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我看到一個大二女生的律師接受采訪,說他在準備各種資料,申訴無罪。 那個今年才21歲的姑娘,和她的父母,殺了一個24歲的男人。 雖然這條新聞淹沒在八卦里沒人關(guān)注,但我當(dāng)時就想,一定要把它寫出來。 哪怕更多的人寧愿去吃瓜,哪怕沒人看我的文章。 因為像她一樣被逼到死角的姑娘,太多了; 不敢反抗、沒法反抗的姑娘,太多了; 等到一切都來不及時,連哭都沒法大聲哭的姑娘,太多了。 ——顏顏說 音樂:Gasoline-Halsey 這是一個娛樂至死的年代。 這些天,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吳秀波和他的小三風(fēng)波吸引。 人們自動地分為幾派:罵渣男的,踩小三的,挺正房的…… 本就毫無底線原則可言的明星丑聞,硬生生被扯進正義和非正義的討論陣營。 而那些真的在苦苦等待正義的人呢? 他們的悲歡無人問,冷暖無人知,就連生死掙扎,都沒人看見、聽見。 河北淶源縣鄧家莊村的小雨,大學(xué)一放假,就在北京的一家飯店端盤子。 同時在這家店打工的,還有一個24歲的男人,王磊。 王磊不是個善茬兒,據(jù)同事說,他是犯了錯還要跟主管吵架動手的“沖脾氣”。 小雨敬而遠之。 可王磊喜歡小雨,表白被婉拒后,開始變著法兒地糾纏。 他堵在小雨的員工宿舍樓下,“她不下去,他就不走”。 小雨下樓想跟他說清楚,王磊直接搶走她的手機、錢包,不讓她和家人聯(lián)系。 打工的地方呆不了,小雨就回老家。 沒想到王磊跟蹤了一路,趁機摸清小雨的住處,動不動上門騷擾。 家里也呆不了,小雨就回學(xué)校。 王磊很快也找來了學(xué)校,還帶著水果刀和棍子。 被逼之下,小雨的媽媽跪求王磊放過女兒,王磊說:“給我600塊錢?!?/span> 拿了錢,王磊仍沒有罷休,他揚言要強奸小雨,再糾纏20年,還要把她全家通通殺光。 小雨報警了。警察來,王磊就躲,警察一走,王磊又來,小雨只能又躲。 就算后有黃雀,小雨這只蟬,怎么也躲不掉無孔不入的王磊。 而王磊,早就從想要“得到她”,變成了想要“毀掉她”。 一份蓋有鄧家莊村村委會公章的證明顯示:王磊“經(jīng)常帶刀游蕩在我村,我村民天黑就不敢外出,對我村村民的生活和人身安全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對此,警察給出的建議是:你們躲到親戚家去吧。 小雨學(xué)校給出的建議是:你們出行最好結(jié)伴吧。 然而都并沒有什么卵用。 (小雨一家) 2018年7月11日,半夜11點半,下著大雨。 王磊拿著甩棍、水果刀,又一次摸黑翻墻進入小雨家。 試想一下,大半夜,一個1米80壯漢闖進你家,你會不會嚇暈? 等小雨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被王磊砍傷在地了。 肚子、大腿、手臂,在黑夜中流著血。 母親哭著下跪,苦苦哀求王磊不要傷害他們,王磊上前又是一刀。 小雨報了警沖出來,王磊一見她,對著肚子猛扎一刀。 又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脅說:“你要不答應(yīng)和我好,我絕不放過你家。” 在那個漆黑的夜晚,沒人知道小雨一家困于怎樣的絕望,他們的哭喊都淹沒在紛雜的雨聲中。 見女兒被王磊挾持,母親撲上去,拽住小雨。 這一拽,王磊倒在了地上。 這是一個逆轉(zhuǎn)局面的時刻。趁王磊還沒有爬起來,父親拿起鐵鍬,小雨和母親抓起菜刀,一場激戰(zhàn),王磊死亡。 看著倒在血泊里的王磊,小雨害怕極了。 她不是害怕自己和父母殺了人,而是怕王磊突然醒來,把他們?nèi)叶細⒐狻?/span> 對小雨來說,她不能讓父母因為自己而死;對父母來說,他們不能讓女兒死在這樣的人手里。 一家人在一起,命是最重要的東西。 之后,小雨父母被警方拘留,小雨被取保候?qū)彙?/span> 淶源縣人民檢察院看不過去了,發(fā)出《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變更強制措施建議書》。 檢方強調(diào),小雨一家主觀上根本沒有殺人的意思,造成王磊死亡,屬于正當(dāng)防衛(wèi)。 但淶源縣公安局不答應(yīng),堅持認為小雨一家“涉嫌故意殺人罪”。 我清楚地記得,就在上個月,最高檢重申典型案例,要求不能對正當(dāng)防衛(wèi)的認定過于苛刻,更不能在“理性假設(shè)的基礎(chǔ)上,苛求防衛(wèi)人作出最合理的選擇。” 可直到今天,小雨還在苦苦上書。 看到這個新聞之后,我問自己: “如果我是小雨,全家人的性命都被一個瘋子威脅時,我會撿起地上的刀嗎?” 我給自己的回答是:一定會。 不是沖動,不是勇敢,恰恰是因為,太害怕。 