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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瓷器的開片。老蓮的人物畫中常有瓷器出現(xiàn)，而這些瓷器幾乎無一例外地布滿了裂紋，瓷學(xué)中叫做“開片”。在《蕉林酌酒圖》中，石桌旁有一花瓶，上面都是裂紋。作于1651年的《索句圖》，案頭上的花瓶也有裂紋。類似的表現(xiàn)還有很多。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其《玩菊圖》，其中的花瓶也有冰裂紋（圖10-10）。 中國自宋哥窯、鈞窯等提倡開片以來，歷經(jīng)千年，蔚成風(fēng)尚，嗜好開片之風(fēng)，成為中國文人博古的重要組成部分。文人喜好開片，一是愛它自然形成的紋理（其實像哥窯等就是人工做出的，但做得就像自然本來的樣子一樣），二是愛它斑駁陸離的風(fēng)味。徐渭有《畫插瓶梅送人》詩說：“苦無竹葉傾三，聊取梅花插一梢。冰碎古瓶何太酷，頓教人棄汝州窯?！弊宰ⅲ骸捌孔鞅鸭y。”淡淡的裂痕，如同經(jīng)過歷史老人巨手的撫摩，在空間中注入了時間性因素，為寧靜的瓷器帶來了歷史的幽深感。老蓮刻意表現(xiàn)的這些開片，其實還是出于永恒的考慮。 五、古木蒼藤。清代著名學(xué)者全祖望本來對老蓮有誤解，但看到他的一幅畫后，完全改變了看法：“一畫為枯木，附以水仙，嗚呼，老蓮好色之徒，然其實有大節(jié)，試觀此卷，古人哉?！逼鋵?，老蓮的古木蒼藤并非都是節(jié)操的象征，而是具有另外的含義。 老蓮很喜歡畫枯藤古樹，作于1651年的《古雙冊》（克里夫蘭美術(shù)館藏）中，有一幅古木茂藤圖，畫千年的古藤纏繞在虬曲的枯枝之上，非常有氣勢。樹已枯，藤在纏，綿延的纏繞，無窮的系聯(lián)，在人的心中蜿蜒。（圖10-11）也是在這一畫冊中，有高士橫杖圖，一高士棄杖而坐，后面有老樹參差，可以說是萬年老樹，這“蒼老潤物”，是他的至愛，也是他畫中常設(shè)的風(fēng)景。 他將這古木蒼藤當(dāng)作參透人生的憑依物。他在作于甲申之后的絕句中寫道：“今日不書經(jīng)，明日不畫佛。欲觀不住身，長松謝蒼郁?！保ň砹┢洹额}扇》詩說：“修竹如寒士，枯枝似老僧。人能解此意，醉后嚼春冰?！保ň砹┧ㄟ^這古木蒼藤，來觀照生命的永恒，看“不住身”，看“不死意”。 古人云：“古木蒼藤不計年”，他的此類圖式顯然具有這層含義。其《時運》詩說：“千年壽藤，覆彼草廬。其花四照，貝錦不如。有客止我，中流一壺。浣花溪人，古人先我?！保ň硭模┐禾靵砹?，在古拙而虬曲的老枝上，又有紫色的小花淺斟慢酌，是那樣的燦爛，在老蓮看來，這是世界上最美的花（所謂“貝錦不如”），花兒給人以信心，也給人的生命以安慰，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春來草自綠，秋去江水枯，世界的一切都是這樣，何必憂傷無已。他愛青藤，愛藤花，愛的就是這樣的永恒感。他有詩道：“藤花春暮紫，藤葉晚秋黃。不舉春秋令，誰能應(yīng)接忙?！保ň砹?br> 老蓮的古木蒼藤，有一種蒼莽渾厚的歷史感。晚年的他在“老子暮山下，殘梅落照中”丈量生命的意義。他有詩云：“畫將一幅如虬樹，換得三朝似桂柴?！保ň砭拧顿浬９罚┧漠嫵錆M了這樣的歷史滄桑感，暮靄沉沉，秋色蒼蒼，一落拓的老者拄杖前行，望西山夢幻之中，看落葉隨水而流，一雙醉眼就這樣打量生命，衡量生命，也將息生命。 類似于以上所舉的“道具”，老蓮表現(xiàn)它們并不在其審美價值，也不在其作為人生活的直接關(guān)系物，他其實是有意消解物品的實用特性，使其成為人生命存在的關(guān)系物，它們是人生命意義的對話者，人生命價值的印證者。 他精心處理的這些“道具”，都與時間性超越有關(guān)。確如高居翰所說，乃運用古今重疊的雙重意象（useofdoubleimagerythatoverlayspastonpresent）。但這樣的重疊，似非高先生所強調(diào)之時間錯位感，而主要目的在超越時間。老蓮畫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道具”，都有一個特征，都是“往古”之留存，都是“壽星”，千古之物，就出現(xiàn)在當(dāng)下，如他畫的千年壽藤和微花四照的關(guān)系，他將當(dāng)下的活絡(luò)和歷史的幽深糅為一體，突破時間性因素，將人帶到時間性的背后，而觀其生命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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