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吉林遼源中院原法官王成忠涉嫌枉法裁判一案被網(wǎng)友熱議。

王成忠的庭審金句“我至今認為，如果換成張成忠、李成忠，按照法律，依然會這么判；如果讓我再判一次，我依然會這么判”吸引了一些不知真相群眾的眼球，甚至有些文章鼓吹王成忠案意味著“每個民事法官都可能淪為階下囚”，也有文章炮轟“刑庭庭長審判民庭庭長，犯了五宗罪”，仿佛站在被告席上的不是王成忠，而是刑庭庭長。

筆者認為，黑白無法顛倒，是非無從混淆。我們看一個人是否構(gòu)成犯罪，只能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一個枉法裁判的民事法官被判刑不會寒了所有民事法官的心，因為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害群之馬被處理只會有利于法官職業(yè)的聲譽。

一個犯了罪的民庭庭長被他的前同事審判也沒什么可以詫異的，在筆者的母校某政法大學，一些同學迷失了自己，一些同學不忘初心，犯了罪的同學被不忘初心的同學判刑是常有的事。

有罪還是無罪，讓我們根據(jù)王成忠案的一審判決書，來一看究竟。

壹

維持原判的背后是關(guān)系案、人情案

從二審的庭審直播和王成忠的當庭辯解來看，似乎本案撲朔迷離：

一個法官在一起民事糾紛案件基于自己的內(nèi)心判斷作出維持原判的裁判怎么就成了枉法裁判了呢？

但是，筆者通過一審判決書中的證據(jù)看到了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案、人情案。

虛假訴訟引發(fā)的血案

有些人總想著鉆法律的空子，結(jié)果被現(xiàn)實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郭長興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郭長興、李國輝借款給李笑巖、金寶華夫婦人民幣130萬元。郭長興要債，李笑巖說“我老婆姨夫郭永貴名下有個林地，事實上是我們夫妻在2008年花50萬買的，你要不要，抵債60萬？”郭長興說“行”。于是在2015年11月雙方簽了60萬的林地買賣協(xié)議。

2016年1月，李國輝代替郭長興和郭永貴又簽了一份600萬的買賣協(xié)議，并將林地過戶，備案的時候價格是60萬。郭長興以為撿了個便宜，一塊林地抵了不見得收得到的50萬元債務。

結(jié)果沒想到，郭永貴到法院起訴郭長興，說“我的林地作價600萬元已經(jīng)過戶給你了，你還只給我58萬呢（抵了50萬債和8萬過戶費），還欠我542萬”。郭永貴徹底懵了，慌忙說那600萬的協(xié)議是假的，是瞎寫的，事實上只價值60萬。

可是兩份協(xié)議，一份60萬，一份600萬，法院不知道哪份是真的。

結(jié)果證人李笑巖出現(xiàn)了，說600萬才是真的。郭永貴一審敗訴，不服上訴，二審維持原判。讀者也許要問，那到底哪份是真的？筆者不知道，法官王成忠說他也不知道。

好吧，為了說服法官王成忠，二審時郭長興找了兩家鑒定，鑒定下來，林地價格是187萬元和161萬元。60萬是低了，600萬是高了。

怎么辦？

王成忠法官說，那只能靠我內(nèi)心確信了，我確信600萬是真的，于是維持原判。郭長興心里苦哈哈，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要再支付542萬元給郭永貴。

暗流涌動的關(guān)系和人情

嘴上說得全是主義，心里想的全是生意。

法官“內(nèi)心確信”的背后真相是：李笑巖的老婆金寶華是遼源中院法警隊工作人員，金寶華的親哥哥是遼源中院的副院長金寶巖。

這個二審案件本來通過系統(tǒng)隨機分案已經(jīng)分給了另一個法官趙艷霞，但是考慮到這個法官和金副院長關(guān)系不好，于是金寶華就請托立案庭庭長關(guān)大力把這個案件變更為王成忠辦理。

王成忠作為審判長，明確的和合議庭另兩名法官王濤、王詣淵說“金副院長的家屬是這個案件的一方當事人”。于是合議庭心領(lǐng)神會的一致“內(nèi)心確信”了。

王成忠在法庭上辯解說“換了李成忠、張成忠，也會這么判，讓自己再判一次，也還是這么判”，那我只能說王成忠是真的“忘”記“忠”于誰了。他忠于的是金副院長，是領(lǐng)導和關(guān)系，而不是事實和法律。

貳

當初為什么不回避？

有觀點認為，程序正義是正義的基石，王成忠是遼源中院的前民庭庭長，不應當由遼源中院的現(xiàn)刑庭庭長來審判，應當回避，之所以不回避是因為害怕案件會失控。

就像庭審中，辯護人要求合議庭全體成員、審判委員會全體委員回避一樣，這種觀點實際還是單位回避的翻版。我們且不管這種觀點是否正確，那么我們就來看一下回避的問題。

按照2018年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

第二十九條　審判人員、檢察人員、偵查人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自行回避，當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也有權(quán)要求他們回避：

（一）是本案的當事人或者是當事人的近親屬的；

（二）本人或者他的近親屬和本案有利害關(guān)系的；

（三）擔任過本案的證人、鑒定人、辯護人、訴訟代理人的；

（四）與本案當事人有其他關(guān)系，可能影響公正處理案件的。

第三十一條　審判人員、檢察人員、偵查人員的回避，應當分別由院長、檢察長、公安機關(guān)負責人決定；院長的回避，由本院審判委員會決定；檢察長和公安機關(guān)負責人的回避，由同級人民檢察院檢察委員會決定。

且不論前同事關(guān)系是否是刑訴法規(guī)定的回避第四款中“有其他關(guān)系，可能影響公正處理案件的”。

但是筆者認為，王成忠現(xiàn)在知道申請回避了，那么當時他在審理民事案件的時候，怎么就不知道自己主動回避呢？

須知，不單刑訴法，民訴法也有回避的規(guī)定。

民訴法第四十四條規(guī)定，審判人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自行回避，（一）是本案當事人或者當事人、訴訟代理人近親屬的，（二）與本案有利害關(guān)系的，（三）與本案當事人、訴訟代理人有其他關(guān)系，可能影響對案件公正審理的。

王成忠在面對同事金寶華、領(lǐng)導金寶巖打招呼的時候，在自己審理民事案件的時候，怎么就不知道自行回避了呢？

回避現(xiàn)在是保護王成忠被告人權(quán)利的保護傘，當初應當回避而不回避也是王成忠最后構(gòu)成枉法裁判犯罪的催命符。

最后，筆者想說的是王成忠的庭審直播沒什么大不了的，可以讓所有的法官都來看看，不用擔心民事法官會兔死狐悲，恰恰相反，我認為：

了解案件真相的民事法官以后會拿“王成忠案”來義正言辭的拒絕人情、關(guān)系，都會學會保護自己。

王成忠及其辯護人申請遼源中院全院回避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擔心案件會失控，恰恰相反，可以讓遼源中院全體法官都來旁聽一下，讓大家知道身邊的同事最后怎么最后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這是一堂無比深刻的法治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