小雨被采訪時,被問到當(dāng)晚的情況,她心有余悸: “如果我們當(dāng)時沒有反擊,你想想會發(fā)生什么?” 我來告訴你會發(fā)生什么。 2017年,剛到杭州工作的姍姍,因為拒絕了合租男室友的表白,被對方推搡到房間陽臺的欄桿處。 男生說:“我喜歡你,你不回應(yīng)我,我耗盡了耐心?!?/span> 說完,他把姍姍整個人抬起來,從19樓推了下去。 (姍姍的照片) 如果小雨當(dāng)時沒有反擊,“被耗盡耐心”的王磊,會不會也輕而易舉要了她的命? 2016年,濟南中院判賈安寶死刑。 當(dāng)年,賈安寶帶著一把鍘刀,凌晨1點翻墻進入一個女孩家里。 女孩的父母、哥哥和她自己,4條人命,都在那天晚上死在賈安寶的刀下。 原因,不過是因為女孩與他分了手。 (賈安寶) 如果小雨當(dāng)時沒有反擊,跟她一起死的,會不會還有她的父母? 2006年,韓某追求張某無果,將與母親一起回家的姑娘堵在路上。 得不到愛情的回應(yīng),韓某又氣又惱,一把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捅死姑娘,又捅傷姑娘她媽。 殺了人之后的韓某開始亡命天涯,逃亡路上靠搶劫過活。十年間,一路經(jīng)過山東、山西、河南,一共殺害3人,打傷1人。 (韓某) 如果小雨當(dāng)時沒有反擊,殺紅了眼的王磊,會不會也破罐子破摔? 我今天寫下這篇文章,是有三句話想說: 1.司法,就是要為無辜的生命保駕護航。 像于海明那樣被判正當(dāng)防衛(wèi)的例子,實在是太少了。 昆山龍哥案之后,江蘇檢察院發(fā)布了一篇文章:《100起刑事案件告訴你,正當(dāng)防衛(wèi)只能靠跑》。 他們研究了100份以“正當(dāng)防衛(wèi)”為由,要求輕判的刑事案件二審判決書。 其中,只有4份通過,剩下的20份被認定防衛(wèi)過當(dāng),76份歸為故意傷害罪。 有人說,在中國,正當(dāng)防衛(wèi)太難了。 但是,在正義無法及時趕到的時候,我們能握在手里的唯一權(quán)利,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法律,應(yīng)該是給好人保命的后盾,而不是給惡人的。 2.保護家人,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本能。 請不要低估當(dāng)父母的保護兒女的決心。 女兒長期被尾隨、被威脅,外人也許能說一句不痛不癢的“注意安全”,父母卻是拼盡全力,哪怕豁出一條命。 也不要低估做女兒的保護爹娘的決心。 一邊是老父、老母,一邊是窮兇極惡的入室壯漢。 人只有一種情況下最慫也最勇敢,那就是父母在身旁的時候。 (小雨的父親受傷) 3.每個姑娘都可能是小雨。 如果沒有突如其來的事端,小雨本可以平平凡凡度過這一生,像我們一樣。 不惹事、不生非,因為父母漸老,懂事就是一種盡孝,像我們一樣。 從校園到社會,剛開始薪水微薄,攥在手里也是沉甸甸的期待,像我們一樣。 遇到渣男,安慰自己倒霉一場,拍拍塵土,相信愛情不遠,像我們一樣。 可唯一的不一樣,是無常找上了她,暫且放過了我們。 惡人可以帶著刀出門,我們卻不能帶著警察出門。 如果小雨一家被判為防衛(wèi)過當(dāng)或是故意殺人,那今后你我她被惡人逼到墻角,是選擇委曲求全還是默默等死? 我還記得四個月前,在于海明反殺昆山龍哥之后,無數(shù)善良的民眾在為他聲援。 有人表示愿意捐錢,有人說愿意免費幫他辯護。 人人都在等待昆山司法機關(guān)的最后結(jié)論,雖然我們同情于海明,但對“正當(dāng)防衛(wèi)”的司法實踐,還并不是那么有信心。 4天之后,昆山公安局、檢察院,幾乎同時通報:“正當(dāng)防衛(wèi),不負刑事責(zé)任。” 此一公布,天下拍手稱快,有人說,于海明的無罪是中國法律向人性的又一次靠近。 是的,在這十年里,很多人嘴里“不太好”的中國法治,已經(jīng)在悄悄發(fā)生變化: 2009年,湖北恩施鄧玉嬌案,防衛(wèi)過當(dāng),有罪,免罰; 2016年,山東聊城于歡案,防衛(wèi)過當(dāng),有罪,無期徒刑改為有期徒刑5年; 2018年,江蘇昆山于海明案,正當(dāng)防衛(wèi),無罪; 2019年,河北淶源,當(dāng)?shù)貦z察院也給出了“正當(dāng)防衛(wèi)”的建議。 借用東野圭吾的一句話:“正因我已見過太陽,所以無法忍受黑暗?!?/span> 正因我們曾見過法律對人情的寬慰,就再也無法忍受被逼到走投無路的絕望。 如果法律不能讓人民感到安全,那便只能讓人感到羞辱。 但愿淶源的這起案件,也能被太陽的光芒照耀。 但愿你我,今后都能不畏手畏腳地走在路上。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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