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一個過窮日子的女人難于上青天 ------題記 年難過,年難過,年年難過年年過。打我記事起,就看見媽媽的過年是從麥子收完,生產(chǎn)隊夏季預(yù)分以后開始的。面對那倒進缸里的幾百斤麥子,媽媽總要根據(jù)家里大大小小七口人暗自籌劃如何精打細算,夾雜著吃粗糧,不僅要度過漫長的寒冬和青黃不接的春荒,還要想方設(shè)法調(diào)騰出過年時磨點白面,畢竟一年到頭了,不能給家人改善一下伙食,敬神祭先沒幾盤白饃,仿佛對不起家庭主婦這個稱號。所以媽媽在平時就在飯碗里增加野菜:蒲公英、馬齒筧、紅薯蔓子、以及樣槐樹葉子等等在我們的飯碗里屢見不鮮。到了秋季,自留地里的谷子收了,生產(chǎn)隊的紅薯也分到戶里了,媽媽更是使盡渾身解數(shù),粗糧細做,每天小米稀飯碗里除了紅薯還是紅薯。撇開鮮紅薯不說,頓頓紅薯饸酪,紅薯攪團,紅薯面饃饃等等花樣翻新不斷,雖然人人吃得胃酸胃痛,但總算熬過了那饑餓難耐的年代,而且年關(guān)逼近,媽媽總能或多或少的拿出那牙縫里擠出的幾十斤麥子磨成細面,準備過年。 進入臘月,媽媽忙的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幾個人,家里又窮得八面顧不到,媽媽既要顧一家人的穿衣,還要顧一家人的吃飯,實在是焦頭爛額,首尾難顧。好在媽媽早有計劃,過了臘月二十五以后才開始蒸饃,蒸饃時先蒸一鍋黑面包子(紅白蘿卜餡、大多還是紅薯菜餡),有時媽媽還會用自留地摘的一點豇豆煮爛,摻上熟紅薯,蒸成豆沙包,這樣一家人先吃包子,對后面蒸出的白面饃饃“威脅”就小了,能夠確保過年時節(jié)有白面饃饃吃。為了過好年節(jié),媽媽不僅在糧食上精打細算,來回調(diào)騰,在吃油方面更是毫不含糊。那時候,食用油的來源只有一個,就是每年生產(chǎn)隊棉花賣了以后,棉絨廠返回的棉籽,隊上壓榨成油,棉餅作為牲口飼料,油分給社員,全年每人可分得1斤棉籽油。由于是計劃經(jīng)濟,年年棉花面積不變,低水平的棉花產(chǎn)量沒多少懸殊,所以打我記事起,一年一斤油的標準就沒有改變過。這每人一斤油除了平時的人來客去【因為都忙著在生產(chǎn)隊干活,也少有人來客去】,改善生活。過年時還要支一下油鍋,那時媽媽主要炸幾盤炸馃,麻葉招待客人,大多數(shù)是炸些蘿卜丸子和飯桌主角-----炸紅薯,你還別說從媽媽那時起,到手藝傳承給兒媳婦,年年過年的油炸紅薯,我吃了半個多世紀,依然是年年都有,百吃不厭。只不過是現(xiàn)在吃得再多,可總是吃不出媽媽做的味道來。 要說過年時候的“吃”讓媽媽精打細算做盡了難,那過年一家人的“穿”卻是讓媽媽不僅僅是作難,而且是吃盡了苦呀!那時的穿衣,國家倒是每年每人發(fā)有一丈七尺布票,雖然供銷社的柜臺里擺著的平布【也只有平布、細紋布兩種】每尺只有三五角錢,可是一個工日只有不到一角錢的農(nóng)民哪里買得起哪,更何況我們這樣人多勞少的找錢戶,更是望而卻步。為了讓孩子們能夠過年穿上新衣,媽媽用布票偷偷和人私下里換成棉花【一丈布票一斤棉花】,晚上點著煤油燈紡成線,織成布,然后又用布換成棉花再把秋季里在地里撿回來的僵瓣、黃棉花加工織成棉布,把這些布再次換成棉花,把這些換來的棉花添上生產(chǎn)隊年根月盡分得的每人一斤棉花,紡線織布,織出來的布,洗染漿捶,然后才一針一針的給一家人縫制成衣服。 那時候,媽媽最作難的不是吃苦出力而是求人看臉。我家里沒有織布機,而媽媽用織布機的時候最多,我見過媽媽向別人借織布機時是多么的卑微低賤,好話說完,甚至換來的只是別人的一句冷言嘲諷。也有人表面上不說,卻經(jīng)好一大卷布把機子占著,這時媽媽會主動要求幫主家義務(wù)織布,以換取織布機的使用,贏得給家人做年衣的時間。每每此時,我欲哭無淚甚至耍開小脾氣:寧可新年不穿新衣,也不讓媽媽低聲下氣的去求人家,更不能給別人做“奴隸”!【我的看法】每每這時,媽媽總會用她那粗糙無比的手撫摸著我的頭,輕輕地安慰我:與能讓一家人光光鮮鮮的在大年初一站在人面前,不被別人低眼下看相比,媽媽多下點苦,出點力又算的了什么。媽媽的辛苦,我們姊妹幾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懂事的姐姐妹妹早早學(xué)會了紡線織布,我一個男孩子,媽媽不讓我學(xué)習(xí)紡線,可經(jīng)布時我總是積極的幫媽媽數(shù)實眼【織布機部件名稱】,做估算【根據(jù)棉線估算出經(jīng)多長的借】,甚至板勝子【卷布的部件】。由于耳聞目睹,我雖不會實際操作,卻在理論上對經(jīng)布了如指掌?,F(xiàn)在偶爾還會有人向我求教呢。 那時候,隨著年的一天天逼近,媽媽更忙乎了。不能變出三頭六臂的媽媽只好把干活的時間一再拉長。白天媽媽拆洗被褥衣服,蒸年饃,支油鍋,做一些晚上無法做的家務(wù)活。到了晚上,媽媽點著一個墨水瓶做的煤油燈,在哪黃豆粒大小的燈焰下,就著昏暗的的燈光,飛針走線給家人縫衣服。為了避免影響家里人睡眠休息,媽媽把燈光攬在懷里,讓瘦弱的身影擋住光亮,充滿屋子。往往夜深人靜,我一覺醒來,媽媽還在低頭凝神,一針針密密縫制??粗量嗟膵寢?,我時常愧疚不已,再三勸阻媽媽停下來,別縫了。媽媽總會疼愛的對我說,孩子你睡吧,睡著了做個夢,等夢醒了,過年的新衣就在你的枕頭旁邊了。媽媽一邊說著,一邊又埋頭干起針線活來。我躺在被窩里,緊緊咬著被頭,很怕自己忍不住哭出聲來,可是不知不覺、不爭氣的淚水還是滾落下來,打濕了枕頭。 現(xiàn)在好了,欣逢盛世,再也不要為過年發(fā)愁了,衣服網(wǎng)上選好下單,直接快遞到家,連門都不出。年夜飯一個電話訂妥,不需動手動腳,坐上桌子開席,吃完連碗都不用洗。吃畢喝罷,一家人開著私家車,轉(zhuǎn)親戚,游景點,把一年來積攢的疲勞,辛苦,鄉(xiāng)愁、思念統(tǒng)統(tǒng)抖落在歡樂中,年也就過去了。只遺憾的是,媽媽不在了,辛苦了一輩子的媽媽一天這樣的好日子都沒享受過。 鐮山快樂王 2019年元月2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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