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李俊、張順們的外來勢力和穆家兄弟們以宗族或惡少為代表的當?shù)貏萘?jīng)過一番斗爭后,兩者——外來勢力其實只需要斗倒宗族核心的5到10人——一定會達成一種均衡,對地方利益進行分潤。 但是這個時候發(fā)生了一件特別的事:張順離開了潯陽江,去了江州做賣魚牙子。 在水滸中,作者安排張順出場便被李逵打了一通,然后到了宋江席上“自覺”地坐了末座。很技巧地營造出一種“還是像他哥哥一樣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好”的感覺,掩蓋了張順在江州城中的實際地位。 作為揭陽嶺實際控制人李俊口中分外看得起的“三霸”之一的張順,又怎會是苦哈哈跑到城市中做小中介的人? 賣魚牙子和漁牙主人都有個“牙”字,但“有時比類人猿和原人之差還遠”——魯迅。 “開門駔儈哄,輳浦篙帆翕”,一般的牙子,來源于破產(chǎn)農(nóng)民或者城市游民,做些“私牙”或者受雇于牙行,是需要擠破腦門爭搶商販的。而張順呢?漁人們“不見漁牙主人來,不敢開艙”,行販也得“都在岸上坐地”,架勢比《葉問》里洪金寶演的魚檔頭洪震南還強三分——那洪震南手下可有著200能打能殺的弟子! 張順也是這么霸氣的人物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職業(yè)”選擇--即使是黑社會。張順的選擇背后當然也是經(jīng)濟問題。 朱熹記錄的“尋??腿思g米,必經(jīng)由牙人方敢糶”和張順倒是相似。這種壟斷市場、欺行霸市、吃完賣家吃買家的“民間”米牙主人的利潤能有多少呢?5%-20%。一般的米牙子呢?0.12%。官牙也是0.12%,所以米牙主人開的也是“公道”價。只是很多“民間”米牙主人一般也有個官牙身份,剩余賺的,那是“鄉(xiāng)例”… 所以,沒有宋江撐腰的李逵,你看張順會不會像洪震南收拾金山抓一樣收拾他? 在真實歷史上做出同樣選擇的黑幫大佬并非只有張順一個。事實上,世界各地的黑幫蓬勃發(fā)展都和城市化分不開。舊中國盤踞當時舊上海的青幫不說,在嘉慶至宣統(tǒng)的百余年間,哥老會在全國設立了山頭36個,其中四川16個,全四川還有“接待站“(公口)數(shù)百個,基本都分布在城鎮(zhèn)。 其中巔峰當然是舊上海了,青幫、洪門、斧頭幫…都以這個特大城市為最終戰(zhàn)場狠狠撲殺,“南小杜、北老九,十三太保無敵手。乞丐教頭納三少,車夫師爺小阿俏,瞎子酒鬼黑白無常龍虎豹。”便是這段歷史的影視化了。 戴宗相當于“江州”杜月笙 水滸的江州故事中,至少給我們展示了戴宗、張順和敢打李逵的賭坊老板三個涉黑勢力,江州這個城市的黑道老大無疑便是和黃金榮、沈杏山在上海地位仿佛的戴宗——水滸的描寫同樣讓人忽視了戴宗的實際江湖地位:在江州,戴宗是權(quán)力與黃金榮相當、做派與杜月笙相當?shù)娜宋?/strong>——戴院長在哪,哪就是他的五尺天。(為什么那么牛的戴院長看起來那么憋屈,因為“傷害均衡”,具體可看我前文《水滸的黑幫經(jīng)濟學之江州故事》) 為什么大佬們都把眼光盯在城市里? 在黑幫大佬愛扎堆城市上并非如此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無論黑社會們?nèi)绾蚊阑谏鐣谋举|(zhì)還是非法控制的暴力,黑社會必須吸正常經(jīng)濟的血才能生存,經(jīng)濟的依附性決定了大佬們的選擇背后還是經(jīng)濟問題。 大佬們的目的還是為了做大,無論是朦朦朧朧、自學成才、還是系統(tǒng)培訓,大佬們最終會學會一種經(jīng)濟學概念--規(guī)模效應。 規(guī)模效應又稱規(guī)模經(jīng)濟,即因規(guī)模增大帶來的經(jīng)濟效益提高。