的板車隊伍。 一般都是哥哥在前面拉板車,母親在后面推,有時候是母親和我一起推,我單獨推很少。年少的我好像特別不喜歡走遠(yuǎn)路,四公里的路程差不多要走上一個來小時,順順利利的話來回就是兩個來小時,而且還要用力推著板車上兩個坡和走坑坑洼洼的公路。雖然都是極不情愿答應(yīng),可為了增加家庭的收入,只好硬著頭皮跟去減輕哥哥和母親辛苦的負(fù)擔(dān)。 糧庫里叫了大隊上的婦女裝稻谷入麻袋。婦女們一字排開,頭上全部蓋著毛巾,撥谷的張麻袋的縫口的抬麻袋的各司其職、動作麻利,糧倉里彌漫著一股股揚起的粉塵和特殊的味道,她們也都是精壯的勞力,賺幾個錢也不容易。 一輛板車進(jìn)入糧倉可以裝上五麻袋稻谷,大約有一千多斤。兩只麻袋平躺在板車架內(nèi),三只麻袋壘在上面。麻袋裝上板車,自然也是哥哥為主角。要將一只兩百來斤的麻袋抬上板車也頗費力氣,更重要的是確定好重心,用繩子固定穩(wěn)妥,板車好拉起來輕松自在,經(jīng)受得住一路上的不斷顛簸。否則,費心費力不說,一路的折騰、停頓更不好受。 拿了稻谷出庫的單子,從糧庫紙平的水泥地出來便要接受考驗,有一個高高的石頭筑的陡峭下坡路,后面是不用推的,但那重荷板車急遽下降的勢能產(chǎn)生的沖擊力,需要前面拉板車人智慧地控制和掌舵,既要防止板車失控沖出路面,又要充分利用這勢能好好地轉(zhuǎn)變?yōu)閯幽?。有時,人都被車把高高地凌空抬起,為增加摩擦力不得不用板車尾著地拖著,每次下來都為哥哥捏一把汗,幸好都有驚無險。 接下來的四公里公路并不平坦,都是高低不平的石頭路。哥哥在前面使勁拉的時候,都在盡量選相對平整路面通過,以減輕板車的阻力和顛簸。這時候,運行中的板車都會發(fā)出“吱吱呀呀”清脆動聽的響聲,還有偶爾“蹦”的一聲輪胎碾壓過彈起的石子,根本無心欣賞秋日下路兩旁一片片綠瑩瑩的稻田。一路上,經(jīng)常可見板車由于車架、輪胎經(jīng)受不住五麻袋糧食的壓力趴在那里動彈不得。 路上,還要經(jīng)過兩座高高隆起的水泥橋,這意味著還需要兩次實實在在死命的沖刺。上橋之前,要遠(yuǎn)遠(yuǎn)地開始給板車加速來增大慣性,以便準(zhǔn)備省力地順勢上坡。即使如此這般,上坡還是往往遭遇艱難,需要花費全身吃奶的力氣兩腳尖抵公路上的石頭,兩只手頂著車架和麻袋向上拱,板車才左右搖晃著一點一點地掙扎著上橋,不然的話就有停不住、后退的危險,難怪板車隊里每輛板車都必需有兩人以上組合。幸好兩座橋之間,還有不少距離的間隔。 歷經(jīng)千辛萬苦,最后終于可以走上一小段輕快的糧庫水泥坦,基本上是不用再推車了,我知道區(qū)上糧管所的碾米廠到達(dá)了。卸下麻袋,取了回單,可以推著空板車返程了。返回的路再怎么難走,也不如來時運載糧食的吃力。這搶手的板車搬運工,半天也只能運送上兩三趟,一年中也就那么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 如今,糧庫里的稻谷早就再也不用板車運送了,拼死拼活地拉推著板車運公糧早已經(jīng)成為歷史陳跡,這時代產(chǎn)生的行當(dāng)僅僅留在一些人的記憶深處,卻也讓有的親身經(jīng)歷者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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