企業(yè)的成本包括固定成本和變動成本,混合成本則可以分解為這兩種成本,在生產(chǎn)規(guī)模擴大后,變動成本同比例增加而固定成本不增加,所以單位產(chǎn)品成本就會下降,企業(yè)的銷售利潤率就會上升。 于是,學會了規(guī)模效應的大佬們還得去學習尋找兩樣東西--固定成本和變動成本在哪兒? 固定成本(Fixed Cost) ,相對于變動成本,是指成本總額在一定時期和一定業(yè)務量范圍內(nèi),不受業(yè)務量增減變動影響而能保持不變的成本。 這個好理解,社團大樓的基建費用、叔父們的固定分紅、維持威懾用的起碼數(shù)量的小弟們的基本工資和訓練費用、倉庫里的作案工具、保護傘們打點費用等等都是固定成本。 支出不菲啊。 變動成本在哪兒? 變動成本(variable cost )指產(chǎn)品生產(chǎn)過程中所消耗的直接材料、直接人工和變動制造費用,如購買原材料及電力消耗費用和工人工資等。這種成本隨產(chǎn)量的變化而變化,常常在實際生產(chǎn)過程開始后才需支付。 如果我們把犯罪次數(shù)類比成產(chǎn)量,對于黑幫而言,變動成本就是每次犯罪時投入的人員、工具等犯罪成本。 而且,大佬們可能自己沒有意識到,黑幫們通常還會采用比較高的“經(jīng)營杠桿”。 在企業(yè)經(jīng)管中,常把變動成本與固定成本的比值稱為經(jīng)營杠桿(Operating Leverage ) 黑幫們搞的可不是什么正經(jīng)生產(chǎn),是犯罪活動,為了保證“擰成一股繩”,錢肯定是事后才分,因此許諾的花紅那也是極大的,杠桿相應提高。但是大佬們把風險轉(zhuǎn)嫁給了小弟,用高風險化解了高杠桿,極限地壓縮了固定成本。 這種高風險高杠桿的模式,使得人員不再是單純的成本,再加上傳銷式的小弟上交的“人頭費”,人員變成了收益。 于是,黑社會的規(guī)模效應就變成了兩個參數(shù)——組織成員和犯罪次數(shù)。 所以理由就變得很簡單。為什么非要選擇城市來發(fā)展?因為只有城市才能提供發(fā)展“足夠多”組織成員的機會,只有城市才能承受“足夠多”犯罪活動的掠奪。 因為城市才有遠超鄉(xiāng)村的大量流動人口集散,因為城市才有遠超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能自我增長的超級經(jīng)濟體量。 如果我們把犯罪種類比作“產(chǎn)品”的話,解決了成本問題后,那么“經(jīng)營”的下一步就是尋找“利潤”高的“單品”。黑幫最終還是為了非法壟斷某行業(yè)或壟斷某非法行業(yè),從而謀取巨額利潤。于是,他們的眼光便盯上了建筑工程、物流托運、餐飲娛樂等利潤高、流動性強、管理困難的行業(yè)。 隨著對城市規(guī)則的浸潤,大佬們還會發(fā)現(xiàn):只有在城市里,他們才能找到合適的組織形式。因為只有城市里,才能名正言順的長期存在某種不事勞作的組織——只要冠以“公司”、“行會”之名掩人耳目。骨干和成員們自然就是老總、經(jīng)理、員工了——杜月笙還是“商會”首腦呢,張順也是個帥氣的老板嘛,至于李逵這類滿臉戾氣的肌肉棒子們,找個健身房、拳館把他們?nèi)M去擼鐵就行了。如果只有錢沒有人或者人不夠,還可以“勞務外包”——有些幫派是專門受雇打打殺殺的——各種文藝作品里的“殺手”我們且不說他,舊上海的斧頭幫和舊天津的混混便是如此;2006年太原打掉李某某、郭某某兩個黑社會性質(zhì)組織,便是以東北籍外來人員為主,大肆從事受雇“擺場子”的。僅2004、2005年,太原警方110便接到涉及東北人“擺場子”的警情上百起。 但是,城市是最終戰(zhàn)場的意思,除了說黑幫在這里你爭我奪之外,還包括了政府對黑幫的打擊。人民安居樂業(yè)的城市,必然要是揚正辟邪的城市。打擊犯罪,掃黑除惡,是古今中外稍有能力的政府當行之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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